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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抬起巨斧,正好护住胸膛,挡住了那致命一箭。
“我……”段万山只吐出一个字,没人知道他是想骂人还是想自夸。
金垂朵的第二支箭又射来了,好像早就搭在了弓身上。
大概是厌倦了主人的心不在焉,段万山的双手这回没有及时做出反应,老老实实地握斧挡在胸前,任凭喉咙中了一箭。
段万山双脚用力,抵消了箭的冲力,没有马上摔倒,他身后的两名副头领愤怒地大吼一声,冲向射箭少女,也冲向坐在她前面的“皇帝”。
那些早已准备好的长篙终于发挥作用,将两名凶神恶煞挡在数步之外,两人挥刀乱砍,长篙段段跌落,迅速向着中篙、短篙变化,院外的数十名强盗也都叫喊着向院内冲来。
韩孺子吃了一惊,蔡兴海的招数对付江湖刀客有奇效,放在强盗身上却不是那么好用。
一切都在极短的时间里发生,长篙在变短、两名副头领在挥刀、院外的强盗在冲锋、村中的义兵在投掷能找到的一切物品,金垂朵也在射箭。
一箭、两箭……没有片刻停止,快得像是大厨在炒菜,眨眼间就将油盐酱醋等七八种作料舀进锅内。
金垂朵射倒的是七八个人。
两名副头领最先倒下,然后是冲在最前面的数名强盗。
突然间,整个渔村安静了,所有人这才明白过来:自己不过是这场战斗中的助威者,真正的战斗者只有一个人。
金垂朵仍保持着引弓的姿势,胸膛微微起伏,在屋子里受到的憋闷气终于释放出一些,事实上,这是她最后一支箭,她射箭向来挥霍无度,经常对一个目标连射两三箭,消耗极快。
不过有韩孺子挡在身前,院子外面的人看不到空空的箭囊,只注意到一件事,这名女子箭无虚发,没有一箭射偏。
于是,她不再是让人眼前一亮的美人,而是让人眼前一黑的冷血杀手。
强盗还剩下四十余名,却没有一个人再敢往前冲出半步,全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寂静持续了一会,最后被死不瞑目的段万山打破,他不想站着了,扑通倒在地上,好多人没弄清是怎么回事,院内院外的义兵,包括韩孺子选择的十几名临时侍卫,几乎同时跪下,一个劲儿地磕头,呼喊“皇后娘娘”。
金垂朵脸色又是一寒,那些强盗可不知道这脸色的原因,见她似乎又要生气,再无犹豫,扔下手中的兵器,也跪在地上跟着喊“娘娘”。
金垂朵转身回屋。
大哥、二哥正倚门向外张望,一看见妹妹转身,急忙让开,大哥对父亲轻声道:“死了……八个。”
“天呐!”归义侯仰身倒在三名妻妾怀中,好在这一回没有晕过去。
金垂朵重重地关上门,冷冷地说:“还有什么我不应该做的事情吗?”
从父亲到兄长,没一个人敢吱声,只有丫环蜻蜓兴奋地握紧拳头。
外面的呼喊声渐渐消失,驴小儿是临时侍卫之一,这时膝行来到“皇帝”面前,惊恐地问:“原来皇后娘娘这么厉害,我昨天对娘娘好像不太礼貌,会不会……有危险啊?”
“忠诚者只会得到奖赏,不会受到惩罚,何来危险?”
驴小儿长出一口气。
韩孺子发现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比他事前预料得还要完美,马上站起身,走到段万山的尸体前,说:“他不肯接受最好的报价,这就是下场。”
他又走进院外的强盗群中,任何人拣起兵器都能杀死这名少年,可是没人敢碰手边的刀剑,反而都向旁边躲了一躲。
“为了一点金银,你们甘冒奇险,与百姓斗、与官府斗,如今有一笔价值千金、万金的买卖,你们为什么不珍惜呢?没错,我不能立刻给予你们报酬,可你们将来从我这里得到的不只是金银,还有地位、风光与名声,还有一直延续到子子孙孙的荣华富贵!”
