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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心思,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总是对得不到、或者错过了的东西格外关注,尤其是像元明月这般敏感的小妇人。
怀着这样的执念,元明月的这次“相亲”自然没有什么结果。当那几位预定人选赴宴入席时,她在帷幕后瞧着众人,总是不由自主的想,不知那周惠该是什么模样呢?等到元宝炬以奏乐助兴的名义唤她上前,请众人各自作一首乐府诗歌,由她选择其中一首演奏,她看着众人尽皆惊艳于她的丽sè,纷纷在诗歌中极尽夸赞,却不由自主的想起前rì所见的诗笺,想起周惠那首颇为洒脱的《长歌行》,并且顺手演奏了出来。
这个结果,不仅让众人尽皆失望,也让元宝炬极为惊诧。众人失望倒还罢了,不过是因为所作诗词没被美人看中;可元宝炬却很清楚的知道,妹妹这番选择所蕴含的内容。
按照他和元明月的约定,先让她隐在帷幕后面,品鉴席上众人的风度和言辞;之后奏乐助兴,请众人各自赋诗,则是鉴赏各人的文采。等到鉴赏完毕,她演奏谁的诗歌,就等于是选中了谁,然后元宝炬就留那人叙话,说明席间演奏者的真实身份,并且告诉对方,今rì乃是她的生辰。对方只要不笨的话,自然能够明白他透露自家妹妹生辰的目的,又见过了元明月的姿sè,听过她的乐曲,想来不会拒绝这样一位出身宗室、sè艺俱佳的美人,然后便可以禀明父母,择rì上门提亲。
可是,在座众人的诗歌,元明月却没有选中任何一首,而是奏起了周惠的旧作,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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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五章:无心插柳(五)()
廷尉寺内,以廷尉卿杨机为首,众人正在重审一件疑难案件。案件的当事人,是阳城郡前任郡尉、原河南府户军军主黄嵩,他出身河南府户,几月前元颢内逼时,曾担任府户军军主,并兼任阳城郡郡尉,率军驰援荥阳城。
阳城郡位于司州南部,治所在嵩高山南麓的阳城县,故郡名阳城,距离洛阳约八十里。这一郡辖颍阳、阳城、康城三县,户数才三千出头,人口不到一万二,是理所当然的下郡,因此郡尉的品阶很低,也就是刚刚入流的第九品罢了。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第九品的郡丞,却连司州和尚书刑部曹都无法定案,以至于连廷尉卿杨机都亲自参与审理,显然是有着很深的内情。
整件事情,要从元颢内逼的时候说起。当时尚书台为了抵御元颢,再次召集司州、洛州的河南府户军,并许诺给复三年租赋。阳城郡作为当年桓诞的驻跸之地,郡内府户众多,很快便组织起一支千余人的府户军驰援荥阳。然而,等到元颢入洛,为了筹集军备,却推翻了中枢之前的承诺,继续在司州收取租赋,只有河南府、荥阳郡两地得到豁免。这一下,阳城郡的府户军便不乐意了,他们同样出兵支援荥阳,同样死伤惨重,为什么还要承担租赋?更何况,这一郡的三县,原本是属于河南府辖下,直到孝昌三年前才**置郡,为什么不能跟河南府辖下的洛阳、偃师、巩县等地同等待遇?
