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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奉挡在中间,“不能大意,谁知道北军里有没有人心怀鬼胎,没准这是布下的陷阱。请倦侯上马,由骁骑卫保护绕路回府。”
杨奉的话似乎有理,府丞一愣神的工夫,倦侯已经跳上杨奉的马,对二十名骁骑卫说:“你们奉命保护我,现在,跟我走吧。”
这些骁骑卫亲眼见到中郎将大人对倦侯毕恭毕敬,哪有半点怀疑,立刻齐声称是,调转马头。要与倦侯一块另寻它路。
府丞这时候觉得不对劲儿了,回头望去,府尉正率人在前路上驱赶北军,大占优势。很快就能获胜,但是想要阻止倦侯却来不及。
“倦侯稍等……我跟您一块……”
杨奉将府丞拦腰抱住,笑道:“这里离侯府没有多远,大人有什么可担心的?”
府丞还在挣扎,韩孺子已经带着骁骑卫跑出一段距离,向南拐入一条小巷。
韩孺子根本不认路。远远望见守在街角的蔡兴海,心中稍安,知道杨奉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蔡兴海翻身上马,在前面带路。
皇宫宿卫分为八营,共同特点是衣甲鲜明,骁骑卫全是镀金甲,手持一丈多长的枪戟,极为醒目,街上的人老远就让出通道。
华实巷离皇宫太近,疏影巷已是崔家的地盘,蔡兴海将众人带入佛衣巷,途中忽快忽慢,有意控制速度,直到一名北军骑士迎面跑来,向他挥手,蔡兴海开始全速前进。
韩孺子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蔡兴海若是引他入彀,自己这回可是难逃一劫,母亲告诫他不要相信任何人,出宫以来,他却已经接二连三相信了许多人。
这念头只存在了很短的时间,韩孺子很清楚,要做事就得冒险、就得借助他人的力量,疑心太重只会令他成为无权无势的“孤家寡人”。
佛衣巷很窄,勉强能容下两匹马并驾齐驱,一支十余人的队伍正走在其中,若非事前得知,谁也想不到废后就在其中。
队伍中的人大都步行,韩孺子惊讶地看到了两辆马车。
蔡兴海在前面冲散了步行的随从,大声道:“后面的车跟上!”
随从中有胆子大的,“你是何人?不知道这车里……”
“当然知道,倒是你不认得我们吗?”蔡兴海转身指向正在驶来的骑士。
那人认得骁骑卫的服装,却不认得倦侯,茫然道:“我们是奉宫里的命令……”
蔡兴海跟杨奉一样,深谙虚张声势的门道,嘴里吆喝着,挥舞马鞭,像撵鸡鸭一样将步行随从驱散,看了看两辆马车,对车夫说:“都跟我走!”
韩孺子赶到,跳下马,跑到第一辆马车前,掀帘看了一眼,里面坐着的正是崔小君,惊喜地冲他叫了一声。
时间紧迫,韩孺子冲她点点头,放下帘子,重新上马,仍由蔡兴海带路,驰向百王巷,忘了对骁骑卫说一声只带一辆马车。
这二十名骁骑卫是正式的宿卫士兵,与那些挂名者不可同日而语,心中有疑惑也不会表露出来,上司说过要听从倦侯的命令,他们就一个字也不会多问,很自觉地分为两队,将两辆马车护在中间。
车夫是宫里派出来的,只管赶车,反正是跟随骁骑卫,出事也与自己无关,于是赶车紧跟,一步也不落后。
拦车、消失,整个过程只是一小会,佛衣巷里剩下十余名随从,面面相觑,突然间分为两伙,一伙跑回皇宫,一伙跑向崔家所在的疏影巷。
韩孺子带着队伍与杨奉等人汇合,蔡兴海中途跑掉了。
府丞、府尉两人气急败坏,却不能对倦侯发作,见他无事,总算松了口气,可是看到多出来的两辆马车,又觉得困惑不解。
“这是怎么回事?”
杨奉严肃地问两人:“倦侯府外人不可进入,家人总可以吧。”
“呃……当然,可是倦侯的家人……”府丞脸色突然一变,说话声音都颤抖了,“这、这不行吧,没有上司的命令……”
“上司说过不准倦侯夫妻团聚吗?”
