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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托虎踞城,背靠西域,可与敌军一战。如今那虎踞城却是空城,按辟远侯张印所言,尚有一角没有完工,而敌军却已压境,大楚不是不想救,实在是来不及救。”
韩孺子点下头,示意卓如鹤继续说下去。
“左察御史冯大人的意见很有道理,大楚无力支援西域,敌军也很难通过西域进攻大楚,威胁仍来自北方。”
“塞外可有消息?”
“正值隆冬,塞外没有见到匈奴人的踪影,大概要到明天春夏,匈奴人才会有所动作,大楚还有三五个月的准备时间,与其费力保护西域,不如招回西域楚人,转而加固北边。”
“邓将军生死未知。”
“邓将军若是侥幸逃脱敌军之手,可与辟远侯、西域都护一同回京,若是不幸,大楚鞭长莫及,也没有别的办法,而且他是擅自出征,回来也该受罚。”
“等消息明确一些再说吧。”
“是,陛下,不管怎样,先要把年过了。”
“嗯。有劳宰相。”
卓如鹤突然跪下,磕个头,“臣愧对陛下。”
“朕是大楚天子,你是大楚宰相,意见或有不同,却都是为大楚着想,何来愧意?”韩孺子从桌上找出几份奏章,“域外骚动,该是君臣携手同心、共度难关的时候,望卓相勉力支撑,再为朝廷效力几年吧。”
那都是宰相此前的请辞奏章,卓如鹤再次磕头,“臣不敢推辞,唯有披肝沥胆,为陛下效命。”
留住了宰相,自然也就留住了百官,一项危机算是解决,危机的根源却还在,卓如鹤没有起身,仍跪在地上,问道:“外患既生,内忧还要如期解决吗?”
韩孺子给出三个月时间,要求天下富贵人家出交私蓄的家奴,或入籍,或放归为民,期限马上就要到了。
“也等年后再说吧。”韩孺子道。
卓如鹤磕头告退。
韩孺子独坐多时,他现在左右为难,西方强敌来得太不是时候,不马上开始防范的话,将有大患,若要尽快着手,则必须依靠大臣与世家的支持,整肃朝廷的行动就得中止,留下一个远忧。
他怀念杨奉。
杨奉虽然直到最后也没有找出“淳于枭”,但他从不犹豫,总是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这一点其他人都比不了,赵若素等人即使还受到皇帝的信任,在这种时候也提供不了帮助。
后面的仪驾跑得也很快,第二天就到了,皇帝得以正式进城。
还有大批随从在路上,尤其是淑妃邓芸,走得比较慢。
韩孺子回宫的第一件事是去拜见两位太后,上官太后仍然告病,慈宁太后表现得比较客气,母子二人之间已有隔阂,比君臣矛盾还难化解。
庆皇子又长大不少,已经能说出简单的话了,却不肯叫“父亲”,躲在祖母怀里一直不抬头。
孺君公主倒很活泼,躺在小床上,冲着父亲手舞足蹈。
崔小君站在皇帝身边,看着女儿,微笑道:“瞧她的眼睛,大家都说很像陛下。”
“朕哪有这么美的眼睛?”韩孺子心中生出暖意,伸手轻轻捏了一下公主的脸颊,公主不怕,反而呵呵地笑出声来。
“陛下在外辛苦了。”崔小君看向皇帝,心中的怜惜与对女儿的一样多。
“还好。”韩孺子仍盯着女儿。
“陛下……很为难吧?”
“为难什么?”韩孺子惊讶地扭头。
“内忧外患赶在了一起,我知道陛下是个不服输的人,肯定不想放弃任何一项计划。”
韩孺子沉默无语。
“陛下不如从崔家着手吧。”
韩孺子更加惊讶,“崔家……”
“陛下已经以身作则,裁撤皇家在天下各处的园囿宫室,可效仿者不多,那就是心中仍存疑虑,以为陛下不会一以贯之。王、崔两家皆为外戚,王家势弱,有一人获罪,崔家势强,却未闻陛下降罪,天下人会因此觉得不公,以为陛下有所偏向。”
“朕不会降罪于无辜之人。”
“崔家并不无辜,父亲已经对我说过,他与人勾结,探听陛下心事,早为前计,给崔家安排了不少官位。”
韩孺子其实已有计划,只是觉得时机未到,没想到皇后竟然提了出来。
“皇后明白崔太傅的罪有多重吗?”
