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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夏侯敬带来的回复,杨宽无奈的放弃攻略计划,转往石济和元天穆汇合。
由于绕了一段路,杨宽到达的时候,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不过,元天穆正想笼络杨氏一门,对杨宽本人也十分器重,自然不会追究。听说杨宽部到来,他甚至还亲自出账迎接,握着杨宽的手笑道:“之前诸将皆说,景仁少时与元颢多有交往,恐怕不会跟来,只有我坚持认为,景仁并非轻于去就之人……如今景仁果然来了,也不枉我的一番等候和期待啊!”
“劳殿下等候,这是末将的不是,”杨宽略有些感动,但却不会真正和元天穆交心,于是随意找了个理由敷衍他,“末将因为夜行失道,浪费了两天时间……”
“景仁来了就好。”元天穆并不在意,依然握着杨宽的手步入主帐中,起鼓召集诸将,安排全军渡河。
二三十万大军,渡河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况还是在石济这样的渡口。然而,此时的河桥南岸,已经在元颢的手中,起兵的平阳王元敬先被元颢诛灭,元天穆既然不打算和元颢死掐,也就没法使用河桥……反正,他也不怎么急迫。
在此之前,杨宽的族兄北中郎将杨侃,听闻南岸陷落,也放弃了北中城,率所部军士前往护卫元子攸。元子攸任命他为度支尚书,兼给事黄门侍郎,封敷西县公,同时转中书舍人高道穆为黄门侍郎,在众臣的侍从下一路北行。
车驾到达相州,众臣发生了一些分歧。司州牧、城阳王元徵等人提议前往邺城驻跸,为着邺城有魏朝行宫,建有澄鸾殿等宫室,合于天子的身份和威仪;此外,先期渡河的尔朱世隆所部两万虎贲,也正驻扎于邺城,元徵认为可以将之收归到天子身边。然而杨侃、高道穆却认为,应该直接入滏口关召见尔朱荣,令其聚集河北诸州的镇戍军、府户军,尽快击败元颢,收拾河南、淮北局面,免得为梁朝所乘。
他们却不知道,其实他们并没有什么选择。此时的尔朱荣,已经自晋阳引军南下,并且派人敦请天子车驾西入滏口关;甚至连尔朱世隆率军占据邺城,也是出于他之前的授意。
由于来得匆忙,来不及征召各州军队,连并、肆两州府户军之前也随尔朱天光东征刑杲,另外还有三千本部骑兵拨到尔朱兆手上,跟随元天穆担任前锋骑,尔朱荣现在能带的兵马并不多,只有尔朱氏本部的余下五千骑兵。但是,由尔朱荣作为统帅的部落骑兵,其战力自然远比尔朱兆领军时强大,士气也高昂到了极致。整个山西(太行山以西)地方,在尔朱荣入洛之前,就已经是这支骑兵纵横驰骋的猎场,兵锋所及之处,不管是汾州山胡,还是六镇叛军,无不所向披靡。
对于这支骑兵的战力,尔朱荣极为信赖,否则他也不敢以之冲击三十多万六镇叛军。因此在两天之前,接到尔朱世隆传来的消息,说尔朱兆败于南军之手时,尔朱荣感到非常意外,一方面大骂尔朱兆无能,一方面也对南军陈庆之有了很深的兴趣。
尔朱荣此人,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为人极为粗鄙,举止也很轻脱,却非常有识人之明。尔朱一族之内,从弟尔朱世隆谨慎勤勉,尔朱荣令他为仆shè,他留心几案,傍接宾客,颇有解事之名;侄儿尔朱兆长于骑shè,矫捷过人,尔朱荣令他为先锋,每所攻击罔有不破;尔朱天光善于用人,抚民有方,虽亲缘最疏(从祖兄子),却尤为尔朱荣所重,以之总统肆州兵马,镇守根基之地,去年举兵入洛,以及出征葛荣,都是由天光全权镇守后方。
