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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保护好现在的这些王侯,让以后的皇帝效仿,一代一代下来,自然就成了规矩,则陛下的子孙无忧矣。”
韩孺子不语,东海王笑道:“陛下可不要多想,我不是为自己或是为他人求情,只是实话实说。”
韩孺子点头道:“你说得很对。”突然转过念头,“求情?你是指代王的事吧?”
前些天,十位诸侯王联名为代王求情,韩孺子向赵若素咨询过,知道这是诸侯的试探,他还一直没有给出回复,今天一听到“求情”两字,立刻想了起来。
东海王笑着点点头。
“十王求情的时候,你怎么没有参加?”
“他们的确找过我,我说‘陛下自有分寸,用不着咱们操心,代王只是小孩子,陛下不会与他一般见识’,可他们不听,非要弄这一出,真是可笑。”东海王将自己摘出去,随便也为代王说了一句好话。
韩孺子一听就明白,“你现在就是在为代王求情。”
东海王正色道:“我这不叫‘求情’,而是‘实话’,我常在陛下身边,了解陛下,知道陛下外严内宽。韩稠勾结刺客,陛下甚至不肯株连其家人与普通百姓,怎么会想到报复一位还不能自己做主的小孩子呢?”
“你说得倒是没错。”韩孺子微笑道。
东海王嘿嘿地笑,隐约觉得皇帝似乎“另有用心”,他一时间猜不透。
诸王之宴设在同玄殿后面的一座大殿里,客人近百,其中诸侯王二十一人,宗室长老十人,其他人则是诸侯王的世子嫡孙与保傅。
皇帝到的时候,众人已经入席,共分为四排,左右各两排,按地位与辈分排序,同辈人则按与当今皇帝的亲疏远近分出尊卑。
一开始气氛比较拘谨,好在宗正府礼官主持一切,诸侯王一一上前拜见并向皇帝祝酒,说的是万寿无疆一类的套话。
韩孺子保持天子的威严,点下头,拿起酒杯意思一下就可以,不用真喝酒,事实上,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只空杯,里面一滴酒也没有,以免皇帝握不稳杯子一时失态,或是喝酒呛到。
放眼望去,韩孺子暗自叹息,二十一名诸侯,不是太老,就是太小,正值壮年者,唯有东海王等寥寥数人。
联名求情的十王年纪都比较大,最年轻的也在五十岁以上。
有韩稠的例子在先,众人的表现全都中规中矩,没有长跪不起、放声大哭之类的出格举止。
宴席本身很平淡,在史书上甚至不值得书写一笔,只有一件事特别,史官不会记载,当时在场的众人日后却都印象深刻。
离皇帝最近的右手边,空着一张桌子,那是留给英王的。
英王是武帝幼子,流落在外,迄今没有找到,由于种种原因不能亲来京城的诸侯还有几位,只有英王享受到虚席的待遇。
这是韩孺子特意安排的,以此表明自己记挂宗室,而且不会因为有过竞争就加以报复。
年幼的代王也来了,由一名宗室近亲担任保傅,拜见皇帝时说话结结巴巴,回到座位上却不太老实,拿筷子拨拉几样菜肴,吃得很少,一个人玩得很专注,全不知自己的特殊。
在几位老王的带动下,气氛慢慢活跃起来,家族聚会,交谈内容总是离不开祖先,桓帝英年早逝,又是当今皇帝的父亲,不好掌握分寸,大家于是畅谈武帝。
武帝在位四十余年,多次举办家宴,年轻时脾气比较急,有一回喝多了,非要在大殿里与一名诸侯王摔跤角力,史官绝不会记录这一段,当时在场的诸侯却记得清清楚楚,现在说起仍津津有味。
“后来呢,摔跤了吗?”韩孺子也很感兴趣。
提起这件往事的燕王回道:“诸侯怎敢与天子戏弄?那位诸侯假装喝醉,起身之后摇摇晃晃,自己摔倒了,博武帝一笑,事情也就过去了。”
武帝故事听得越多,韩孺子越羡慕这位祖父,武帝似乎没有他这么多烦恼,很轻松地掌握了权力,剩下的问题只是如何使用而已。
天时、地利、人和都集中在武帝一朝,韩孺子一样也比不了。
酒过三巡,韩孺子挨个叫来年幼的诸侯以及老王的嫡孙,随口问几句,勉励一番,赠送一些小礼物。
这是安排好的程序,每一步都很顺利,只是到了代王的时候,发生一点小意外。
代王已经拜见过皇帝,这是第二次来到皇帝面前,回过姓名、年纪,等待接礼物的时候,突然冒出一句:“陛下这么好,为什么有人说陛下要杀我呢?”