鉴于这些不满情绪,他们很快就背离了元颢,后来元颢在临颍县被县卒所斩,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被颍水上游的颍阳、阳城、康城三县府户军所牵制,麾下亲卫尽皆失散的原因。所以,元颢的首级一送到京师,元子攸就下令犒赏阳城郡府户军,并且给复阳城郡三年钱粮,以示褒扬之意。
如果是在之前。这个命令很容易落实,无论是管辖阳城郡的司州,还是朝廷的尚书民部曹。都不难拿出这样一笔钱粮来发放犒赏,以及返还阳城郡今年缴纳的租赋。然而,如今情势却不一样,朝廷的府库都掌握在尔朱党羽手中。司州府库也被之前的元颢用得一干二净。因此,兼任司州牧的城阳王元徽,便和录尚书事上党王元天穆打起了擂台,谁也不愿承担这笔额外的花费。
不仅如此,由于之前几番动荡。郡中也是府库空虚,太守为了节省钱粮,将整支府户军遣散回家,却没有发放所欠的军饷和补贴。结果众府户忍无可忍,聚众攻下郡城,赶跑了朝廷任命的阳城太守,并公推前府户军军主黄嵩执掌郡务。只可惜,如今时值初冬。郡内没有任何钱粮。黄嵩根本支持不下去,又不愿承担叛乱之名,因此不等朝廷派军征讨,便主动遣散军队,前来洛阳的司州府自首。
与此同时,阳城太守也来到了洛阳。向尚书兵部曹告急。这样一来,尚书台和司州府两方面又起了争论。尚书台认为这是一起叛乱。即使首谋自首了,也应该派兵平叛镇压。以免威胁到京师;而司州府则认为,这只是一起民变而已,是尚书民部曹失职,不愿返还钱粮,才逼得遣散的府户愤而驱赶太守,如今最重要的,乃是安抚军中府户,镇之以静。
事实上,两方争论的实质,乃是河南诸州的控制权。这一地带是天子最后的倚仗,也是魏朝统治的核心,尽管元天穆权势熏天,一时却也无法介入。然而这一突发事件,于他却是介入河南地带的大好时机,只要坐实郡中府户的叛乱之名,然后派忠于尔朱家的军队平叛进驻,就等于是在河南地带钉入一个楔子,从而打破这铁板一块的局面。
阳城这一郡,虽然户口不多,地理位置却极其重要。其东不远处的伊阙,是从洛阳至荆州的要道,而这一郡则居于颍水的最上游,俯视整个豫州,并可沿着颍水直通豫州最jīng华的颍川、汝阳、陈郡等地,最后直达淮南寿阳八公山一带。当年前秦苻坚南征,先遣其弟苻融率军出颍口,然后与其会师于寿阳;二十多年前,中山王元英也是沿着这条通道南下,击败萧衍之弟临川王萧宏的五十万大军,然后向东攻克马头,进围钟离,结果被梁朝名将曹景宗、韦睿击败。
所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无论是身为天子的元子攸,还是兼任司州牧的城阳王元徵,都能够看出元天穆的这一谋划。为此,元子攸一面拉拢刚刚平定蜀贼回到京师的樊子鹄,改封他为襄阳郡公,出任荆州大中正,以示褒宠之意,一面将这件疑难案件交给廷尉寺,令廷尉卿杨机妥善审理。为此,他还征求了新任尚书令临淮王元彧的意见,特地下诏晋升周惠为从五品廷尉司直,一同参与审理此案。
也难怪天子会想到周惠,这件事情的确绕不开他。一则他身负断狱之能,如今在廷尉寺任官,有参议案件、执狱议人的职责;二来当初元颢重征司州租赋,却豁免了河南府、荥阳郡两地,乃是听从了杨昱的劝告,而首先倡议的也正是他。此外,从桓叔兴南投以来,河南府户军由于jīng锐尽失,仅仅只剩下一个空名,再没有人能够晋身朝堂之上,而周惠则是其中唯一的特例,如今也是所有河南府户中地位最高之人。
可以想见,在一众河南府户中,肯定是广为传扬着周惠的事迹,其中既有为民请命、报恩弃官的义举,也有从战北中、伏波中渚的英姿。虽然后两件事触犯了元子攸,属于屈身事贼,但战绩却是实实在在的,放眼整个魏朝的军中,也没有第二名将领曾经驻守孤城,力抗五六十万大军,并且还趁夜袭破大军的前军营垒。(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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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五章:无心插柳(六)()
这种种过往的资历,有些是周惠的有意经营,有些则是随意所为,属于无心插柳之举。例如他进言免除河南府、荥阳郡两地租赋,本来只是为了解除家中的困窘,同时给杨昱一个投靠元颢的名分和台阶,却没想到因此而获得了为民请命、造福乡梓的声名,也让他得到了临淮王元彧的看重,从而建议元子攸赐予他一领绯袍。
至于案件本身,其实并不复杂,黄嵩表现得非常合作,将事情的始末和盘托出。弄清了郡中的状况,再结合其后的背景,这整件事情的脉络,便完全呈现在审理此案的三人面前。
“周司直,你是河南府户出身,和阳城郡府户一样,也应朝廷募令驻守过荥阳,算得上半个当事人。如今你奉诏问案,不知可有什么高见?”杨机令人将黄嵩押回牢内,沉吟着向周惠问道。
“下官认为,这件事情乃尚书台诸公的失职,”周惠毫不犹豫的回答道,“昔者圣人有言,‘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千乘之国,尚且要恭敬其事,使民以信,何况我泱泱大魏?尚书台既然奉诏犒赏阳城府户军,又承诺过给复租赋三年,怎么能够借故推拖?诸公如此行事,既失职于天子,又失信于下民,将天子的权威和中枢的信用置于何地了?”
