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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余王率领全体族人出宫跪降,献上数十名主战者,声称自己当初就是受他们蛊惑,才鬼迷心窍成为匈奴人的附庸。
战争就是战争,房大业当即斩杀主战者,派出军吏,以当地语言大声历数扶余王忘恩负义的背叛之举,最后以大楚皇帝的名义,宣布废除旧王,由贵族另选新王。
房大业雄心勃勃,他不只是要打败扶余国,还要让这个辽东小国一蹶不振,从此不再是大楚的隐患。
新王选出之后,他又提出要求,扶余国向西迁都,并调派人力,在新都百里之外修筑数座新城,交付楚军,如此一来,新扶余王将得到楚军的保护,也方便双方通商往来。
房大业连地点都选好了。
房大业暮春时开战,盛夏时诸城奠基,他安排好一切,给皇帝写了一封私信,在入秋前油尽灯枯。
马大在老将军床前痛哭,比至亲亡故还要伤心,“将军和我的名字里都有一个‘大’字,将军的儿子远在京城,我就当您的儿子,给您尽孝。”
马大扶柩,送老将军遗骨回乡,葬在祖坟里,还要亲手将信送给皇帝。
马邑城里,北军大司马柴悦听闻房大业死讯,传令全军素服尽哀。
柴悦没有参与扶余国之战,一直盯着北方的动向,如果匈奴人打算支援扶余国,他就会率军截击。
匈奴人没有异常,柴悦松了口气,他麾下其实只有五万将士,一旦开战,粮草供应只能坚持一个月,实在不是开战的好时候。
东海之上,风平浪静,船上的将士对辽东战事不感兴趣,他们有自己的将军、自己的战斗。
从去年开始,黄普公一多半时间待在海上,每战必胜,沿海百里之内,已经很少见到海盗的踪影。
水军战船增至五十几艘,个头更大、航行更稳,其中数艘能承受得住急风巨浪,黄普公经常用它们奇袭诸岛。
离海十几年,黄普公对一整片海域依然了若指掌,知道哪座岛上适合藏人、哪座岛肯定藏财。
今天他要进攻的一座岛离海岸较远,但是位置十分重要,攻下之后,可以建成重要据点,从此以后,大楚水军不用再留在陆地上等候海盗进攻。
海上群盗也明白此岛的重要,十几伙人齐聚于此,要与楚军决战。
战斗在清晨开始,海盗一方船只数量更多,楚军的战船更大、更精良。
黄普公与房大业有一点相似,都喜欢身先士卒,不愿坐阵后方指挥,他亲率一艘大船,在海盗群中横冲直撞,为其它楚军战船开道。
海盗希望跳至对方船上近身肉搏,黄普公却尽量避免这一点,船上士兵全都手持长枪,长度是普通枪的两倍,专门用来阻止有人登船。
剩下的事情就是撞,不停地撞。
战斗持续了整整一天,入夜之前,海盗损失惨重,只剩下几条小船仓皇逃蹿。
黄普公趁胜登岛,要在岛上安营。
就是在这里,楚军遭到伏击。
海盗显然早有准备,聚集在此的人数远远超过楚军事前的预估,海战只是为了诱敌深入,决战要在岛上进行。
海盗对楚军的人数、配置、战法一清二楚,黄普公很快明白过来,自己遭到了出卖,有人要置他于死地。
半个月后,巡狩路上的皇帝得到消息,楼船将军黄普公率军出海,逾期未返,也没有按规矩派人送信,只怕凶多吉少。
遥远的西方,昆仑山口,一座城池初具规模,这是辟远侯张印的功劳,他全程参与了规划与施工,比当将军更在行,西域诸国出人出粮,都对这座城寄与厚望,以为只有它能挡住神鬼大单于,于是命名为“三不过”——神、鬼、人都不能通过此城。
楚人则按惯例向朝廷请示,按方位定名为“虎踞城”。
将军邓粹无所事事,实在不愿意待在这荒凉之地看着城墙一寸寸上升,更愿意四处游历。
头一年,邓粹经常前往西域诸国,与王族来往,他出身高贵,又是皇帝的“宠臣”,因此到哪都受到热情欢迎。
张印每日与土木泥石打交道,两年多没动过地方,邓粹却娶了三位妻子,都是各国贵女,其中一位甚至是公主,他也不带在身边,全留在本国,去的时候住在一起。
西域还是太小,邓粹逛过几遍之后,开始向西方游历,美其名曰“勘察地势”,可他只拣风光秀丽、人烟密集的地方去,路上不画图、不记录,天知道他到底记住了多少地势。
邓粹职位更高,张印管不了他,也不敢管,只做好自己的本职,争取早日筑城完毕,能够为孙子赎罪。
这年暮春,大概与辽东之战同时,邓粹突发奇想,对张印说:“为什么大楚非要在这里筑城,等什么装神弄鬼大单于攻过来呢?为什么楚军不能先发制人,直接攻到极西方去呢?”