至于最倚重上党王元天穆,原本不过是个小小的太尉掾属,尔朱荣却深相接托,以义兄称之,与他本人分别居于并州北部的太原郡和南部的上党郡;而元天穆也没让尔朱荣失望,无论是在并州刺史任内,还是代为执掌中枢之时,都对尔朱荣忠心耿耿,所做的每一事也都深合尔朱荣的心意。贺拔氏三兄弟,原本不过是六镇军主、幢主,为尔朱荣所获,立即得到大展才能的机会,如今一任征北将军、蔚州刺史镇守地方,一任中山道大都督手握重兵,一任武卫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参赞军事。此外还有高欢、侯景、慕容绍宗、斛律金等,或起于微末,或出于戚属,或远道来投,一旦为尔朱荣所用,皆是功名大显,身居重职。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尔朱荣既然对陈庆之来了兴趣,也就等于是肯定了他的领军才能。
此次出兵,由于深为信重的尔朱天光不在,尔朱荣留下了自己的柱国大将军府长史、散骑常侍尔朱彦伯。彦伯是尔朱世隆的长兄,生xìng和厚,虽然威仪不足,却能够接纳众心,因此尔朱荣托以后方,改以大行台侍郎(尔朱荣兼任大行台)司马子如主持柱国府诸事。
行至并州乡郡,因为是妻子乡郡长公主封地所在,尔朱荣令众人稍事歇息。郡守闻太原王、柱国大将军到,连忙前来拜候,却被尔朱荣不耐烦的支开。
“遵业,你说上党王怎么就渡河了呢?他有三十万台军在手,击败元颢、陈庆之应该没什么问题,为何要退军避战,还让出大河天险啊?”他高踞胡床,问司马子如道。
“大王,这件事的确有蹊跷,”司马子如拱了拱手,“微臣认为,上党王殿下可能是考虑到台军的名分吧!虽然他是台军统帅,但台军毕竟是天子亲军,若由台军击败北海,其所得的功劳和威名自当归于天子名下……所以,前一阵青州才被台军平定,天子立刻任命其舅父李延寔出镇青州,上党王殿下对此虽然不满,却也只能默许了这项任命。”
“哈哈,多半就是这回事儿!”尔朱荣大笑,“既然上党王有这番考虑,咱们岂能不配合?所以也不用紧赶了,等天子进了滏口关再去会他!”
“是,大王高见!”司马子如赞道。
“还有,遵业你去把那郡守叫回来,说本王要征用他的郡守府住两rì!”
……,……
。。。
第二八章:烽烟暂息(二)()
在河南地方,随着元天穆二十多万大军转进河北,荥阳以西顿时一片空虚。陈庆之率部向东侵攻,很快收复了丢失不久的荥阳、中牟、大梁诸城,兵锋直达淮北的兖、徐两州地带。眼看就要接近徐州梁郡,解除睢阳之围,打通与江东方面的通道,洛阳忽然传来元颢的紧急命令,请陈庆之速速率部回援。
接到飞骑传来的诏令,周惠感觉非常奇怪。据他所知,此刻元天穆应该还在渡河,河北尔朱荣集结大军的速度也并不快,而且洛阳现在也有了近十万兵力,何必还召陈庆之这六千多人进京?
再联想到前次朝廷对陈庆之表现出来的疑忌,周惠大胆的猜测,这必定是元颢的借口,其本意是不愿陈庆之与梁朝取得联系,甚至还要阻止陈庆之进入徐州。
这是很有可能的。毕竟陈庆之是元颢任命的徐州刺史,若进入徐州后举全州之地归梁,元颢不仅会失去了这一支jīng锐援军,而且连魏朝的国土也要丢掉一块。
出于职责,周惠把他的猜测禀报了陈庆之。陈庆之听了之后,颇为沉默了一阵,才开口问周惠道:“依允宣之见,我军应当如何应对?”
“依属下浅见,将军目前有三策可行。上策是继续南征,与江东取得联系,请梁帝陛下大举增兵……如今两魏隔河并立,皆无暇顾及江东,若能起大军北伐,至少可尽得淮南、淮北之地,如此则将军旷世之功可建,公侯之封可得。”
“此策不妥,”陈庆之摇了摇头,“陛下若大举北伐,当以宗室为帅。我观陛下诸弟诸子,皆无统军之才能,恐洛口之事复见于今rì。”
周惠微微一叹。洛口之事,可谓是梁朝永远的疮疤。当时梁朝国力正盛,名将云集,梁帝起举国之兵三十万北伐,器械jīng新,军容甚盛,北人以为百数十年所未之有。可惜领军的皇弟临川王宏懦弱怯战,听说魏朝名将中山王元英率军来攻,立刻惊惶失措,于暴雨之夜弃军率护卫难逃。大军失去主帅,近三十万人各不统属,很快也纷纷逃归,死者高达五万人。
然而,以亲近宗室领兵,这也是没办法的选择。南朝自晋末以来,朝代更替频繁,梁帝本人也正是以齐将身份起兵夺位,怎么可能将全国之兵交给外姓将领呢?
