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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他又对林阿二道:“不过,今天还真不用动刀动棍,你把刀子摘了放衙门里,再换上一身便装,扮做我的随从。”
林阿二一呆:“不是去打架吗?”
“打什么架,又有什么好打的,咱们这是去应聘,做他梅家的私塾先生。”
“啊”林阿大瞠目结舌。
周楠哈哈一笑:“一年五十两啊,好多钱,不赚白不赚。”
“这个,这个”林家兄弟都抬手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从衙门出来,周楠带着林阿二回到家中,将以前那个周秀才留下的儒袍穿在身上。以前那个周秀才去辽东服刑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子,身材矮小,按说他的衣服周楠根本穿不上去。好在古代儒服讲究的是宽衣大泡子,要穿起来像一个直筒从头罩到尾,看不出身体曲线才好。
又拿了一柄扇子,一步三摇出门。
不得不出,周楠身材匀称,五官在一种营养不良的古人中也算是俊朗,连他都觉得自己有点小帅气。
去梅家的大船对周楠来说可谓是轻车熟路,上次上船还是他刚到安东的时候,直接以一首纳兰词抢了所有书生的风头,席卷彩头而去。
走不了几条街,就到了涟水边上,抬头看去,却吃了一惊,好多人,比上次比文招亲的时候还多了四成,至少有五六十人之巨。
船舱里已经装不了下了,就来年外面的甲板,甚至搭在岸上都站着排队等待聘的书生们。
人多口杂,嗡嗡身边不绝于耳。仿佛如同刚经过一个严冬出巢采蜜的野蜂。
如此也好,倒不用防备被梅家的人发现,直赶走。
靠着还算强壮的身体和更加强壮的林阿二,周楠杀出一条血路,总算挤进船舱里去。
一个书生大约是被他撞了一下,不满地回头看了周楠一眼,喝道:“这为朋友争什么争,又不是挤到最前面去就能被录取,最后不也得靠学问文章?不守礼,行止粗鲁,非君子所为。”
周楠微微一笑:“抱歉,我也是心急,君子当仁不让,敢为天下先,凡事还是要争上一争的。没错,录取谁不录取谁,最后还得靠文章和才学说话。我看今天来的同道中都有秀才功名在身,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谁也不敢说自己的就是天下第一。再说,聘请私塾先生这事可没有一定的标准,很多时候要看入不入主人家的眼缘。今天来的人实在太多,主家一个一个考来到最后怕也是烦了,怕就怕排在前面的人也不知道什么地方被主人家看上了,当即就决定招他为先生,其他人岂不是白等一场。我想,朋友大约也是有这个心思。哎,那可是一年五十两的束修,在梅家坐馆两年,就可以回家买房买地,如何能够错过?”
这话算是说进那书生的心坎里去,也叹息一声,道:“谁说不是呢,那可是五十两银子啊,自然要奋勇争先,朋友言之有理。你我今日一见如故,敢为高姓大名?”
周楠自然不肯说出自己的名字,反问:“听朋友的口音好象是府城里的人,怎么跑我安东县来了?”
那书生叹息道:“小生正是府城人氏,读了二十多年书,至今还没有中举,家中已经被我读得精光穷尽,只能抹了脸不要,来这里坐馆教书。再下年届二十,家中无田无地,也没有良家女子看得上,为能给我家留下血脉,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愧对先人。”
“原来是府城生员。”周楠突然开起他的玩笑来:“上次这梅家二小姐以文招亲一事想必你也听说过吧?”见他点头,周楠道:“那时候朋友怎么不来碰碰运气,听人说梅二小姐生得国色天香,又有一大笔嫁妆。若朋友真有才,岂不是人财两得,少奋斗三十年。”
“我却是有节操的。”那书生摇头:“大丈夫,岂能依靠妇人作为进身之阶?再说,就算妻家有嫁妆,也不是你的。还是这五十两束修拿到手上,随意使用起来快活。至于美人儿,怎比得上银子。有钱,什么美人得不到?”