张印口吃,这时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最后才道:“没、没、没有楚军。”
西域只有数百名楚军,筑城都要借助诸国的力量,根本没有余力向西进攻。
“西域接受大楚的保护,各国军队就是楚军。”邓粹不再与张印商量,也不向朝廷请示,再次前往各国,三个月之后,竟然真让他凑成了一支上万人的军队。
夏末,张印目瞪口呆地看着一支“楚军”穿过尚未修筑完成的虎踞城,向西行进。
“去、去哪?”张印问。
“走走看,或许几天就回来,也可能是三五个月,别等我,快些筑城,到时候给我开门就是。”
邓粹的风格没变,对军队管理不严,二三十个国家提供的军队,仍然各自为队,以真正的楚军标准来看,可以说是混乱。
张印终于明白邓粹不是开玩笑,立刻写信,派人加急送往朝廷。
所有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皇帝都在路上。(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一章 祭天()
大臣们终于同意皇帝再度巡狩,但是对目的地提出要求:南方时值盛夏,地方卑湿,瘴气浓重,皇帝不该去;北方临近匈奴,驻军不足以抵挡,皇帝不能去;东方尚有战事,而且皇帝上次巡狩已经走过一次,所以不必去。
只剩下西方。
京城地处关中,西边尽是重峦叠嶂,绕行西北,可至玉关门,再往西就是无边无际的沙漠,对面是西域。
边疆并无大事,玉门关皇帝也不宜去。
礼部最终解决了这个难题,离京城不到二百里,群山之中有一座祭天之坛,据史书记载,此坛由远古时期的先民建立,香火绵延近千年,到了前朝才被舍弃,本朝拨乱反正,正适合重建祭坛。
天子巡狩必祭天,相距又不是很远,大臣们都支持礼部的建议。
韩孺子同意了,也要借此检验一下自己的随行队伍,他宣布只带三千人,一千宿卫军、一千北军或南军、一千混从,后者包括勋贵侍从、宫中奴仆、随行官员等人。
这个规模实在太小了,有损天子威严,大臣们再度掀起反对声浪,韩孺子一一反驳,并且改变主意,不去西边祭天了,要来一次行走天下的巡狩,先去北方,再去东方,等天冷的时候南下,明年春天返京。
大臣们焦头烂额,只好同意缩减随行规模,换取皇帝放弃远行计划。
八月中旬,天高气爽的一天,韩孺子终于开始他的第二次巡狩。
韩孺子要求所有人骑马,连随行的嫔妃、宫女也不例外。
淑妃邓芸一直声称自己骑术精湛,事实证明她夸张了,虽然出身武将之家,但她也是侯门之女,生活与普通的勋贵女儿没有多大区别,的确会骑马,却称不上精湛,骑在最驯服的马上,双手紧紧握着缰绳,仍有好几次差点掉下来。
第一天行程结束,邓芸累得花容失色,进了帐篷倒下便睡,连饭都不吃,随行宫女为她换衣、洗脚,她也不动。
韩孺子冷眼旁观,倒要看看邓芸能跟多久。
第二天扎营,邓芸更加憔悴,但是坚持来陪皇帝用膳。
“原来行军这么辛苦。”
“这支队伍还是过于臃肿,无用之人太多,行军速度已经很慢了。”韩孺子说,行军途中当然没有那么多的美味佳肴,但是酒肉俱全,菜样不少。
邓芸敬酒,笑道:“那我就放心了,‘无用之人太多’,不在乎有我一个,看来我没拖后腿,请陛下满饮此杯。”
想让淑妃知难而退是不可能的,韩孺子只好笑着喝了一口酒。
第三天,巡狩队伍到达出行的第一座县城。
韩孺子早已颁旨,要求沿途官府一切从简,不得在接待皇帝时大操大办,根据他的经验,很可能会有官员违旨,他已做好准备,要拿第一个不识趣的官员开刀。