“明白,所以我有一个请求,崔家愿意认罪,但是请陛下能够大发慈心,给崔家一条活路。”
家事、国事、天下事,全赶在了一起。
韩孺子未做任何决定,还是先将年过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九十八章 寒城()
昆仑山正处于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万古不化的积雪又添一层,只在极少数地方还保留着一点杂色,虎踞城背靠悬崖,扼守唯一的过山之路,前后百余里范围内,几无人烟。
辟远侯张印当初选择在这里筑城,为的是易守难功,可是也有一个不小的问题,粮草运输极为困难,囤粮比筑城还要困难,如今城已基本建成,城内余粮却没有多少,勉强能供养千余人过冬。
越到紧张时刻,张印口吃越显严重,到了难以发号施令的地步,只能依靠身边的几名贴身随从,再经由通译向城里的西域工匠发布命令。
但他就像一头被蒙上眼睛、只知不停前进的拉磨驴,即使大难临头,还是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仍在督促工匠们夜以继日地修建最后一段城墙,唯有看着巨石一块块垒起来,心里才能舒服一些。
不是所有人都像他这么执着。
西域都护申经世的治所本在后方,奉旨前来宣召邓粹回京,没想到竟然听到了兵败消息。
环顾整座虎踞城,真正的士兵不到二百人,剩下的全是各国工匠,一闲下来就用本族语言悄悄交谈,申经世看在眼里,心跳不已,眼皮也跟着跳,预示将有大祸降临。
这天上午,城外哨所传来的消息让申经世下定决心来找张印。
“张将军,走吧,不能再耽搁了。”
“嗯?”石屋里,张印坐在炭盆旁边,全身裹着厚厚的毛皮大氅,尽量少说话。
一半因为寒冷,一半出于恐惧,申经世脸色铁青,“哨所传来消息,有陌生的骑兵在远处窥望,此地百里之内并无人家,哪来的骑兵?必然是西方人。”
“嗯。”张印已经听到消息,伸手拿着铁钩,轻轻拨弄盆中的木炭,木炭也是紧缺之物,除了少数将领,大部分士兵与工匠都享受不到这点温暖。
申经世急了,“敌军就要打来,虎踞城守不住,咱们得马上撤走。”
张印想了一会,摇摇头,吐出一个字:“不。”
西域都护兼管文武,名义上是大楚在西域的最高长官,可是并没有太多实权,自从大楚实力衰落,不再向西域大规模派兵,各国又都恢复各自为政的状态,邓粹能聚集一支军队,靠的全是他本人的本事,至于辟远侯张印,直接领受圣旨,在昆仑山筑城、守城,不用听从其他人的命令。
一个“不”字令申经世大怒,明知张印口吃,并非故意做出冷傲姿态,他还是双眉倒竖,“张将军不想撤离,可以,把城里的士兵交给我,我要带走,不能白白损失在这里。”
邓粹大败,西域诸国震动,对大楚肯定不像从前那么尊崇,没有士兵保护,申经世已不敢在西域走动。
张印摇头,“圣、圣旨。”
旁边的老仆小声解释道:“侯爷是说,要等朝廷的旨意……”
“我知道他在说什么,用不着你多嘴多舌。”申经世斥道,搬来一张凳子,坐在张印对面,稍稍缓和语气,“朝廷的反应没这么快,等圣旨到来,虎踞城已成一片平地。而且我敢保证,朝廷的旨意肯定也是撤离。”
张印看了一眼,表示不信。
申经世耐心解释,“我们申家与兵部蒋家乃是姻亲,我叔叔的女儿,嫁给了蒋兵部的侄子,两家通好多年,所以我能听说许多朝内的消息。实不相瞒,朝廷对在昆仑山筑城并不支持,全是因为陛下坚持,才不得不派张将军、邓将军来西域。朝廷的想法是,反正筑城主要由西域各国承担,不费大楚太多物力,等城好之后,慢慢向陛下解释由大楚向西域运兵、运粮的艰难,将虎踞城交给最听话的西域小国也就是了。至于张将军、邓将军,照领筑城之功,并不受影响。”
张印低头看着烧红的木炭,没有开口。
