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孺子帝-第2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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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他感到遗憾的是,自己与皇后或许再也不能无话不谈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六章 宫中从无争斗() 
效忠有两种,一种倾向于效忠个人,一种倾向于效忠身份。

    对韩孺子来说,皇后、张有才等人属于前一种,无论他是皇帝还是倦侯,都能指望得到他们的忠诚,刘介以及在晋城殉难的萧声属于后一种,无论谁当皇帝,对他们的忠诚都没有太大影响。

    韩孺子翻看史书,发现大多数皇帝对这两种效忠都分得很清楚,对前一种人宠溺与放纵,当成亲人看待,每每被外人所不能理解,史书对此颇有微词,对后一种人皇帝则时刻摆出威严的架势,平时公事公办,关键时刻却可能放他们一马。

    韩孺子自己也不能免俗,区别就是对有些人称“我”,对有些人称“朕”。

    还有一些人,无所谓效忠与不效忠,不要说是皇帝,就算是神仙下凡,他们也会观察一会,确定神仙对自己真有好处之后,才肯下跪膜拜,否则的话,宁愿站在一边旁观。

    偏偏是这些人可能在某方面极具才华,杨奉、孟娥等人如是,他们有自己的想法,皇帝也不能操控。

    韩孺子合上书,既激动又迷茫,皇帝或许是这世上最复杂的身份,极具挑战,怪不得大多数人做不好皇帝,个别人甚至表现出明显的厌倦,可是没人能撒手,全都紧紧握在手里。

    韩孺子愿意接受挑战。

    中司监刘介进来,轻声道:“陛下,景耀到了。”

    韩孺子点下头,示意中司监稍待,说:“刘公熟悉宫中规矩,觉得朕这样做合适吗?”

    韩孺子听从杨奉的建议,决定再度起用景耀,但是不能官复原职,更不能避着刘介。

    刘介曾是景耀的下属,如今却是顶头上司,对皇帝的决定没有半分不满之意,相反,表现得对景耀很看重,“景公在宫中任职多年,经验之丰富,无人能出其右,虽遭太后贬黜,但是并无重罪,陛下此刻启用,没有问题。”

    “好,朕记得刘公说过,景耀擅长收集信息?”

    “是这样,他总能找到合适的人手,也能分辨他们报上来的信息是真是假。”

    “如今宫里负责此事者为谁?”

    “并无常职,也不宜公开设置,陛下有令则行,无令则散。”

    利用太监收集情报,会受到朝廷外臣的忌惮,韩孺子明白这个道理,“让他进来。”

    景耀颤颤微微地进来,在门口跪下,受到允许匍匐前行,口称陛下,还没说什么,先是老泪纵横。

    前中司监沦落到在宫里劈柴扫地,突然得到皇帝的召见,如同从云端伸下来的一只手,直探泥潭底部,景耀当然感激涕零。

    韩孺子坦然接受,因为他明白,这是皇帝的权力。

    唯有皇帝能够光明正大地生杀予夺,随口一句话就能将一个人捧上天或者直摔到地下,皇帝就是用这种手段掌握十步之外、千里以内的权力,不用者终身困于十步之内,滥用者即使在千里之外也能招来威胁。

    等景耀哭得差不多了,韩孺子挥下手,让刘介送上巾帕,景耀双手接过,还是用脏兮兮的袖子擦干脸上的鼻涕眼泪,他知道,态度已经表完,从现在起,得用真本事打动皇帝。

    韩孺子询问景耀人在宫中,如何收集天下各处的信息,景耀振作精神,介绍得十分详细,原来他并没有秘密的组织,当他想要打探消息的时候,会选择不同衙门里的不同小吏,许以一些好处,让他们避开正式渠道,再找更外围的人四处打听,几条线互不相知,也互不干扰,最后消息汇总在一起,彼此印证,保证消息准确。

    这种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景耀之前花了十几年时间才选中一批官吏成为常用的合作者,至于回报,金银只是小头,更多的是宫里的一些信息,尤其是关于官员升贬的内容,小吏利用它们能够讨好或者报复某些官员。

    景耀失势之后,这些路线就都中断了。

    景耀磕头不止,发誓说自己从未透露过真正的宫中秘密,都是一些早晚会公开的消息,让小吏提前一两天知道而已。

    韩孺子没说什么,向刘介点下头,刘介退下,留下皇帝与景耀密谈。

    景耀额头触地,身为经验丰富的老宦,他再明白不过密谈的含义,那是危险,也是前途,必须小心应对。

    韩孺子也在小心应对,将皇帝的权力用在景耀这种人身上要特别谨慎,用好了,平添助力,稍有瑕疵,就会培养出一头恶狼,甚至会扭头咬向皇帝本人。

    韩孺子沉默良久,直到景耀的后背因为紧张与困惑而再次颤抖,他才开口道:“景公何时进宫的?”