他这些话是说给所有人听的。
“万岁!”呼声突然间响彻云霄。
韩孺子趁热打铁,指定老渔夫晁永思担任主簿、晁化担任参将,再由晁化选择数十名军官,号称百夫长,手下的人最多不超过三十人,强盗们交出兵器,分散到各队中。
晁永思负责记录职位与姓名,村里纸张太少,他就在门板上写字,这扇门板来头不小,昨晚曾经承载过“皇帝”与“皇后”。
韩孺子亲手从尸体里拔出十几箭矢,向众人展视,金垂朵的箭颇有些与众不同,箭镞比较长,增加了一些重量,虽然射击距离因此缩短,初期的轨迹却更加平直。
“这就是令箭,你们都要记清楚,今后我的所有命令都要以令箭当作凭证,无箭者皆是假冒。”
韩孺子将剩下的事情交给晁氏父子处理,一团散沙似的义兵至此才开始有了一点规矩,向村外派出哨兵,不再允许新来者随意进村。
但这只是草创,韩孺子很清楚,没有一年半载,这些人成为不了真正的军队,眼下他缺少时间和士兵,更缺的是将领,他自己倒是读过一些兵书,可是没有一点实操经验,只能确立大致的框架,再往后应该怎么做就不知道了。
韩孺子将第一支令箭当众交给晁化,给予他代管全军的职责。
然后他握着剩余的箭走进屋子,去见金家人。
一家人都处于沉默之中,归义侯坐在凳子上,面如死灰,甚至不敢看女儿一眼,三名妻妾也都战战兢兢,她们早知道小姐不好惹,今天才明白一直以来自己有多么幸运。
韩孺子站在门口,说:“事已至此,草原一时半会去不了,你们愿意加入义军吗?”
归义侯抬头看了倦侯一眼,他是家长,本应替全家人做决定,这时却只想到自己,“唉,我能怎样,走一步算一步吧,但我不会加入什么‘义军’,这不是军队,就是一群亡命之徒,不出三日……算了,我不管闲事,也不参加,等官兵来了,投降认罪就是,至于其他人——”他又看了一眼女儿,“各走各路吧。”
三名妻妾马上道:“侯爷,我们生死都跟着您……”
韩孺子进屋邀请的也不是这四人,而是归义侯的两子一女。
金垂朵傲然站立,不肯吱声,二公子金纯忠上前一步,压抑着心中的兴奋,小声说:“我参加,总比坐以待毙强。”
金大公子之前没有跟随妹妹一块逃走,这时却道:“留下是死路一条,走又走不得——我也参加,倦侯不是鲁莽之人,你总有计划吧?”
“有,待会再说。”
大家的目光都瞧向金垂朵,尤其是丫环蜻蜓,一个劲儿地向小姐挤眉弄眼,示意她快点同意。
等了好一会,金垂朵终于开口:“那是我的箭。”
“不好意思,我拿它们当令箭了,能暂时借用几支吗?”韩孺子将箭捧到金垂朵面前。
金垂朵盯着他,一脸怒容,神情不像是要参加义军,更像是要开弓射箭。
片刻之后,她一把抓过所有的箭,一支一支地数出五杆,交到韩孺子手中,“只借三天。”
韩孺子笑道:“外面还有一支,共是六支,三天后必定原数奉还……”
话音刚落,金垂朵又拿回去一支箭,“只借五支。”
韩孺子也不计较,笑着收下四支箭,这就够了,他想,终于可以派人去通知杨奉了,只有杨奉能斗得过望气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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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迁营()
韩孺子选中了两名信使。
第一位是金纯忠,他对参加义军表现出明显的兴趣,最关键的是,金家人与望气者无关,他们卷进这件事完全是一次意外。
“小春坊醉仙楼,那里有个厨子,人称‘不要命’,你去见他,就说是我让你去的。他若是什么都不问,你也不必多言,即刻返回,他若是问到我,请你对他说实话?”
“不用隐瞒任何事情?”金纯忠很高兴接到这趟任务,跃跃欲试,好像这就要拔腿跑向京城。
“不用,他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
“好,我马上出发。”
“等等,诸事小心,城里有可能已经发现柴韵的尸体,你……”
“换身衣裳、变个名字……我会小心的。”
“还得保密,不要告诉别人你进城的目的。”
金纯忠说走就走,出去找了一名认路的义兵,让他带自己前往官道,给的理由是要回家取几件遗落的重要物品。
第二名信使是驴小儿,一个单纯而鲁莽的矮小汉子,比金纯忠更不易受到怀疑,也更可能坏事,韩孺子犹豫再三才选中他。
在义军当中,晁氏父子受望气者影响太大,其他人接触的时间太短,想来想去,只有驴小儿可用。
“你叫什么名字?”