殿内的气氛立即降温,多少炭盆也扭转不过来,众人瞬间安静,诸侯低头不语,宗正府礼官大惊失色,却已来不及补救,陪同代王前来赴宴的保傅更是吓得脸色骤变,在席上转身跪下,被一口酒呛到,咳咳不停。
韩孺子也没想到小孩子竟会说出这样的话,不由得一愣,想问这话是谁说的,马上又改了主意,笑道:“那是大人逗你玩的,你是不是曾经淘气,或者晚上不肯睡觉?”
代王用力点点头。
“所以大人用这样的话吓唬你,好让你听话。”
“原来是这样。”代王笑了,“以后再有吓唬我,我就不怕了。”
“但是你得听话,大人是为你好。”韩孺子稍显严肃。
代王更用力地点头,“我听话,尤其要听陛下的话。”
这样一句再普通不过的奉承,由小孩子嘴里说出来却有奇效,韩孺子大笑,其他诸侯也随之笑出声来,气氛一下子恢复如常,只有代王一脸疑惑,不明白大家在笑什么。
韩孺子招手,让代王来到身边,起身携着他的手,朗声道:“代王父兄早亡,年幼失怙,朕甚怜惜,因此要为他在诸侯之中寻一位看护者,以王护王,朕心可安。”
将一位年幼的诸侯王交给另一位诸侯王看护,这种事情很少发生,皇帝事前没有说过,殿内众人都吃了一惊,但是没人反对,几位年老的诸侯甚至开口称赞,同时小心翼翼地暗示自己太老,担不起护王的重任。
韩孺子心中已有人选,目光扫过,落在东海王身上,微笑道:“东海王乃朕之亲弟,常随左右,最为亲密,就由你来看护代王。”
东海王早猜到皇帝“别有用心”,一直低头,没敢应声,结果还是被点到名,当着众人的面不能反对,只好起身领命,最后以玩笑地语气说:“我自己还没儿子呢,让我看护代王,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无妨,代王也不用住在你的府里,你只需时时探望代王,略尽父兄之责即可。”
东海王只好笑前上前,从皇帝手中接过代王,领到自己的座位上,与他并肩跪坐,众目睽睽,他必须表现得和蔼可亲,于是伸手在代王头上轻轻摸了两下。
“别碰坏我的珠子。”代王歪头躲避。
东海王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小孩子。
十王试探皇帝,皇帝也在试探十王,他已经对求情给出了回答,接下来要根据诸王的反应,弄清他们的底线在哪里。(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二章 劳碌命()
一连三天,皇帝宴请了数百名宗室子弟,他将代王托付给东海王,被示为善意之举,宴会上的气氛因此一天比一天热烈,韩氏子孙终于对皇帝产生了亲近感,觉得大楚江山又属于韩家了。
最后一天的宴会结束之后,韩孺子前去拜见太后,他这次喝了几杯真酒,脸上红扑扑的,笑容也比平时随意,甚至与几名不太熟悉的太监和宫女打招呼,询问姓名,让他们又惊又喜。
请安之后,慈宁太后将儿子带到自己宫中,让侍女准备醒酒茶,看着他喝下去,然后屏退宫人,对皇帝说:“饮酒需有节制,以免因此伤身。”
韩孺子并没有大醉,只是比较开心而已,真想问一声,母亲让他在喝酒上节制,却要求他对宫中后妃“努力”,难道不担心后者更“伤身”吗?
可他忍住了,只是笑了笑,证明他的确保持了清醒,“母亲放心,有刘介在身边,他不会让朕多饮酒。”
张有才如今专心服侍佟青娥,中司监刘介对其他太监不放心,于是亲自随侍皇帝,他是严守规矩的人,绝不会放纵皇帝做事无度。
慈宁太后点点头,“那就好。”
见太后仍不是特别高兴,韩孺子明白怎么回事,“母亲,朕已传旨,后日在凌云阁宴请外公与几位舅舅,母亲是否要在宫内宴请舅家的女眷?”