“如今城未筑完,敌军已到,粮草更难运来,情况比预想得还差,朝中大臣必然苦劝陛下放弃此城,召回两位将军。陛下再怎么坚持,这种情况下也没有别的选择,早些弃城,起码不堕国威,若是在城里再败一场,大楚在西域威风尽扫,咱们想回大楚,只怕连路都没有了。”
张印深吸一口气,放下手中的铁钩,缓缓起身,开口道:“陛、陛下信、信任我,我、我、我不能、不能弃城。”
申经世怒气又涌上来,腾地也站起身,大声道:“张印,我知道当初就是你给陛下出的主意,为的是给孙子赎罪,可你不能拿大家的命赎罪,城里的士兵我要带走。”
张印不回应。
申经世等了一会,伸出手,“交出官印。”
官印才是一切问题的关键,申经世想走,城里的将士大都也想走,但是没有官印,就没有正式的命令,撤退就会变成逃亡,回到大楚之后,没法交待,很可能会因此获罪下狱。
张印还是摇头,“圣旨。”
申经世再也忍受不住,骂了一句脏话,怒道:“你比筑城的石头还硬,有这个本事,你一个人去击退敌军吧。”
申经世拂袖离去。
老仆上前道:“侯爷三思,申都护的话有些道理,就算是圣旨到来,只怕也是让侯爷放弃此城。”
在仆人面前,张印说话通顺一些,但也尽量简短,“张家不能再次辜、辜负陛下的信任,圣旨不来,我不退。”
老仆不敢再劝,说道:“那我出去看看,城里人心不稳,申都护又急着撤离,别闹出事来。”
张印点头允许,老仆离开之后,他又坐在凳子上,继续烧火,心里只琢磨一件事:照现在的速度,多久才能将最后一段城墙修成。
不知过去多久,出去查看情况的老仆突然推门闯进来,惊慌地说:“大事不好,城中军士受到鼓动,要来夺印!”
“关、关……”张印一紧张,结巴得更严重。
老仆明白主人的心意,立刻关门上闩,退后两步,看着门,好像它会变成怪物。
敲门声一响,老仆吓得一哆嗦,转身看向主人。
辟远侯张印不知何时拿起了靠墙放置的铁枪,双手握持,对着房门,皮毛大氅放大了身躯,又恢复几分年轻时的威风。
老仆受到鼓舞,也到墙边拿起一口刀,握在手里,站在主人侧前方,心惊胆战。
敲门声停止,有人推门,推不动,一个声音喊道:“张将军开门。”
主人口吃,老仆代为回答,“侯爷问,有什么事情?”
“敌军眼看就要攻来了,我们来跟张将军商量守城事宜。”
“不用撒谎,我听到你们说话了,想来夺取侯爷的将军印。侯爷说得很清楚,没有圣旨,绝不弃城,申都护不归侯爷管,他想走,带自己的人走好了,其他军士都得留下。”
外面沉默了一会,突然又响起砰砰的敲门声,然后是一个恼怒的声音,“张将军,都是有儿有女的人,我们上面还有爹娘要养,没法跟将军一块给朝廷尽忠,请你要么交出官印,要么写一道撤退命令,让我们离开虎踞城。”
老仆转身又看了一眼主人,大声回道:“既拿朝廷俸禄,就该尽忠报国,怎可轻言退却?虎踞城即将完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敌军再强,轻易也夺不走,贸然撤退,身后无险可守,反而更难逃出西域。”
外面有人说道:“这不是张将军,是他身边的老家伙。”
另一人道:“少听他胡说八道,张将军不肯交印,是怕回京之后没法向皇帝交待,孙子性命难保,所以拿咱们当替死鬼。”
张印无言以对,老仆道:“你们休要乱猜,张将军平时待诸位不薄,不会追究今日之事,你们速速退去,督促工匠筑城,早日将最后一段城墙建好,才是大家的保命之资。”
这番话没有说服任何人,外面又响起敲门声,声音更响,像是在用什么东西撞门。
门很厚,门闩也够硬,外面的人砸了一会,放弃了,有人道:“干脆放火吧。”
老仆心中一惊,石屋不怕火烧,木门却不行,屋里还有木炭等易燃之物。
好在马上有人反对,“不行,咱们不能担杀将之罪,何况若是烧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