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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汉月-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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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休息半宿吧,咱们不用赶时间,”周惠点了点头,“明天一早,咱们就起程回家去。”

    “不回荥阳城吗!”周忠惊讶得叫了起来,“二郎君,你是府户军军主啊!城里还有两幢人等着你呢!”

    “王仲立不是回去了吗?还有夏侯宗德、田子聪,他们都可以指挥的。”周惠回答道。

    其实,他很想提醒他们几个,让他们小心行事,或者干脆打消去荥阳的想法,因为他觉得尔朱兆这么急迫的赶到荥阳,很可能会败在陈庆之的手中。可王建正急着为樊迟报仇,想必是听不进这番劝告的;更何况,刚才除了王建他们以外,还有尔朱部的侦骑在场,他们向来肆无忌惮,盛气凌人,怎么会允许别人当面作这种猜测呢?

    周惠可不想英年早逝,而且是死于言语不慎这种毫无必要的原因,只好把这些话憋在心里,然后祈祷他们吉人天相。

    月sè忽然黯淡了下来,周惠抬头一看,见月亮已经隐藏进了一片yīn霾之中,东北边的天上,还有大片的的乌云,正缓缓的往西南边飘过去。

    似乎是要下雨了啊。

    ……,……

    趁着雨还没有落下来,周惠强撑着疲惫的身体,和周忠、周禄赶到了酸枣城下,准备次rì进城躲雨。至凌晨时分,又有一支骑兵呼啸而过,似乎也是往荥阳城去的,然而周惠却明白,荥阳城是守不住了。一场大雨,足够将三十万大军拖住几天,没有大军主力的配合,只靠区区两支远道赶去的骑兵,绝对无法阻拦陈庆之攻城的步伐。而面对这场降雨,知道台军主力无法回援,荥阳城守军的士气将更加低落,恐怕都支持不到台军前锋骑赶到的那一刻。

    这场雨断断续续的下了两天,周惠主仆也在酸枣城逗留了两天。这座城曾经是汉末关东诸侯会盟宣誓、相约讨伐董卓的地方,却的的确确是一座小城,小得周惠找不到任何感兴趣的地方,也没有什么认识的人,只能无聊的待在寄宿的小寺庙内。因此,到了第三天早上,尽管驿道有些湿滑,周惠依然坚决的带着两仆上路了。

    三人走到下午时分,路上渐渐出现了零零散散的游骑,从某些骑士的模样来看,想来便是尔朱兆麾下的部落骑兵,至于另外的人,应该隶属于后来增援上去的另一支骑军吧!毫无疑问,他们的确是打了败战,不然也不会像这样士气低落,而且完全失去了统辖。

    眼见游骑越来越多,望过来的眼光也极为不善,周惠尽管很想找到王建等人的下落,却也明智的决定远离这些人。于是在某个岔口处,他带着两仆离开了通郡驿道。

    和驿道想比,小道自然是更加难行,着实给主仆三人带来了不少麻烦。而更加麻烦的是,周惠发现他们居然迷路了。

    “阿禄,你不是向二郎君保证,说熟悉这一带的吗?”周忠气急败坏的吼道。

    “这……”周禄语塞了。他看了看周惠,支支吾吾的辩解道:“其实也就去年初冬来过一次,是和大郎君一起收铜料来着。谁知道,这盛夏的景物,和初冬很有些不同……”

    “这也没关系,”周惠安慰周禄,“咱们往北走,估计很快就能到大河边上,然后沿着河岸上溯,自然能够找到伊水河口……而到了那里,就很容易回到咱们家住的地方。”

    “还是二郎君见识高!”周禄总算松了口气,连忙奉承起周惠来。

    “得了,别光说这些乖话,留着劲快点赶路是正经!”周忠没好气的望了周禄一眼。

    于是主仆三人又转而向北,逆着黄河往西而去。

    两天之后,主仆三人总算找到了伊水,距周家碾不到五六里路。看着熟悉的故乡田园,周禄大大的松了口气:“二郎君,咱们就快到家了!”

    “唔,是啊!”周惠点了点头。这地方,他曾经带周文和七七来过两次,算是周围比较熟悉的地方。只不过,他现在总有些异样的感觉,而且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对头……

    “王五,你低头躲什么?莫不是怕我追帐不成?”周禄忽然抓住路旁某个年轻人的胳膊,含笑打趣他道。

    “阿禄!是你!”被称为王五的年轻人仔细看了好一会,才确认了周禄的身份。他上下打量着他的装束,颇为惊讶的问道:“咋换了这身衣衫?我还以为是乱兵哩!”