慈宁太后终于露出笑容,“陛下不要误解,我并非觉得陛下偏心,陛下是韩氏子孙,当然要看重宗室,只是……只是……宗室此前没看重过陛下,无论是咱们娘俩儿偏居一处,还是陛下登基之后的头两年,以至重夺帝位期间,他们可都没露面。”
韩孺子轻声道:“朕明白,可报复并不能用来治理天下,宗室直接掌握着大楚三分江山,虽未发声,但是保持沉默也算一种支持,朕需要更多的支持。”
慈宁太后看着儿子,叹息道:“陛下真是长大了,想得深远,比我这个老太婆强多了,陛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但是一定要提防第二个韩稠。”
“朕会小心。”
韩孺子告辞,去看了一眼佟青娥,然后回寝宫休息。
看到皇帝略带醉意的脸,皇后微微一笑,“陛下难道又发现了人才?”
韩孺子不由得大笑,还是皇后更了解他,“前两日见的都是宗室贵戚,一派老气沉沉,今日宴请的是宗室年轻子弟,或文或武,皆有所长,我与他们聊了一会,觉得其中几人真是不错,能作股肱之臣。”
崔小君不用宫女,亲自帮皇帝更衣,笑道:“韩氏子孙这么多,哪能没有几个可用之人?我只是纳闷,既出身宗室,又有才华,怎么之前没有显露出来?”
韩孺子坐在床边,握着皇后的手,说:“的确是这样,朝廷每每需要用人的时候,兵部、吏部极少推荐宗室子弟,我打听过,原来他们是怕惹来麻烦。”
“皇帝姓韩,宗室子弟也姓韩,能有什么麻烦?”
“就因为是同姓,争得才厉害,而朝中大臣大都是外姓,不愿参与其中,反正宗室子弟靠着世袭已经占据许多官职,用不着再推荐。于是就有这样的状况:宗室做官者多,但大都是承袭祖恩,尸位素餐,只求保住这份恩典,无心进取,那些真有才华与能力的子弟,却上升无门。”
“选人真难啊。”崔小君感慨道。
“困难在此,乐趣也在此。”韩孺子心情颇佳,飞快地在皇后脸上吻了一下。
崔小君羞红了脸,“老夫老妻,陛下也不稳重。”
“老夫老妻?哈哈,咱们是老夫老妻了。”韩孺子更觉有趣。
除夕前两天,皇帝与慈宁太后宴请外戚王家,韩孺子虽有心抬举舅氏,但是有些规矩不能破坏,大殿只能用来宴请宗室子弟,外戚再尊贵,也只能以私宴的方式招待。
凌云阁是皇帝平常处理政务的地方,在这里宴请王家人,已算是很高的规格,慈宁太后很是满意,她则在另一座无人居住的寝宫里与王家女眷聚会,皇后与嫔妃参加,上官太后照例称病,不去打扰别人的热闹。
因为是外戚家宴,皇帝特意要求宗正府与礼部官员不必在场,王家人都是乡农,官儿太多,他们更不适应。
王家人进京已有一段时间,仍处于云里雾里,王老丈经常半夜醒来,把几个儿子叫进来,问道:“我梦见你们的妹妹当了太后,外孙做了皇帝,是不是真的啊?”
儿孙们轮流证实,让他看新屋子、新床、新柜,其实他们也不敢相信这从天而降的喜事,经常互相求证。
当着皇帝与太后,这都是笑谈了。
与宗室相比,王家人口不多,外公、三个舅舅、五个表兄弟、两个年幼的外甥,再加上若干稍远些的亲戚,在凌云阁里倒也颇显热闹。
宗室人多,有可能藏龙卧虎,王家的男子一目了然,老实本分者居多,没有学文习武之人,韩孺子用不着挨个观察揣摩,因此比较放松,亲自给外公祝酒,也喝了几杯别人敬上的酒,听大家讲些乡里小事,倒也颇有趣味。
气氛融洽,直到一位姨丈喝得有点多了,现场又没有礼官监督,他的胆子大起来,不顾他人阻拦,站起身,一手握着酒杯,一手拎着酒壶,摇摇晃晃地来到皇帝面前。
礼官不在,太监还在,刘介一个眼神,立刻有两名太监将敬酒者拦在十步之外,这是规矩,除了王家外公,其他人都不能过此界线。
姨丈争取了一会,没能突破界线,只好留在原地,举杯大声道:“我来敬陛下一杯!”
韩孺子微笑着举杯,放在嘴边意思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