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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南直劲面露惊讶,“卑职只是大人手下的一名小小御史……”
“关于你的传言可不少,我不是太相信,大楚朝廷文武百官,怎么可能受一名小小的中书舍人操纵?在东海国,我有点信了。”
“大人何出此言?”南直劲笑了,“卑职若有这等本事,何至于得罪陛下,由中书省调任御史台?”
瞿子晰冷冷地说:“后天陛下驾到,你以为我会随便交一份奏章应付了事吗?黄普公根本没有投敌的理由,就算投降,也用不着计算好时间,非等到现在才送来这样一封信。东海国都尉陆大鹏也不是什么替死鬼,这种把戏骗不了谁,燕康才是。陛下早已厌恶燕家,将罪名栽给燕康,正好让陛下满意。还有那个王平洋,如果没有意外,陛下肯定不太喜欢此人。”
南直劲没有应声。
“说白了,所有这些安排都是在讨好陛下,让陛下安心,将目光转开。南大人威风不减,仍然能猜到陛下的喜好,比我这个‘帝师’强多了。”
南直劲仍然不肯应声。
“我只纳闷一件事,为什么选中我?弹劾燕康和王平洋是两件大功,朝中有的是官员,南大人不交给‘自己人’,偏偏将‘运气’送到我头上,为什么?”
南直劲深吸一口气,“朝中官员虽多,唯有瞿大人尚能得到陛下的一些信任。”
“嘿,既然如此,当初又为何推我去见驾?”瞿子晰也不笨,事后明白过来,当初皇帝屏退赵若素,正在气头上时,自己去见驾实在是个错误,也是宰相等人对自己使的手段。
“当时比较慌乱,没想那么多。”
瞿子晰冷笑一声,“黄普公究竟是怎么回事?是死是活?是否投敌?来信是真是假?”
“大人真想知道?”
“或者对我说,或者对陛下说。”瞿子晰顿了顿,“或者对刑吏说,你既有‘吏首’之称,也不知他们是否会对你手下留情。”
南直劲长叹一声,“‘吏首’如贼,一旦人人皆知其为贼,还如何盗窃?朝中并没有真正的吏首,我不过是在中书省任职久了,看得通透一些,不忍看到陛下与臣子彼此猜疑、互相争斗,所以在中间弥合一下。可惜事与愿违,我做得越多,陛下与臣子的隔阂越深。”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南直劲,你越界了。”
南直劲躬身行礼,“卑职认罪,愿向大人交待一切真相。”
瞿子晰有点意外,这位老吏表现得太镇定了,似乎早料到会有这一刻。
“先说黄普公。”
“黄普公是死是活、是否投敌,我不知道,也不关心,但燕康不是替死鬼,的确是他向海盗泄露了作战书,将黄普公引入陷阱。也是他一手策划,要将罪名栽给都尉陆大鹏。”
“向我告密的赵豪受谁指使?”
“兵部张侍郎了解燕康的计划,找到陆大鹏,劝说他反戈一击,赵豪是陆大鹏找到的。”
张擎与燕康一直表现得非常友好,居然在背后使阴招。
“张侍郎与燕家有仇?”
“无仇,他是为兵部做事。”
瞿子晰心中一震,这可不是他预料到的事情,“继续说。”
“我得到消息,待海战结束之后,陛下极可能任命黄普公为南军大司马,对兵部来说,这是一场灾难。”
“为什么?黄普公不会打仗吗?”
“与打仗无关,是出身。”
瞿子晰一愣,没太明白,“就因为黄普公当过海盗?”
“这的确是个问题,但不严重,军中有不少草莽出身的人,最后称将封侯,可黄普公不同,他不是真正的将士。”
瞿子晰又是一愣,随后明白过来,“黄普公是陛下一手提拔的将军,与兵部无关。”
“如果只是提拔他当将军也就算了,南军?那可是大楚最重要的一支精锐之师,黄普公一旦掌军,不受兵部节制,不听大将军府调令,只服从陛下一人之旨。瞿大人,您也是朝中大臣,应当明白这其中的危险。”
“兵部不希望陛下掌军?”