    “这是咱大魏戎服!你不认得?不想搭理就算了,还胡扯说是什么乱兵?”周禄锤了他一拳,“你这人真不地道,白替你还酒债了!下次再一同去市集,非得让你回请我一顿才行!”

    “还有闲心提喝酒的事?”王五神情发急,压低声音说道,“你们家出事了!还不快点回去看看!”

    “什么状况?”周惠连忙插话道。

    “有乱兵抢了你们家!还打伤了人!你父亲已经去了!”王五指了指周围,“你看,乡邻见到你们穿这身衣服,哪个不是躲躲闪闪的?”

    老仆周平死了?周惠一惊,顾不上和王五道谢,转身便往家中急奔。

    三人转过陌头的一道土坎,远远的就看见屋前竖起了白布制成招魂幡,隐隐还有禅唱声传来。他们心知不妙,连忙快步赶回家中,赶往禅唱声所在的东厢院。

    东厢院偏堂内,堂门已经被放倒下来,盛放着老仆周平的尸身,他的遗容十分安详,大概是经过一番整理,但依然能够看出明显的伤痕。门板的旁边,平婶梳着丧髻,身着麻布孝服抚尸痛哭,长子周福同样身服斩衰,跪在门板的前头,一张张的烧着串起的纸钱。他的脸上同样有伤,却掩饰不住浓浓的悲哀和愤怒。

    看见父亲果然已经死去,门外的周禄蓦然一声痛嚎,匍匐着爬进堂内,一直爬到门板边,跪下来和母亲一同哭灵,然后周忠也走到周福身侧,帮着他从钱串上扯下纸钱,一张张的投往火堆之中。

    周惠同样也十分伤心。恍然之间,他仿佛回到了三个多月前的滏口关外,看见这位老仆半跪在他的旁边,为他的苏醒而激动得老泪众横;之后的一路上,又背着行李忙前忙后,无微不至的照顾着他。

    虽然他知道,老仆的这种深厚感情,其实是为着原本的周惠而发。可是,受着照顾的却的的确确是他本人,也一直对这番照顾心怀感激。

    想到这,周惠走到老仆周平的遗体边,直直的跪了下去。

    “哎呀!使不得!”平婶惊呼着,慌忙含泪扶住了周惠,“二郎君,咱们是下人,怎么当得起您的跪拜啊?”

    “平婶,别拦我,”周惠轻轻挣脱平婶的手臂,“不说别的,就两个月前在河北,如果没有平伯的照顾,我肯定回不来。”

    说着,他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二郎君……”周福和周禄看着周惠如此大礼,颇有些手足无措,最后一起跪向周惠,各自把头磕了回去。

    “唉!你们真不必这样,”周惠叹了口气,“都各自节哀吧!”

    “是。二郎君。”两人点了点头,望向周惠的目光中满是感慕。

    平婶抹了抹眼睛,又上前搀扶周惠。周惠也就顺势站起来退到了旁边。他急迫的想弄清情况,但现在周平一家都如此悲痛,显然不适合细问端倪。好在周忠的弟弟周财也在偏堂里,负责伺候做法事的僧人,这一会儿,他正往灵台的灯中添加香油呢,倒是可以叫过来询问一番。

    见周惠招手示意,周财提着油罐,走到周惠的身侧问道:“二郎君有什么吩咐?”

    “你跟我来,”周惠把周财带到外面,“我问你,平伯是怎么受伤的?”

    “是在保护作坊时,被乱兵打伤。”

    “哪来的乱兵?南军吗!”周惠立刻追问道。

    这正是他以前担心过的事情。陈庆之那支军队,战斗力固然可观,但祸害起人来更加厉害,连陈庆之自己都亲口对部下说过,“吾至此以来,屠城略地,实为不少;君等杀人父兄、掠人子女,亦无算矣”。

    “不是南军,”周财摇了摇头,“小人早上去买香油和纸钱,听县里的人说是咱大魏的军队,本来在东边守关,因为害怕南军便逃往河北……小人还听说,他们沿途造了很多孽,很多人家都遭了殃。”

    守卫虎牢关的朝廷军队?周惠立刻明白过来。难怪乡邻们会躲着他们,原来是才被身穿同样戎服的军队祸害过……而下令这样做的人,自然便是虎牢关守将尔朱世隆了!

