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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存仁在明朝是粗鄙的武将,到了建州居然能进文臣清流代表的都察院,实在是很讽刺。
多铎用微不可察的声音骂了一句,“狗奴才。”
多尔衮咳嗽一声,向他的弟弟轻轻摇了摇头。
皇太极和颜悦色的示意张存仁起来,他继续对阿巴泰和图尔格说:“尔等进了明国境内,遇到老弱闲散之人,不要随意妄杀;不应作俘之人,不要扒他们的衣服,离人妻子;不要焚毁财物,也不要暴珍粮谷。前次大军进山东时,甲兵有因索取财物而严刑拷打,这不是仁义之师,朕十分厌恶。尔等当引以为戒。”
皇太极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看向宫中记录的汉臣,见他正在奋笔疾书,不由觉得十分满意。这招他是在向唐太宗李世民学习,有时候,汉臣的主意真是不错。
阿巴泰这十几年来已经被皇太极收拾的俯首帖耳,他垂首肃立,“奴才谨遵皇上的旨意。”
皇太极换了满语说道,“在锦州新俘虏的蒙古人和索伦人,这次在军前役使。他们如果有了俘获,尔等不要搜取,让他们自己带回来。如果他们带不动,尔等还要帮帮忙。如果尔等让人空手返家,朕必将你们的俘获分赐给他们。”
“奴才不敢,奴才一定按皇上的教导,对新归附的蒙古人和汉人一体相待,有所俘获众人均分。”
精神分裂啊,多铎快把早饭吐出来了,老八一边用汉语让人不要多加抢掠杀戮,一边用满语说着抢掠分配的事,虚伪程度再次突破了多铎那匮乏想象力的极限。
倒是多尔衮听的若有所思。
“两个大废物”,豪格在后面不屑地腹诽多尔衮和多铎。这两个满洲诸王中最无能的家伙在松锦大战表现地十分拙劣,尤其多尔衮,居然被吴三桂那个尼堪打的望风而逃,丢尽了建州强兵的脸。皇太极把多尔衮臭骂一顿后,爵位从和硕睿亲王降为郡王。这两白旗打仗只有阿济格还算看得过去。
阿山、谭泰、叶克舒、何洛会、吴赖、准塔、巴特玛、石廷柱、祖泽润、李国翰、金砺、吴守进、霍罗辉、额莫克图。皇太极继续点着出征将领的名字。
这次八旗南征,建州动员了一半的甲兵。其实八旗体制没什么稀奇的,努尔哈赤天才个鬼啊,作为一个文盲野蛮人,他能学的只有照搬明朝体制。八旗完全是卫所的翻版,而皇太极搞的前锋营、护军营,也是学的明朝镇戍制下的营兵。八旗初始的职官全是巡抚(满语,jusen dutang)即诸申都堂、总兵、副将、游击、守备、千总之流的汉语词汇,老奴也只知道这些。直到皇太极时代才改成梅勒章京等看起来比较有满味的名称。
皇太极把八旗从作战单位改成户籍单位,打仗时从各旗抽兵,交给某位将领统带。这跟明朝从各卫所募兵,让总兵参将率领实质几乎一样。只不过一个是强令,一个是用银子买。
建州现有满、蒙、汉八旗接近600个佐领和半佐领,按理论上每佐领60甲兵计,出兵一半约有18000甲兵。八旗传统,各佐领有三分之一的甲兵为非“出兵之人”(满语,tucire coohai niyalma),即守甲,专务守城。
这个数字并不精确,建州记录历次战役的汉文档案全是神话。什么击破明军数千,自身只伤亡九人都是漫无边际的扯淡。以两次皮岛之战为例,第一次皮岛之战,建州汉文档案记录损失两人,实际是阵亡千余。最可靠的是第二次皮岛之战,汉文记录建州阵亡四十人,可实际上建州在和东江镇总兵沈世奎最后一次决战中,八旗阵亡有名有姓的就有二百四十人,实际肯定更多。旧满文档在皮岛之战的伤亡记录之后,特地标注,此数字“不入档子。”
和明军打了二十多年,建州也承受了很大的伤亡。有些人丁稀少的佐领现在只剩100丁出头,因为平时还有沉重的徭役和生产任务,这些佐领很难出动30人的甲兵。但也有些人丁多的牛录,会携带闲散旗丁参加战斗。一进一出,兵力大约还是18000。