“周司直此言差矣,”听周惠把过错全部算到尚书台头上,参议的尚书都官郎中何范极为不满,立刻反驳周惠道。“朝廷行事,自有其纲。当初收取的阳城郡租赋,都存放在司州仓曹,并未解往尚书台,也该由司州返还到郡。故此次变乱,咎在司州,与我尚书台无关。”
两人都言之凿凿。却各执一词,让杨机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依然还是延续着之前的争端,只不过把地点换到廷尉寺。由廷尉寺和尚书都官曹代理而已。从他的立场上,自然是站在忠于天子的司州牧元徽一方,支持周惠的推论。并且从轻议决黄嵩的罪责。然而,尚书都官郎中是尔朱一党的人,背后站着录尚书事元天穆和都官尚书樊子鹄,想让他低头认输,接受周惠提出的说法,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周惠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他频频引经据典,和何范互相争论变乱的责任归属,仿佛是铁了心的要压倒对方。杨机作为主审,原想保持中立的姿态,在两人的主张之间求得一个平衡。既保证天子的心意,同时也让尚书台无话可说。可周惠这样坚持,这样毫不妥协,却让他根本无法达成一丁点的共识。
近半个时辰过去,争论依然在进行着。杨机实在看不下去了。借着何范出外更衣的机会,他严肃的向周惠交待道:“允宣,我知你向来排斥尔朱党羽,如今新得明诏,更有竭诚尽忠、以报天子厚遇之心。然而,此案背后牵涉颇多。不可能尽如人意,像你这样坚持己见,已经是近于意气之争,除了耽误时间以外,于事情并无半点好处。”
“杨公的意思我知道,”周惠笑着点了点头,“如今不是追究责任之时。最重要的,是将这件事化解,不给上党王介入河南地带的机会。”
“不错,此言一语中的,说得再透彻不过,”杨机面带赞许的点了点头,继而又堆起了满脸的疑惑,“既然允宣明白,为何还这样争锋相对,在责任的归属问题上浪费时间呢?”
“杨公,这不是浪费时间。我这样做,自然是有用意的,”周惠解释道,“言辞交锋,也和战阵一样,可以运用策略来击败对方。例如这场争论,我们是要把整起事件化解,这是我们的战略目标。而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就是一种战术,目的在于牵制对方的注意力,同时也消磨对方的耐心。等到对方心浮气躁的时候,我们突然退后一步,并且抛出关键的问题,对方肯定会在先前的问题上穷追猛打,从而忽略和放弃真正的关键。”
“原来如此,”杨机欣慰的点了点头,“允宣不愧是郡学生员出身,也不愧是以军功起家的将才,居然能如此活用兵法……我看这个办法好,就按照允宣的意思来吧!”
两人刚达成默契,尚书都官郎中何范更衣回来,板着脸回到了正堂右下首的座位。杨机向周惠使了个眼sè,撤回前倾的身子,正容在书案后面坐定。
于是,周惠按照预定的计划,继续和何范纠缠,甚至还以官衔来压他,并且隐晦的嘲笑他的服sè(廷尉司直从五品,绯袍最低阶;尚书诸曹郎中第六品,绿袍最高阶)。而杨机则继续保持沉默,仿佛将事情全部交给了周惠,又仿佛是在静等两人争出个是非曲直一般。
这样又继续了小半个时辰,何范终于失去了耐心,他一拂绿sè官服的袍袖,从右首书案后离座而起,愤怒的瞪着周惠道:“这是廷尉寺正堂,我不和你这廷尉司直争论;若有胆量,可到尚书台朝堂来,在上党王殿下面前和我争论,到时候我才服你!”
“何郎中,你这是什么话?身为尚书郎中,居于朝廷中枢,怎么能说出这种意气话来?”杨机终于开了金口,却是斥责何范有失风范。
“是啊!”周惠幸灾乐祸,在旁边火上加油道,“何范,何范,风范究竟何在?”
“你……”何范抬起右手,戟指着周惠,气得满面都是怒容。
“周司直,你更是不成体统!”杨机一拍书案,“东拉西扯不说,还拿官阶压人,拿名字讥人,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