结果出乎意料,县令完全做到了皇帝的要求:营地安排在城外,只做了最基本的平整,没有任何讨好皇帝的花样。
这么实在的官员比较少见,韩孺子本想单独召见此官,却从随行诸人口中得知,安排这一切的并非县令,而是皇帝队伍中的一名侍从。
巡狩的路线、行程早已安排妥当,一批官员跑在队伍前面,确保所有安排井然有序,其中一人并无官职,说话却极具分量,因为他是皇帝的亲戚。
王平洋是慈宁太后的远亲,算是皇帝的表兄,二十几岁,读过书,考中过秀才,是王家少有的识文断字之人。
慈宁太后指定王平洋跟随皇帝,韩孺子身边侍从众多,一直没注意到这位远亲,听说是他安排接待事宜,当晚召见。
王平洋相貌英俊,行礼时中规中矩。
韩孺子打量了几眼,说:“你随朕舅氏一家进京的吗?为何朕对你没有印象?”
韩孺子对人脸的记忆力很强,几次家宴的场景如在眼前,其中肯定没有这个人。
王平洋回道:“微臣家父早年搬离故乡,迁至临淄城,与家族联系较少,太后寻亲之时,我们没有随行来京。后来大舅向太后提起我们这一支,太后开恩,传令微臣一家进京,这是今年春天的事情,陛下事务繁忙,可能忽略了此事。”
“嗯,朕记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韩孺子有点印象。
王家人都是乡农,一时半会没有可用之人,慈宁太后仍觉势单力薄,于是又找来一些远亲,给予重赏,但是没有求官,韩孺子也就没有太在意。
“你做得很好。你叫‘王平洋’,这不是本名吧?”韩孺子觉得“平洋”二字颇有意味,似乎专为平定东海而起。
王平洋回道:“陛下看得真准,这是进京之前家父替微臣改的名字,陛下若是不喜欢,微臣立刻改回去。”
“不必。”韩孺子聊了几句,勉励一番,派人送走王平洋。
张有才送人,回来之后欲言又止。
韩孺子正在低头看一份奏章,余光看到张有才,“有话就说。”
张有才笑道:“陛下不太喜欢这位亲戚吧?”
韩孺子抬起头,略感惊讶,“为什么这么说?”
张有才挠挠头,“我也说不清,跟随陛下久了,连想法都跟陛下一样了,不用想就知道陛下喜欢谁、不喜欢谁。”
韩孺子哑然,他一直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没想到却被一名太监看得清清楚楚。
张有才轻轻一拍脑门,“我明白了,陛下对欣赏之人必谈细节,对不太喜欢的人,则只是闲谈,虽有夸赞,但都不是很具体。”
韩孺子大笑,“对外你可得把嘴闭严了。”
“那是当然,只要事关陛下,半个字我也不会说,打死也不说。”张有才将嘴紧闭。
韩孺子想了一会,“王平洋说是读书人,但我觉得他更像经商之人,有那么一点……油滑。”
王平洋表现得其实非常稳重,韩孺子只是凭感觉做出这样的判断,若不是张有才先提起,他不会对任何人说。
“还真让陛下说准了!”张有才吃惊地说。
“你认得王平洋?”
张有才摇头,“我去慈宁宫接大皇子的时候听说的,王平洋的确读过书,考中过秀才,然后跟着父亲经商去了,在临淄城的买卖不小,与乡下断了联系,后来不知怎么又联系上了大舅,也入了外戚的籍。”
韩孺子点点头,一下子明白了,王平洋敢于做事并非本人优秀,而是得到慈宁太后的授意。
母亲总是不放心自己,总想壮大王家,韩孺子很无奈。
不到二百里的行程,走了整整七天。
前方修了一条小路,直通山顶,祭天要用木柴,韩孺子下令,随行官员与侍从每人拾柴一根,送至山上,以表诚意。
次日一早,韩孺子只带少量随从登山,走走停停,黄昏时方到山顶,祭天的木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