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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周惠上前扶起卢柔,诚挚的拜托道,“令从叔和崔士谦的事情,就都交给子刚啦!我将在广州备好雅舍,敬候三位大才来归。”
“自当尽……尽力为将军效劳。”卢柔慨然应诺。
……,……
当天的晌午时分,周惠率领着三支府户军离开洛阳,启程前往广州任职。
魏朝广州位于司州和荆州之间,凡有大军行进,必走伊阙官道,先沿伊水出伊阙口,至堙阳后转往汝水流域,沿河便可到达广州汝南郡,然后向南折行。便是州治和南中郎将府所在的鲁阳郡山北县。
或许是怀着一份歉疚,元子攸再次离开洛阳宫,至城南宣阳门为周惠一军送行。周惠看着这位仁厚的天子,想到他可能要面对的厄运,心中叹惋不已,辞别时的语气也颇为惆怅:“末将此去,关山阻隔,再也不能护卫京师,请陛下务必珍重!”
“卿之忠诚,朕心里明白。这次逼退尔朱贼军。也多亏了周卿的谋略和奋战,”元子攸连连颔首,殷切的嘱咐周惠,“广州乃前年新置之州,南出三鸦,北首伊阙,用为司州之屏障,故立州治于鲁阳关一带,以其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足以jǐng戒三荆地区。州治所在的鲁阳全郡,在册编户仅有数百。其余多为蛮民,周卿到了那边之后,第一要务便是妥善安抚,尽量少生事端,以保持州治稳定……此为前任刺史郑先护理政之心得,周卿不可不知。”
他这一番言辞,与前rì的诏旨颇有相悖的地方。当时在诏旨之中,可是声称鲁阳蛮不稳,要求周惠努力镇压的。但仔细想来。其中涉及到立州的缘故,州中的地理和户口,还有前任刺史郑先护的述职报告,毫无疑问是花了不少心思。
元子攸就是这样。待臣下颇为用心,但是处事比较犹豫,容易受个人情感的左右。当初诛杀尔朱荣,他就曾举棋不定。犹豫过很长时间。而到了尔朱荣死后,面对城外胡骑的哀恸,他尚且能想起尔朱荣的好处来,并为之感到伤感。何况是对远来救驾、迭立奇功的周惠呢?
所以,尽管他听信了城阳王元徽的谗言,对周惠生出猜忌,可真要把周惠遣出朝堂,他又颇感对不住他,于是特意查了好些卷宗,给周惠提出这份颇有价值的嘱咐,并且亲临城南宣阳门送别。
“末将遵命,”周惠心中感激,忍不住再一次劝谏元子攸道,“陛下,当此离别之际,末将还是要请求陛下,务必整军备战、严防死守。毕竟京师当前面临着极大的威胁,不能掉以轻心,更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招抚之上。陛下身边的几位信臣,除侍中、济北郡公臣侃外,其他人于军略并不擅长,不可专心倚重。”
“此事周卿已经上奏过,朕自会考虑,何劳再提?”元子攸随意的应道,态度颇为敷衍,显然并未往心里去。
周惠苦笑了一声。这就是所谓的“疏不间亲”吧!他固然得到了元子攸一定程度上的信任和器重,可是和城阳王元徽等宗室外戚比起来,自然是不可同rì而语。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他再有主意,心里再怎么急迫,也很难改变元子攸的决定,很难左右当前的政局和战局。
无奈之下,周惠只能双手托着符节,躬身向元子攸辞行:“如此,末将这就去了,请陛下早些回宫。”
“恩,去吧!”元子攸点了点头。
周惠再次深施一礼,把符节交给兼任平南府司马的折冲将军、府户军都督王建,然后跨上战马,扬手示意全军出发。于是三千府户军尽数起立,浩浩荡荡的随周惠向南折行。
全军由永桥渡过洛水,出得城南外郭,便上了伊阙官道。周惠回过头去,驻马回望着巍峨的洛阳郭城,一时百感交集。他心里非常清楚,这一去广州,恐怕就很难再见到元子攸了。即便是想再回到这洛阳城,也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而到了那个时候,这京师会变成什么样子?自己又会是怎样的情形?