“陛下应当掌控朝廷,由朝廷掌军、治民,这在历朝历代都是太平之根基,以陛下之英明神武,一旦大权在握,必将为所欲为,瞿大人……”
“够了,陛下也不是第一次提拔官员,我也是陛下提拔的,还有北军的柴将军、西域的邓将军。”
“不同,柴将军世家出身,邓将军乃邓辽之后,大人是前科状元,从一开始就是朝廷的一部分,无论如何,知礼仪、懂规矩,明白各部司的重要。像黄普公这种人,只该做一员猛将,冲锋在前,凭此建功立业、封侯拜将皆可,唯独不能掌控一军。”
“你们担心他会背叛?”
“恰恰相反,我担心他太忠诚,陛下或有万一,黄普公到时候怎么办?他不受朝廷节制,偏偏手握京城重军,此时不除,将来必是大患。”
“黄普公年长,怎么可能……死在后面?”
“万一。而且陛下一旦发现独掌南军的好处,就会有第二、第三个黄普公。”
瞿子晰沉吟良久,虽然不认可南直劲的做法,却有些理解他的意思,“兵部对黄将军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做,只是默许燕康动手脚,可陛下的反应比预想得要激烈,兵部希望能够置身事外,只好牺牲燕国相。”
“兵部不怕燕康反咬一口吗?”
“燕康没有证据,兵部从来没在公文中留下任何痕迹。”
瞿子晰再度沉思,然后问道:“王平洋又是怎么回事?为何要撺掇他来我这里胡闹?”
“一是让瞿大人更能取信于陛下,二是预防一下。”
“预防什么?”
“预防宫中干政,大楚刚摆脱一位太后,不能再迎来另一位。”
瞿子晰站起身,“你以为我会听凭摆布,全按你的计划行事?”
南直劲跪下,先磕一个头,随后挺身道:“吏首如贼,我就是已经暴露行迹的贼,再无价值,请瞿大人据实相告,将我送给陛下处置,只希望瞿大人有朝一日成为百官之首以后,能够维护朝廷,保住大楚江山。”
瞿子晰大吃一惊,这才明白,连南直劲本人,也是送上门来的“运气”。
“你只是一名吏员,为什么?究竟为什么?”
南直劲微微一笑,有些事情连大儒也理解不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三章 纸上谈兵()
皇帝此次巡狩带的兵少,由各地驻军接替护送,也算是一种形式的练兵与阅兵,但是不能太靠近皇帝,只负责数里、十几里以外的警戒。
房大业临终前推荐的数十名将领陆续赶到营中,韩孺子通过阅读奏章选中的将领一直跟在身边,两伙人加在一起有七十多位,得到的任务就是临时治理地方军,自京城出发以来,他们已接管过七支军队。
对这些将领,韩孺子十分满意,相信只需假以时日,他们个个都会是了不起的将军。
地方军队则让韩孺子看到了大楚的另一面,与精锐的京城、塞外军队相比,地方军数量不足,少则数百人,多则不过一两千人,衣甲破旧,好像都没经过训练,很多时候连队列都不齐,远远望去,像是一群被追赶的败兵。
在这种情况下,尤其考验将领们的能力,有些人束手无策,也有人能在极短时间内令一群乌合之众变成稍微像样的军队。
陈嚣就是这样一名将领。
此人三十来岁,出身于行伍世家,数代人一直当兵,直到祖父时才熬得一个小小武职,陈嚣十六岁从军,在边疆待了七八年,随后调回南方,负责剿除云梦泽群盗,因为兵少,没立过显赫的战功,但是所守之城从未遭到掠夺,韩孺子因此在奏章中注意到他的名字。
韩孺子骑马立于一座小丘之上,遥望远处的东海国军队,说:“东海国常与海盗作战,军队果然与别处不同,陈嚣,你觉得呢?”
陈嚣这回没轮到管军,留在皇帝身边担任顾问。
皇帝身边的人可不少,层层叠叠,陈嚣的名字一被叫到,立刻有人将他推向前。
陈嚣为人与名字完全不同,一点也不嚣张,小步前行,向皇帝行军礼,回道:“陛下看得仔细,此军进退有度,平时显然训练有素,不过据末将所知,这不是东海国军,而是陛下降旨成立的水军。”
韩孺子想起来了,笑道:“没错。”
韩孺子两年前下令成立的水军,如今已具雏形,他最看重的将军却不知去向。
“陈嚣,这样一支军队,再加上一支普通的地方军队,都交给你,你会如何使用?”