建州卫是原本个人丁稀少的部落,便是努尔哈赤时代,其军队构成中的汉人比例也可能远远超过一般人的想象。老奴攻占沈阳后的一次兵制改革,每佐领100个“行走百甲”(满语,yabure tanggu uksin)中,汉军的比例高达50甲。另外,其实八旗从一开始就是很喜欢火器的军队,骑射无敌是后来乾隆那个废柴乱宣传搞出来的神话。
老奴时代,八旗装备火器比例最高时达每甲喇2门佛朗机炮,每行走百甲装备22杆鸟枪和三眼铳,便是其中的巴牙喇,10人中也有2人装备的是火器。50人的守甲则干脆全火器化。常年给李成梁做家奴,努尔哈赤对火器内行的很,缴获的明军火器他只留用了佛郎机,三眼铳和鸟铳,明军其余那些乱七八糟的火器全部淘汰。光靠缴获并不够,老奴还曾下令各旗自行打造火器。
只是火器用起来太贵,硝石硫磺所需太多,建州用不起,慢慢也就废了。伴随汉兵失去作用,老奴便彻底发了疯,将数十万辽东汉人屠戮殆尽,包括汉军在内。
到了皇太极时,经过多次劫掠,建州在经济上连跨几个台阶,再次大规模装备了火器,与之对应的是重新成立汉军,汉人的地位也逐渐增高。到了孔有德、耿仲明投降,他们更是带来了熟练的红夷炮炮手,现在建州在热兵器方面,水平完全不比明军低。
阿巴泰此次入关,率领的将是一只冷热兵器混合,拥有18000建州甲兵,和大致相同数量的包衣跟役组成的大军。其中,平均下来每佐领出5个巴牙喇,组成约3000人的护军营。每佐领出1个巴牙喇前哨,组成500余人的葛布什贤超哈前锋营。
除了八旗兵,还有随八旗行走的三王一公,恭顺王孔有德藩下15个佐领3100兵,怀顺王耿仲明藩下11个佐领2100兵,智顺王尚可喜藩下12个佐领2300兵,续顺公沈志祥藩下900兵。三王一公的兵俱是百战余生的精锐,兵民比例几达100%。本次各藩也均出一半,共4000人由孔有德统帅。
在辽西,还有喀尔喀蒙古、察哈尔蒙古、科尔沁、翁牛特、熬汉、奈曼、喀喇沁诸部在等待建州八旗兵,各蒙古部落也均出本家一半甲兵。
这将是建州建国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入侵,其总兵力高达七万,且多数为骑兵。
大军出征需要祭旗。在建州军最近几年一路凯歌中,智顺王藩下居然在大东沟败军丧船,还葬送了几百个镶蓝旗太君,正好拿来开刀。
皇太极领着诸王大臣出了清宁宫,来到十王亭前的广场上。
一百多个两黄旗巴牙喇各自押着一名赤身裸体的尼堪,每人身上都是满满的鞭痕,早已瘫软在地。
“杀。”一百多颗人头滚落,鲜血流出后很快就被冻成红色的冰块。
“智顺王。”皇太极的眼神愈发阴鸷。
尚可喜跪倒,膝行出列,“奴才,奴才在……”
“看在你的面子上,班志富这个奴才就不杀了,剥夺所有官职,贬为奴隶,你带回去好好管教。”
尚可喜浑身大汗,长长的马蹄袖里指甲死命地扣住地板,留下一丝血痕。他以头戗地,“奴才谢主子恩典。”
班志富跪在广场的地砖上,泪流满面,心若死灰。
多尔衮见此情形,与多铎对视一眼,嘴角微微上翘。
沈阳郊外,镶蓝旗庄屯。
巴灵阿用绳子牵着三个汉女朝集镇上走,乌勒登陪在他身侧。
巴灵阿见乌勒登垂头丧气的样子,便给他打气道:“别介兄弟,咱俩从大东沟那鬼地方跑出来,算是福大命大了。”
大难不死,可乌勒登脸上一点喜色都没有,“巴爷,咱们两个可是把尚可喜得罪到死了。”
巴灵阿直皱眉,“你还是爷们吗?怕那些尼堪干什么。主子告诉我,皇上把尚藩那些逃兵都砍了祭旗。”
乌勒登咬着牙,“都怪那些尚藩的军兵临阵脱逃,把咱们旗上几百个兄弟都害了。”
“可不是,这尼堪啊,就是信不得。”巴灵阿咋着嘴道。
这两个镶蓝旗甲兵逃回去后,按建州军律,全部都要处斩还要祸及家人。为了保命,他们把责任一股脑儿都推到尚藩的士兵身上。某种程度上,这也是事实。