    “和帝十九年。”

    和帝是武帝的父亲,景耀自小入宫,迄今已有五十几年。

    “嗯,时间够久了。”

    景耀不明白皇帝的意思,趴在地上不敢回答。

    韩孺子又沉默了一会,问道:“景公见过不少宫中争斗之事吧?”

    景耀迅速抬头看了皇帝一眼,知道这不是随便问问,自己更不能随便回答,想了一会,将身体稍稍抬起,好让声音更清晰一些,“宫中从无争斗。”

    韩孺子眉毛一扬,“这倒稀奇了,史书对宫中之事记载不多,可也不是空白,历朝历代,包括本朝,宫中从未缺少过争斗吧?”

    景耀将身体再抬升一点,“老奴的意思是,从来没有纯粹的宫中争斗。”

    韩孺子隐约明白了景耀的意思,“起身说话。”

    景耀谢恩,费力地站起来,知道这是一次极其难得的机会,自己若不能立刻打动皇帝,就只能困死在阴冷的小屋子里,“宫中之人所争、所仰者,皆是陛下,再无其它,可陛下所思所念者乃是天下、乃是朝廷。太监也好,嫔妃也罢,费尽心机也不过讨得陛下一时欢心,若想长久立足,非借助外力不可,老奴因此说,宫中并无争斗,一切争斗都在外面进行。”

    “比如上官皇太妃与太后呢?”

    宫中争斗的最惨烈一幕就发生在这对亲姐妹身上。

    景耀躬身回道:“陛下细思,皇太妃生恨已久,却一直没有表露,更没有明争,直到与外臣勾结之后,才敢发难。依老奴所见所闻,宫中之事皆可照此推测,再多的矛盾、再深的仇恨,在没有外力相助之前,也只能隐忍,不能忍者必遭重罚,反之,欲争斗者,必自外面着手。”

    杨奉说得没错,内事的确应该咨询景耀,这一番话将韩孺子说得恍然大悟,却称不上豁然开朗,因为他知道,自己刚回宫时的乐观大错而特错,宫中的争斗正在进行,只是没在他身边展开而已。

    谁也不想让皇帝看到自己丑陋的一面。

    “退下。”

    皇帝的声音比较冷淡,景耀心里却更加踏实,真话总会伤到一些人,正因为如此,真话才能打动另一些人。

    景耀退下不久,刘介进来,他要等皇帝的命令,好给景耀一个安排。

    “哪里的活儿不重,让景耀去养老吧。”韩孺子不想立刻重用这个老滑头。

    “司库监缺一位掌钥副令,景耀老成,可任此职。”

    韩孺子点点头,表示同意。

    刘介也退下,韩孺子独自思考,母亲与皇后确有不合,可是正如景耀所说,她们不会在宫里、在皇帝面前公开争斗,那种斗法太失颜面,也争不出真正的胜负,母亲的目标必是大将军崔宏,她以为崔家一倒,皇后也将失势。

    所以皇后才会拒绝皇帝的好意,不愿再给崔家封侯,因为她明白,崔家地位越高,目标也就越大,更容易受到打击。

    韩孺子轻叹一声,明白宫中争斗的套路之后,他不再急于插手解决,母亲孤身一人,没有父兄在外相助,这反而是件好事,大臣再怎么讨好王美人,毕竟隔着一层,得不到完全的信任。

    讨好王美人最为露骨的河南尹韩稠已受到处罚,韩孺子相信,自己再收拾一两位类似的大臣之后,讨好未来太后的风潮将会降落。

    不知为什么,在这场暗斗中,韩孺子首先防范的是母亲,对皇后,更多的是理解,而不是需要解决的问题。

    但是绝不能让母亲伤心,韩孺子决定明天恢复执政之后,尽快册封母亲为太后。

    张有才从外面进来,说:“陛下,东西做好了,要拿进来吗?”