府丞与府尉回答不出来,正愣神的工夫,倦侯、骁骑卫和两辆马车已经从他们身边驶过,杨奉也追了上去。
“我早就说这件差事会要命,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府丞悔恨不已,觉得上午就该拼死抗命不来倦侯府就任才对,可是眼下已没有选择,对府尉说:“你跟着,我回宗正府……”
韩孺子的心还在怦怦直跳,对追上来的杨奉说:“一切顺利。”
“回府再说。”
队伍已经乱了,除了骁骑卫还能排列整齐,其它部司派来的士兵都手忙脚乱,跟在队伍后面奔跑。
到了百王巷,杨奉拍马跑在前面,命令偏门大开,让后面的队伍直接驶入前院。
韩孺子下马,又来到第一辆车前,车夫已经躲在一边,他掀开帘子,与崔小君相视一笑,说:“到家了。”
崔小君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点头,身子发软,由韩孺子扶持着走下马车,太监和宫女早已等候多时,立刻就有数名宫女上前,迎接主妇。
府里还有宗正府派来的官奴,看得傻了,根本不敢上前。
韩孺子对崔小君说:“你先去休息,我待会就来。”
崔小君抓住他的手不放,泪眼婆娑,还是说不出话来,韩孺子心中的紧张不安全消失得干干净净,于是又笑了一下,“就算太后亲自来,也不能将你带走。”
崔小君郑重地点下头,这才松开他的手,在宫女和太监的簇拥下去往后宅。
韩孺子夸下海口,心里却明白得很,他能留住妻子,最重要的前提就是太后不会多管闲事,崔太傅留在南军,几个月没有进城,也不会为了女儿破例,除了这两人,别人他都不怕。
杨奉下令关门,正送二十名骁骑卫找地方休息,韩孺子带着几名太监走向第二辆马车,刚才太兴奋,忘了问妻子一声后面的车里是谁,心中有点后悔,之前自己应该更镇定一些,直接将这辆车留在原地。
韩孺子掀开帘子,看到一张惊恐至极的脸孔。一照面,对方愣住,他也愣住了。
“是你!”两人同时喊出声。
张有才好奇地探头看了一眼,也是大吃一惊:“东海王!”
东海王吓坏了,拼命往后躲,“这是哪里?带我来干嘛?你已经不是皇帝了,杀我你也没有好下场。”
韩孺子笑了,“这里是我的家啊,我没想杀你,我都不知道你出宫了,这是意外。”
东海王似信非信,往外面望了几眼,夜色初降,什么也看不清,但是一旦稍微冷静下来,他的反应倒快,“哦,你是要抢我表妹,把我也带来了。”
韩孺子收起笑容,“你没欺负她吧?”
“我们分别上车,几个月来都没见过她的面,怎么可能欺负……你的胆子也太大了,敢劫人!”
韩孺子开始正常思考,“太后把你也送出宫,她到底要立谁当皇帝?”
东海王恼怒地哼了一声,“咱们都被骗了,崔家也被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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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老妇闯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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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认半路被劫真的只是一场意外,自己没有生命危险之后,东海王发怒了,但他最恨的人不是韩孺子,而是太后,“关了我这么久,我每天变着花样讨好她,居然将我撵出来了,连句解释都没有,两名太监把我扔上车,我还以为……”
东海王打个寒颤,他当时以为自己命不久矣,所以一路上都没敢吱声。
“那太后究竟选谁当皇帝了?”韩孺子只关心这一件事。
“还有谁?咱俩都被撵出来,她肯定是要自己当皇帝!”
“不可能吧?”韩孺子怎么都觉得这种说法匪夷所思,对正走过来的杨奉说:“史书上有女帝吗?”
“只在太古传说中有过。”杨奉停在车前,看了一眼里面的东海王,皱起眉头,他对太后立谁为帝不感兴趣,只觉得这第二辆车是个麻烦,“得把他送回去。”
“送到哪?”东海王不肯下车,紧紧抓住轿窗,“我不回宫,我是说我不跟你们回宫,我要去南军找舅舅,让他送我回宫……”
杨奉不客气地放下轿帘,对韩孺子说:“得把他送回崔家。”
府丞去宗正府向上司报告情况,只剩府尉一个人留驻侯府,完全不知所措,急得团团转,这时走过来,抓住杨奉的胳膊:“杨总管,这事你得负责,我只是一名小吏,上有老下有小,经不起折腾……”
杨奉拍拍马车。“车里的人接错了,你把他送回太傅崔宏府中吧。”
府尉使劲儿摇头,“我不送,这事与我无关。”
“府丞沟通侯府与相关衙门。府尉是管什么的?”