巴灵阿拍拍乌勒登的肩膀,“我已经和牛录大人说好了,这次入关会把你带上。”
乌勒登哭丧着脸,“巴爷,谢谢你的好意了,可你知道,我家就一领铠甲,还丢在了大东沟。”
巴灵阿猛拉一把绳子,指着汉女道:“一会到集镇上卖了这三个汉女,给你换把刀。没有铠甲怕什么,进关抢就是。”
乌勒登感激地道:“巴爷,我这欠您欠大了。”
巴灵阿拍着胸脯,“都是兄弟,再说就见外了。”
两人继续向集镇上走去。建州对人口买卖管理较为严格,禁止各旗越旗买人,人市也只能设在集镇上。
巴灵阿到了人市后,发现这里已经有很多人正在交易了。他先把三个汉女的衣服扒光,让她们赤条条站在哪里。建州物资匮乏,棉布很宝贵,建州从一开始就养成了扒俘虏衣服的习俗,纵是明军总兵级的高级俘虏也不例外。汉女身上这三件衣服巴灵阿还得带回家。
第48章 多铎 吴三桂 阿巴泰()
巴灵阿卖掉汉女,在集市上换取了几件武器,从中拣出把明军柳叶刀丢给乌勒登。乌勒登挥舞了几下,感觉还比较趁手。
出征在即,两人没心思在集镇上多逛,很快回家。
几天后,乌勒登头戴暖帽,背起额娘制作的炒面,与本庄屯的甲兵一起奔赴沈阳集结。
皇太极亲自送远征主帅阿巴泰出沈阳城,建酋最后叮嘱道:“饶余贝勒,你们进关后如果遇到流寇,要跟他们好好说话,告诫士卒,不得误杀流寇一人,以免我军与他们交恶。”
“奴才记住了。”
皇太极实在是太胖了,简直就是一座肉山,一小段路就累得直喘气。他重新坐回暖轿,叫过多尔衮,“墨尔根代青,代朕送送饶余贝勒。”
多尔衮垂首应是:“奴才遵旨。”
按照建州军礼,大军出征和班师,都要由旗主级的王大臣郊送、郊迎。老奴死后建酋本人就很少出城做这种事了。最近的一次还是十几年前孔有德投降,皇太极郊迎十里,与孔有德携手告天盟誓。
几人恭送皇太极走远了,多尔衮换了一副笑盈盈的脸色,挽起阿巴泰的手,“七哥,我们也走吧。”
这次出征的不仅有阿巴泰入侵明国的远征军,多铎也会出动。为了掩护阿巴泰暴露的左翼,多铎将会率领一只军队前往宁远,压住吴三桂的关宁军。
崇祯十五年十一月四日,宁远堡。
宁前兵备道衙门,兵备副使韩昭宣居首位,宁远镇守总兵官吴三桂居次席。
锦州、松山、杏山三城失守后,宁远已是最前线。
冬季是建州入寇的高发季节,吴三桂有数只骑兵队在宁远堡外展开了侦察幕,此时,他的骑兵队正纷纷将紧急军情报回城。
“二位大人,建奴从门家山开营南进,大队现在扎营于王宝山。”
“大人,建奴一部绕过城西,目前扼住了城南的曹庄。”
“大人,建奴一部正窥探海口。”
……
韩昭宣很焦急,“长伯,建奴分兵三路而来,势甚凶狠,你看应该怎么办。”
松锦大决战,明军葬送了十万大军。现在整个辽镇就只剩下从松锦保持一定建制突围的宁远总兵吴三桂和山西总兵李辅明两部还有一战之力。
吴三桂问他的部下,“你们看清楚建奴有多少兵没有?”
“大人,我等与建州侦骑血斗数场,才摸清了奴兵不到万人。”
吴三桂轻轻点头。古典战争时代,要获取信息就必须建立接触。只有通过交战才能得到比较可靠的情报,靠几个夜不收之类的探子不可能打开战争迷雾,几个人能看多大的天?敌军的前哨和骑兵幕屏障了后面的大队,你根本不知道他在后面搞什么鬼。也许是数万骑兵,也许只有千把个喽啰。
靠点夜不收探子和流民口口相传,只会产生一大堆垃圾信息摆在主帅面前,到处都是上万虏骑。蒙着眼睛决策,只要时间一长,主帅疑神疑鬼之下,出几个昏招简直太正常了。如果对手又是打仗的天才,抓住漏洞连续出击,后面连翻盘的机会都没有。松锦大败就是典型的例子。
明军有时未必不敢打大战,松锦战前他们“兵心甚壮”,吴三桂、李辅明、白广恩、曹变蛟所部都很有战斗力。但在野战遇到建州军大队时,明军的外围战几乎全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