“大都督?”身边的王建、夏侯敬出言提醒道。
不错,他现在已经是府户军唯一的大都督,夏侯敬也如愿以偿,出任阳城太守,与王建皆为府户军都督。他随周惠同路前往阳城郡,虽然绕了点距离,却也不算什么,正好能同周惠、王建等人商量府户军的军务。而周惠也准备对四支府户军作出调整,以田颖掌握府户东军,杨英掌握府户西军,随他和王建前往广州。府户南军交给黄嵩,任防城别将,北军交给周忠,任屯田别将,随夏侯敬驻守阳城,一方面加强郡内防御,一方面继续招纳流民屯田,作为广州的桥头堡,防备其受到河南乱局的波及。
想到麾下这几支府户军,还有再次团聚的四位昔rì同袍,以及预定的卢柔、卢叔彪、崔士谦等僚属,周惠觉得释然了许多。虽然他还无法左右时局,无法改变洛阳城与元子攸的命运,可是他至少改变了河南府户军的处境,改变了他们这些人的命运,也有了自保的能力和起家的根基。
周惠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洛阳城郭,决然的回身叱马,踏上了新的征途。
(第一卷完)
。。。
第一二一章:纷纭乱局(一)()
河南郡最南端的堙阳县,乃太和十三年分颍阳所置,前年新设阳城郡时,这一县本该与颍阳一同划入,可由于县境内有伊阙官道,最终还是留在了河南郡中。 。。
周惠率军行至此处,便将府户南军交与夏侯敬、黄嵩二人,由他们带往阳城郡驻守,并且叮嘱夏侯敬道:“宗德可还记得,去年年末傩祭,咱们率军经过轘辕关时说的话么?当时宗德就看出来,周围的地势很不简单,想必能够明白那一关的重要xìng……如今京师及周边正面临严峻的威胁,或许会重演尔朱荣入洛的悲剧。所以,宗德前往阳城之后,务必继续修筑关城,将乱局挡在关墙之外。连这条经颖阳前往阳城的山道,也必须派人驻守,我让你随咱们一同出发,走这条山道入阳城,就是想让你们先熟悉一下沿途的地势。”
“是,末将明白。”夏侯敬严肃的领命,“大都督还有什么吩咐吗?”
“还有一件,是你的终身大事。”周惠看着他,脸上微微露出了笑容。
夏侯敬顿时愣了,脸上的严肃全部变成了惊愕:“什么!我的……终身大事?”
“是啊!你比我还大两岁,如今晋升为从五品太守、府户军都督,可以重列士族门墙,自然该考虑终身大事啦!”周惠笑着点了点头,“之前我入嵩山拜访邢子才、杨遵彦二位,已经得知令表伯父裴粲裴文亮公的住所。他目前率全家居于嵩高山少林寺,与其兄裴征南(追赠征南将军、扬州刺史的裴植)的墓冢为邻。家中长子、前员外散骑侍郎裴含有一女,年方二八,芳名换做婉兰,容貌和xìng情都不错,正是你的良配。我之前曾代你向裴公致礼问候,裴公并未拒绝,还问起了你的近况,可见对你不无关注之意。如今你主政阳城,只要禀明令堂,遣人下聘。绝对可以成就这番姻缘。”
夏侯敬并非扭捏之人,明白这件事关系到自己的家门声誉,他也认真考虑起了周惠的建议:“允宣兄这么为我着想,我还有什么话说?家母那边,也肯定乐见其成。只不过,裴公为我表伯父,我娶其孙女,是不是差了辈分呢?”
“从你祖姑嫁入裴家算起,自然是差了一辈。可是。你伯父不就娶了他表兄裴征南的女儿吗?”周惠笑着开起了玩笑,“裴公已经年过七十。丧偶二十多年了,你总不能指望他有个十四五岁的女儿吧?”
夏侯敬也想通了,笑着向周惠拱手致谢:“允宣兄说得不错,也多承你这番情谊了。等到我把家母接来,便立即禀明这件事情。”
“自家兄弟,何必客气呢?”周惠扶了夏侯敬一把,向他作出另一个承诺,“等我在鲁阳安定下来,便要前往阳城郡迎接家小。到时可为宗德向裴家提亲。”
“哈哈!到宗德迎亲那rì,咱们可是要去喝喜酒的!”一旁的田颖呵呵笑道。
“你为东军主将,能轻易离开鲁阳吗?”谢邦提醒他说。
“这……”田颖愣住了,下意识的望向了周惠。
周惠含笑点了点头:“放心,到时我会以给假探望家人的名义,准你两人前去阳城的……还有仲立兄,你不妨也把家属和宗族迁到康城。避开巩县多事之地。别的且不谈,尔朱仲远正在向京师进军,谁知道豫州刺史郑先护能否挡得住他?”