府尉哑口无言,名义上府尉要对侯府的安全负责,可他眼下最不想沾上的就是这种事。
“车里不是倦侯的家人,请府尉看着办吧。”杨奉推着韩孺子向后院走去。
东海王掀开轿帘一角,仍不肯出来。大声道:“韩孺子,别把我留在这儿,送我回崔家!你亲自送,不要这个家伙。”
韩孺子想要说话,被杨奉推着往前走,停不下来,走出没多远,身后追上来一名太监,气喘吁吁地说:“崔家来人了,还不少。”
杨奉止步。“来得倒快,倦侯,你先挡一会,别让他们过这道门,也别多说话。”
“我?”韩孺子心中没有底气,“我恐怕不行……”
“什么事都得经历一下。”杨奉拍拍倦侯的肩膀,转身走回马车前,将车夫叫来,命他驾车进入后院,自己跟随其后。也不管里面的东海王嚷些什么。
韩孺子手忙脚乱,这跟面对宫中的逆贼不一样,闯府者当中很可能有崔小君的亲人,场面会十分尴尬。
杨奉甩手走了。韩孺子只能自己想办法,命张有才将宫里跟出来的太监全叫过来,列队堵住第二道门,这时大门外的叫嚷声已经传来,府尉急得直拍脑袋,他得罪不起倦侯。更得罪不起崔家。
韩孺子将府尉叫到身前,“你想迎接崔家吗?”
府尉拼命摇头。
“那就带着你们的人站到一边去,别参与也别吱声。”
府尉如蒙重赦,答应一声,跑去向各部司派来的士兵传令,然后自己先跑进一间房子里躲藏,其他人站在前院角落里挤成一堆,目光在大门和二门之间来回扫视,心里既紧张又好奇,都想看看废帝如何应对崔家。
前院不大,挤着数十名士兵,剩下的空地没有多少。
一大群人气势汹汹地由大门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封堵二门的太监与倦侯。
韩孺子心里一沉,来者当中大都是女眷,正是他预料中最尴尬的场面。
一名满面怒容的老妇人走在最前面,一大帮妇人紧随其后,还有几名男仆在外围护卫。
这一边的人比倦侯府的太监要多至少一倍。
闯入者在大门没有遇到阻拦,气势更盛,一进院就大呼小叫,看热闹的士兵觉得不安全,许多人转身钻进屋子里,只听声,不露面。
老妇停在倦侯身前,跟他差不多高,胖了一圈,将倦侯上下打量几眼,一举手臂,身后众人全都闭嘴。
韩孺子比面对太后还要紧张,咳了两声,正要开口,对方先出招了。
“养不大、活不久、脸没皮、眼没珠的臭小子,你好大胆啊,敢抢崔家的闺女……”
口水扑面而来,被冬夜的寒风一刮,像是雪片和碎冰的混合物,韩孺子无处可躲,只能身体后仰,慢慢后退。
张有才不服气,跑出来要为主人撑腰,也是刚一张嘴就败下阵来,老妇人指着他破口大骂:“小猴崽子上蹿下跳想干嘛?你下面没把儿,上面也没长眼睛吗?你是什么人,给崔家倒尿桶的资格都没有……”
张有才光顾着举手护脸,根本没有还嘴的机会,韩孺子这边压力稍减,从另一名太监手里接过巾帕擦擦脸,硬着头皮上前一步说:“岳母大人……”
老妇突然闭嘴,用愤怒的目光盯着倦侯。
韩孺子知道自己认错人了,这不是崔小君的母亲,可是看年纪也不像东海王的母亲,他对崔家女眷了解极少,实在猜不出这人的身份,一时间张口结舌,准备好的一番话没法说下去了。
老妇扭头对一名女子说:“他叫你呢,还不过来见见你的好女婿。”
女子四五十岁,个子不矮,可是一直弯腰低头,显得比老妇矮了半头,这时也只是唯唯诺诺地称是,既不敢看老妇,也不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