    羯族尔朱家的人,果然都不是什么好货sè!

    周惠顿时双手握拳,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怒意。

    。。。

第一八章:分道扬镳(下)() 
然而,知道了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军主,对方却是尚书仆shè、前将军、仪同三司,手握两万虎贲,身后还站着权倾天下的柱国大将军、都督河北诸军事、晋阳王尔朱荣。两者之间的差距,无异于蚂蚁和大象之别。

    好在他并非是全无机会。作为后世人,他知道这个时代的大势,也知道尔朱家不会长久,就算他什么也不做,几年后尔朱家也会一蹶不振,家破人亡。在这个过程中,他如果借势而行,不仅能够跟着痛打落水狗,把这次的仇怨报复回来,还能趁机爬到一个较高的位置,避免家人和自己再遭到类似的欺凌。

    这是一个中长期的规划。在此之前,却只能先行忍耐啊……

    周惠慢慢松开了拳头。

    或许是听到了偏堂内的动静,东厢正房内的周文、七七一同跑了过来。看到是周惠站在院子里,两个孩子都非常高兴,七七立刻抱着周惠的双腿,顺势猴在了他身上,大有不抱她便不罢休的架势。

    “七七别闹,我还有事要去见阿翁呢!”周惠揉了揉七七的头发。

    这时,西厢的周念也出来了,默默的接过了周惠的佩剑。看着这几个孩子,周惠心里感到一阵温馨和安慰。

    幸好,他们都安然无恙。

    “伯父伯母还好吧?”周惠问妹妹道。

    “都很好。”周念简单的回答。

    “乱兵过来时,有没有受什么委屈?”

    “没有,”周念脸sè微变,显然是心有余悸,“那些人很凶,非常凶,闯进屋里拿刀砍着胡床,逼伯父交出粮食……伯父很配合的给了,还特地穿上你那套郡尉官服,满口说着‘理当报效朝廷’之类的话,然后那些乱兵就没有太为难咱们。”

    周惠微微点头。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他把七七交给妹妹,前往伯父周植所居的后堂。后堂里周植和周恕都在,周恕头上裹着带血的白布,显然也伤得不轻,然而周植却还在严肃的训斥他:

    “跟你说多少次了,别那么小家子气!那些恶人要钱,你就给他们,别跟他们硬扛,拿鸡子去碰石头……把人保住了,还怕钱挣不回来?”

    周植是真的非常失望,也非常伤心。老仆周平在这个家中已有数十年,虽为主仆,实际上情同家人,因此当周平被人从作坊抬回来时,他立刻亲自去县里请来大夫;在他伤重不治后,又妥善安排后事,还亲手为他布置了灵堂,请来附近寺里的僧人超度他。

    周恕心里同样也不好受。他和老仆周平之间的感情,并不比父亲周植低什么,甚至还有过之。当初周植从军那阵,他差不多是周平一手带着的,而这两年他接手作坊以来,更是帮了许许多多的忙。如今由于他应对失误,致使周平伤重而亡,他在痛惜之余,也忽然想到了周惠当初的建议,以及他临走时的那番叮咛。

    “如果听允宣的话,趁早将钱收好,大概就没有这件事了;或者,干脆建一支乡兵起来,那十几个混蛋兵痞也肯定不敢动手的……看来,还是读书人有见识啊!”周恕在心里颇为后悔的想到。

    因此,在看到周惠走进来、向周植和他两人打招呼时,周恕的表情既有羞愧,也有几分隐约的期待:“允宣,你回来了?家中的事情……”

    “事情我都清楚了,阿兄,”周惠点了点头,面容变得越发沉静,“行凶的是虎牢关守军。他们听闻南军冒雨攻下荥阳城,继而击溃回援的尔朱兆所部前锋骑,立刻就放弃虎牢关逃往河北。之所以在沿途大肆抢劫,是为了筹集渡河之后的军资……如今洛阳以东,已经无险可守,朝廷手中唯一的jīng锐也弃关逃离,如果南军继续进兵,京师洛阳应该也守不住的,这河南司州、洛州、豫州地界,恐怕是要变天了呢。”

    听了周惠的话,周植和周恕面面相觑,心中大感震惊。他没有想到,形势居然已经严峻到了这个地步,连京师都要遭受兵灾;而面前的侄儿,居然能够了解到这些朝廷大事,把形势看看如此分明。

    本来他还想问问周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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