陈嚣略一沉吟,“视情况而定。”
“你自己假设几种情况吧。”
“若是陆战,若是敌弱我强,则水军与地方混成一军,由精兵带弱兵,一同作战,若是敌我势均力敌,弱兵为正,专守而已,精兵为奇,侧翼冲锋,一举破敌,若是敌强我弱,精兵打第一战,向敌我双方示勇,随后全军退回可守之处。”
“若是水战呢?”韩孺子问。
“水战不可用弱兵,若是末将用兵,宁可将弱兵留在岸上接应,也不让他们上船。”
陈嚣已经省略许多“假设”中的情况,真到了战场上,形势只会更复杂,没有一定之规。
韩孺子点点头,扭头在人群中寻找兵部的随行官员,看着他问道:“水军是朝廷军队,东海国本地的驻军呢?”
官员急忙上前,回道:“在更外围,离得比较远,这里看不到。”
“接管者为谁?”
“这支军队只是负责肃清道路、设立关卡,因此……没有派将官接管。”
旨意明明说得很清楚,到了具体执行的时候,仍会出现种种违背本意的解释,韩孺子没有显出恼怒,平淡地说:“朕身边这么多将领闲着呢,多派人去接管东海国军。”
兵部官员仓皇告罪,接旨退下,立刻安排将领去往东海国军。
韩孺子又向东海王道:“你不去看看?”
东海王就在皇帝身边,而且是少数骑马者之一,闻言一愣,“啊?陛下让我去……我就去看看,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地方军全是那样,平时不是种地,就是修路修墙,根本没时间训练,与其说是军队,不如……嗯,我去看看。”
东海王是宿卫军大司马,前往一支散乱的地方军,有点纡尊降贵的意思,他不情愿,可皇帝盯着,他只能同意。
韩孺子看了一会,又指定陈嚣为临时的“水军大将”,前往水军统领众将。
韩孺子骑马下山,继续上路,众侍从也都上马随行。
前方就是东海国地界,离治所还有一日路程,东海国按规定只派来军队与少量文官,主要官员都留在治所,没有出城接驾。
当天傍晚,巡狩队伍扎营,韩孺子临时召集群臣,宣布一条令众人意外的旨意:在东海国界停驻三日,水军与东海国军演练战法,皇帝要亲往阅视。
当今皇帝主意太多,经常一天一变,官员们早已习惯,可私下里还是头疼不已,皇帝随便一个想法,他们就得熬上半夜,书写命令,然后传送各方,事后还要连夜督察,以免出现意外,别想踏踏实实地睡觉了。
其实皇帝也没闲着。
韩孺子知道自己的一道旨意会带来多少麻烦,众官员忙碌的时候,他也没睡,单独下达了几项旨意。
右巡御史瞿子晰将提前出城来见皇帝,旨意一来一往,他大概后天能到。
陈嚣当晚再被召见。
“白天时只是远观,陈将军接手之后觉得这支水军如何?”
皇帝的帐篷里极为简朴,不过一桌、一椅、数张凳子,七八只箱子放在一边,里面的东西都没取出来,唯有脚下的地毯显示出几分特殊。
陈嚣一点也不以为意,反而越发恭谨,躬身回道:“这支水军数量不多,两千余人,但是曾得楼船将军调教,末将暂管之后,更觉得是一支精兵。”
韩孺子点点头,黄普公是难得的大将,他训练出来的军队,自然不会差。
“你觉得此军可否一战?”
陈嚣微微一愣,“末将斗胆一问,要与谁战?”
“海盗。”
陈嚣是名谨慎的将领,即使在皇帝面前也不愿假装勇敢,这样的性格让他从军十几年默默无闻,现在也改不了,仔细想了一会,“末将问过,东海国尚有战船五十余艘,其中大船九艘,可为主力,若是普通剿匪,足够了,若是面对曾经伏击黄将军的那群海盗,只怕不够。”
“东海国还有大量受降的海盗,可用否?”
陈嚣又想了一会,“受降海盗人心不稳,只可为引导,不可为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