王建一直没有说话。自从看着好友樊延之身亡,他就沉默了许多。这次率军随周惠征战。看着夏侯敬、田颖、谢邦这三位昔rì好友皆倾心归于周惠,彼此语笑晏晏,他心中颇有些被疏远的感觉。毕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三人都是以他为首,言听计从。
可是,王建不得不承认,周惠的能力、声望和眼光都比他高出许多,能够带领众人获得地位和实惠,对下属也非常殷勤体贴。例如他照顾田颖的家属,为夏侯敬筹备婚姻大事,都足以让人心折和归心。
像这样的上司,谁不愿意跟从呢?就算是他自己,之所以能够获得如今的地位,也主要是因着周惠的提携。例如这一次,如果不是他勉强自己,自己大概是紧守城东军营,错过入城护驾的大功吧?还有他之前得到前河南尹、南阳王元宝炬的赏识,接手府户东军,据说也是因为周惠在元宝炬面前的亲口举荐。
到了现在,尽管王建已经成为他的下属,可周惠依然保持着一定程度的尊重,每每都以“仲立兄”相称。这番谦逊的态度,也让王建十分感动。
听周惠建议他把亲属和宗族迁往康城,王建略一思索,明白其中除了避开河南乱局之外,还有取信于周惠、进一步融合到诸人之中的作用。于是他毫不犹豫,立刻应允了下来:“是。属下这就派随从赶回巩县家中,和家父商量这件事情。”
……,……
差不多在同一天,暂驻于虎牢关的右卫将军、东征都督贺拔胜也拔营而起,率麾下千骑开赴豫州前线。
实际上,他数rì前就已经接到命令,可由于马匹不足,只能暂时留在虎牢关东中郎将治所,等待洛阳和荥阳方面帮他凑足马匹。
贺拔胜不知道,这到底是由于朝廷方面缺乏军资,还是某些秉政大臣的故意刁难?仔细想想的话,这两方面都有可能。前者有尔朱天光西征、向叛乱蜀贼摊派马匹的先例,至于后者,则有当今的录尚书事城阳王,当时他归附朝廷,元子攸赏赐三千匹绢帛,可诏旨经过城阳王的手中,就硬生生的扣去了一大半,仅仅只赐下了一千匹,其中甚至还有百余匹是多年前留下的陈绢,根本无法使用出去。
如今给他的马匹也是如此。除荥阳方面送来的四百余匹都是合格战马之外,朝廷给的那八百匹战马,质量实在不够看的,有两百余匹已是衰老不堪,根本无法骑乘,好在贺拔胜麾下就一千虎贲骑兵,大不了丢下那两百匹战马,不留任何备用的马匹。
想到这些情状,再看着麾下的寥寥千余士卒,贺拔胜忽然怀念起当初在尔朱天柱麾下的rì子来。那时他担任中山道大都督,率五千jīng骑南下攻击元颢,士卒是六镇jīng锐,马匹是秀容川所出的骏马,可谓是兵jīng粮足,士饱马腾,而他又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
第一二一章:纷纭乱局(二)()
抚今追昔,贺拔胜失神了片刻,一时间居然有些怀疑,这次投靠朝廷到底是否明智呢?至少从军事方面来看,朝廷并无任何优势,最近的举措也颇为失当。
他摇了摇头,尽力将这些想法从头脑驱逐出去。
无论如何,他贺拔胜即使有所去就,却并非负义负心之辈,现在既然是朝廷的右卫将军、东征都督,自当尽力为朝廷效命。
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却是两骑正奋力追赶上来。贺拔胜原以为是虎牢关甚至朝廷的信使,于是回身驻足,等候来骑赶上前来。然而,让他惊讶的是,来者居然是宇文博和宇文罗仁。
宇文博是奉贺拔岳之托,和宇文元道一同前来京师打探消息的。那一会的时候,他才把宇文灵吉送到目的地,京师就已经发生巨变,新任尚书左仆shè朱瑞奉诏前往长安,晋封关内大行台尔朱天光为广宗王,以换取他对朝廷的支持。尔朱天光表面上表示接受,暗地里却对元子攸大为忌惮,在接受其赐封的同时,也接见了河北尔朱氏的使者,受长广王元晔给予的陇西王封爵。
此外,他还故意令贺拔岳向朱瑞泄露此事,说他尔朱天光密有异图,藉此向元子攸施加压力,希望能够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