“允宣说中策吧!”陈庆之断然说道。
“是,”周惠点了点头,“中策是入据徐州,举全州之地入江东……近几年来,因元法僧叛魏入梁、两国频相征讨,徐州战乱频频;去年羊侃南投、魏行台于晖征讨,又是一番磨折。将军兼有魏主、梁帝之名份,必可安定徐州,而后举州入梁,也不失公侯之封。”
“此策甚合我意,”陈庆之抚掌赞道,却依然心怀顾虑,“只不过,陛下令我全力辅佐魏主,如今魏主有事相召,我却擅自入据徐州,恐怕有遽取富贵、不为国计之名。届时若魏主以此诉于陛下,我难免会因此见责。”
“那依将军之意,必先禀明魏主,获魏主准许后方能入居徐州?”周惠感到非常无奈,“将军认为,魏主会允许将军这么做吗?如今大军正要入淮,魏主却紧急召回将军,这不就是魏主的态度?”
事实上,这也正是陈庆之后来的遭遇。他回到洛阳后,短时间内其实根本没有事,甚至有闲心和那些身负江东背景的文臣交游,还因为不服洛阳水土而病了一些时rì,直到尔朱荣大军召集完毕后,元颢才重新起用他防守北中城。期间他也曾请求元颢让他回徐州上任,但自然遭到了元颢拒绝,气得军副马佛念挑唆陈庆之,让他干脆杀掉元颢,自己占据洛阳……
陈庆之在军事上极为勇决,但权略方面却实在太过犹豫。
面对周惠这有些尖锐的谏言,陈庆之却反而想通了,笑着向周惠说道:“允宣勿急,魏主陛下与我一同北征,数月间极为相得;而我这支jīng锐,也深为魏主陛下倚重。如今才定河南,河北、山东、关内诸地皆未归附,何愁我们没有立功的机会呢?”
就怕元颢不思进取,守着河南的两州之地、守着洛阳的繁华之景坐以待毙……周惠在心里暗想道。那rì离开太极东堂时,临淮王元彧的话,也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陛下自谓天授,遽有骄怠之志……”
显然,历史并未脱离轨迹,陈庆之如此,元颢也是如此。陈庆之尽管颇为器重他,但依然按照他自己的xìng格和观念,作出了和历史上一模一样的选择;至于元颢,他身边不是没有诤臣,可是连立下拥戴首功的宗室重臣元彧都劝不动他,其余人又能如何?说得极端一点,就算周惠当面告诉元颢,说按照历史,你这样绝对得不到好下场,他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倒是周惠自个的卿卿xìng命很可能就此断送。
想到自己设法投奔陈庆之,并努力成为了他的心腹,结果却依然无法改变什么,周惠忽然觉得十分失望。他顺着陈庆之的话,拱手向他请示道:“将军所言极是。那么,属下这就整理辎重粮草,准备返回洛阳?”
“恩,去准备吧!”陈庆之点了点头。
或许是看到周惠的情绪有些低落,他又笑着安慰这位rì渐得力的辅臣:“允宣,虽然我军没能达到预定目的,但你凭着收复河南地方的参赞功劳,博一领绿袍当无问题。如此一来,也算衣锦还乡了吧!”
绿袍是六品官的服sè。周惠目前担任从八品门下录事,只能服青衿,但他所领的属官“车骑大将军府录事参军”,却是实实在在的从六品,而正如陈庆之所言,凭着他这番参赞军务的功绩和历练,回洛阳后转为同阶的朝官肯定没什么问题。
对于出身寒门的子弟而言,出仕一月即能擢升为从六品朝官,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例如现任度支尚书、给事黄门侍郎的杨侃,出身名门恒农华yīn杨氏,袭父爵华yīn伯,初次出仕也只是扬州刺史长孙承业的录事参军,品阶还没有现在的周惠高。
想到这一点,周惠必须承认,选择投奔陈庆之是极为正确的选择。当然,这也是因为陈庆之府内无人,也愿意提携他,否则像杨昱对王建那样,按照他的寒门出身,给个从八品下的长兼行参军也不算亏待。
他郑重向陈庆之躬身致谢:“是。都是将军厚爱,属下才有今r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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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章:烽烟暂息(三)()
正如陈庆之所料,军队才返回洛阳,周惠立刻由门下从事晋升为门下员外散骑侍郎,品阶也得到了相应的提升。不仅如此,听说周惠的父亲曾被追赠为巩县男,朝廷也特地赐予周惠巩县男的散爵,以示褒扬勋臣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