“驴小儿。”
“你肯定有本名、真名吧?”
“就是驴小儿啊。”
还没指派任务,韩孺子就有点后悔了,可他的确没有更多选择,“你姓什么?”
“嗯……姓马。”
“对,这才是你的本姓,名字呢?小时候,爹娘怎么叫你?”
“驴小儿。”
“我赐一个名字,你可愿接受?”
驴小儿大喜,“那敢情好,要威风一点的。”
“你姓马,马到成功,你就叫马成功吧。”
驴小儿摇头,“不够威风。”
第一次赐名就遭到无情拒绝,韩孺子挠挠头,“一马平川,马平川?也不喜欢……马踏连营,干脆你叫马踏……”
“好,我就叫马大,比驴小儿威风多了,哈哈。”
“只要……你喜欢就好。”韩孺子正色道:“马大,朕要交给你一个任务。”
“‘朕’是谁?”
“朕就是我,这是皇帝的自称。”
“哦,那你不如就说‘皇帝’,我立刻就懂了。”
“好吧,皇帝要交给你一个任务。”
“说吧,揍谁?那些强盗吗?我早瞧他们不顺眼了。”
“不不,我让你进城去找一个人。”
“找人啊……也行吧。”
“你去北城的倦侯府……”韩孺子仔细说明倦侯府的方位,花了不少时间才让马大牢牢记住进城之后该怎么走,“在倦侯府后门,记住,一定是后门,你敲门,有人开门你就说找杜穿云,没人开门就算了,立刻回来。”
“行,然后呢?杜穿云,我记住了,是揍他一顿,还是把他带回来。”
韩孺子想了一会,“什么都不用做,见他一面就行,杜穿云是名少年,跟我差不多大。”
韩孺子相信,以杜氏爷孙的江湖经验,能从马大这里问清一切,用不着他特意叮嘱。
一切交待完毕,马大却没有立刻出发,而是伸出一只手,“给我吧。”
“给你什么?”
“令箭啊。”
“我当面下令,用不着令箭。”
“不对,你当时不是这么说的。”
韩孺子无法,只得将一支箭交给马大,提醒道:“完成任务之后立刻返回,不得在路上耽搁,令箭到时也要交回来。”
“这种事情我能不知道吗?”马大也出发了,这时天色已暗,他与金纯忠连夜赶路,一切顺利的话,将在明晨进城。
接下来的事情韩孺子就无法预料了,醉仙楼的厨子不要命和杜摸天都能找到杨奉,可是能不能及时带回消息就很难说了。
韩孺子不想就这么枯等,入夜不久,他传令全军转移,前往防御相对更完善一些的河边寨,渔村里只留几个人。
与渔村相比,河边寨只是多了一圈木栅,韩孺子迁营主要是为了锻炼一下义军。
他任命金垂朵的大哥金纯保为左将军,改封晁化为右将军,各领二十个百人队,这些百人队都不足额,加在一起也不过五百余人。
金纯保曾是羽林卫的一员,略通治军之术,与晁化一道,对行军规则三令五申,尤其不准任何人随意离队。
归义侯和三名妻妾又乘上唯一的骡子车,一路唉声叹气,埋怨子女,更埋怨匈奴的都王子死的不是时候。
渔村离河边寨没有多远,走陆路还要更近一些,子夜之前全军到达目的地,出乎韩孺子的意料,人没少,反而还多了十几名。
主簿晁永思命人抬来记名门板,举着火把,一队一队地核实,花了多半个时辰才弄明白,原来半路上有两伙后来者混入队伍,不查到自己头上就不吱声,就这么跟着进入河边寨。
与此同时,半路上还跑了一些人。
义兵大都是附近的村民,对地形极为熟悉,派出的哨兵没起任何作用,有两名哨兵也跑掉了。
一番查问之后,终于确认混入者并非奸细,他们就是太老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