    “嗯。”

    张有才转身,很快回来,与另一名太监抬进一座半高的石制屏风,摆在墙边,书桌后面的皇帝一扭头就能看到。

    石屏很普通,上面也没有风景画,只是刻着几行大字,并非名家手笔。

    匈奴

    云梦泽

    海盗

    西域

    这些才是韩孺子心目中以为最需要解决的麻烦,匈奴排第一,也最难对付,几年之内无法动手,云梦泽和海盗却要尽快处置,但不能同时进行,以免又陷入混战,大楚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至于西域,韩孺子犹豫一段时间之后才决定刻上去,所谓的西方强敌听上去很虚幻,而且只来自于匈奴人一方说法。

    可他能感受到大单于心中的恐惧,那种恐惧哪怕只有三分真实,也意味着西方真有一股势力正在兴起。

    “就放在那里吧。”韩孺子很满意,明天才要朝见群臣,他今天就想处理几件正事,“宣召代国都尉邓粹和辟远侯张印。”

    西域最遥远,目前来看问题也最简单,韩孺子决定从它开始,一想到这是自己第一次将皇帝的权力施展到千里之外,他有一点小小的兴奋。(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七章 执政() 
同样被“发配”到西域,邓粹仍是京城冉冉兴起的新星,几乎人人都认为他的离开只是暂时的,很快就会回到皇帝身边,前途无量,而辟远侯张印则陷入新的低谷,孙子的罪过还没有赎清,又辜负了皇帝的信任,在最关键的时刻无所作为。

    性格迥异的两个人,如今要去执行同一项任务。

    张印年纪更大、资历更深、经验更多,却没有半点竞争之心,甘居人下,进屋时自觉走在后面。

    邓粹也不客气,拜见皇帝之后,有问必答,侃侃而谈,意思只有一个:“为大将者,随机应变,排兵布阵自有主事之官,不缺大将一人。”

    邓粹的几次胜利颇有运气成份,但的确做到了“随机应变”,显出极深的谋略,韩孺子也不能小瞧他,微笑道:“然则大将战前不做任何准备吗?”

    “有,要兵、要马、要钱、要粮、要信任。”邓粹扳着手指一一数来,正好五条,“总之多多益善,这五样越多,大将的选择也就越多,随机应变时也更从容,太少的话,多厉害的大将也是去送死。”

    张印被晾在一边,根本插不进话。

    “当初的邓辽邓大将军也是这种做法?”韩孺子问,虽然觉得邓粹堪任大将,心里还是觉得不太踏实。

    “大将军在的时候,我还是孩子,接触不多,但是听族中长老说,大将军尤其擅长这‘五要’,每次战前必然缠着武帝不放,实在要不来更多,也要更精,五万将士至少配备十万匹良马,转输民夫不计其数,别的将军战后常常一无所剩,需要尽快回城补给,唯有大将军常有余粮。”

    那是大楚最为强盛时的特有打法,到了武帝后期就已难以为继,等韩孺子登基,没有一次战争能够让楚军如此率性而为。

    韩孺子笑着摇摇头,邓粹的确是大将,却不是朝廷现在能用得起的大将,“张侯有何话说?”

    张印抬头看向皇帝,想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而且嘴上更不利索,“臣……愿为、愿为主事……之官。”

    韩孺子没那个耐心,说:“张侯写份奏章吧。”

    “写、写了。”张印从怀里摸出一摞纸,“初稿,陛下、陛下见谅。”

    张有才上前接过纸张,转交给皇帝。

    那的确是初稿,纸张皱巴巴的,上面的字迹也颇多修改,韩孺子扫了一眼,没有细看,“邓粹,朝廷艰辛,用度不足,兵马钱粮都不能‘多多益善’,朕能给你的,唯有信任。”

    换个人这时就会磕头谢恩了,邓粹却露出沉思之色,显然是在计算衡量,过了一会才说:“也行,可兵马钱粮都是可见之物,信任这种东西却是看不见摸不着,陛下怎么证明呢?”

    张有才等几名太监脸色都变了,辟远侯张印是老实人,光凭这句疑问,就确信皇帝对邓粹极为信任,远超一般臣子。

    韩孺子心中却是哭笑不得,他知道邓粹在暗示什么,于是微笑道:“那就不要看,也不要摸,仔细领会。”

    邓粹真的想了一会,躬身笑道:“臣领会到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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