古代虽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丈夫是一家中绝对的权威。可这只是对普通人而言,在大户人家行不通。试想,一个富人家的小姐嫁给一个穷小子,虽说有大笔嫁妆。可丈夫对于那笔嫁妆却没有支配权,所花的每一文钱都要看老婆的脸色。
就算将来妻子死了,如果没有儿子,这些从娘家带来的财产也得还回去。
穷男富女配,在资本主义萌芽撕开家庭温情脉脉面纱的明朝中后期,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
周楠一阵无语:万恶的资本主义旧社会,爱情和美女还是抵不过金钱啊!先人不爱江山爱美女,今人爱情诚可贵,自由价更高。若为金钱故,两者皆可抛。真是道德沦丧,人心不古。
船里还在闹,嗡嗡声不停,周楠和那个书生的话自然不会被其他人听到。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从后舱走出来,伸手抱拳喊道:“各位相公,请静一静,小老儿乃是梅府内宅管家,姓金。”
终于开始了,所有的书生都安静下来,屏息聆听。
这个金管家周楠却不认识,想来他也不认识自己。
金管接着说道:“今天乃是我梅家为三公子招聘私塾先生,在场的都是我淮安府的有才之士,都是一时之俊彦。按说要用学问来考较大家却是不恭,可这么多人,咱们也不能都请了回去。所以,今天只能得罪了。”
“今天的考试的规矩是这样,小老二出一道题目,请各位先生解题。若是解得好的,就能成为我梅家的私塾先生,不知道各位相公可同意。”
“好,就这么办!”一个书生高声应到。
其他人也都同时说:“就这么办。”
所谓解题,其实就是主人家在四书的范围内出一个题目,让大家破题。没错,这正是八股文的做法。
所谓破题,就是根据圣人之言的一句话,按照儒家的理论进行阐述、引申和释意。
众生都有秀才功名在身,考场老将。平日里,每月都要作三五篇时文。
这个考核方式正是他们的强项,于是,都点头同意。
林阿二在周楠身边悄悄说:“师爷,你当年可是童子试头名案首,又是县学廪生,等下定能得第一,做梅家的先生做梅家先生这个,这个不太好吧?”
是的,以周楠和梅家的仇恨,就算他得了头名,梅员外会请他去教梅三公子?一年五十两银子的学费固然诱人。可周楠一年也能赚到这个数,他又不是穷得揭不开锅,要靠此谋生。
他今天来不为抢第一,所为何事?
林阿二不停地抓着头,死活也想不明白。
“自然不太好,先看看再说。”周楠心中自有定计,笑笑闭上嘴再不说话。写八股文,破题,考经义,开什么玩笑?我对于国学是彻底的一无所知,一开口,立即就要闹大笑话。
不过,今天我来这里就是冲着这场招聘会来的,等下还不得不精彩亮相,且看我的手段。
今管家:“今天的题目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好了,各位相公可以开始了,想好一个一个来,不要挤。”
这什么小儿科题,众书生都忍不住笑起来。
这一句话出自孟子•离娄大家早已经背得滚瓜乱熟,以这个题目也写过不知道多少篇八股文章。、
周楠忍不住住用手肘捅了捅身边那个淮安府的秀才,道:“方才朋友还在感慨因为家贫,二十多岁年纪尚未结婚生子,愧对先生。这不,主人家就出了这个题目,可巧了。”
正当书生们跃跃欲试要先声夺人的时候,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突然,就有一个书生“咻”一声越中而出,快得在空中划出一道虚影。
人未落地,就朗声念道:“人在解此句的时候,常认为,不孝有三种,不结婚,不能给祖宗延续血脉乃是最大的不孝顺。但是,这么解却是错的。”
他声色俱厉:“这么解是对圣人之道的曲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意思是,不孝有三种,可作为一个后人,不守后人的本分,没有做后人的规矩,不修德,不守礼,才是最大的不孝。”
看到这人,周楠差一点叫出声来,不是翁春翁秀才又是谁?
这厮怎么跑来凑热闹了,真是有梅处皆有他翁应元。他好好的一个县学生,又是一众安东书生之首,人大面大,正该在县学读书,争取搏一个举人功名。如何自甘堕落跑去给梅朴做私塾先生,坐馆对于有志科举的秀才来说,其实是比较丢脸的事。一旦你做了私塾先生,同道就会以为你已经对于科举绝望了,再没有任何前程可言了。
名望凭空要跌落一个层次。
转念一想,周楠立即明白翁春心里的那点小九九。
这鸟毛书生一向觊觎梅迟梅小姐的的美色,想娶这个富豪家的女儿回家,来一个财色皆收。因此,平日间经常在梅家走动讨好。可惜,他因为是再婚,梅家也不太瞧得上,好几次说到这事的时候都婉言谢绝了。
翁春依旧不死心,整日过去痴缠。只要梅家有事,他都会冲杀在最前面。上次素姐去周楠家讨债,他就自告奋勇去做见证做带路党。
梅朴现在缺个教书先生,如果能够借此吃住在梅府,岂不是可以和梅迟朝夕相处,或许还能来个日久生情。
他盘算得美好,也知道如果就这么提出来,梅家肯定会再一次婉言谢绝。毕竟,好好的一个县学生来家里做私塾先生,传出去大家面子上挂不下去。而且,梅家也知道他的花花肠子,自然不肯。
于是,翁春索性就来参加这次比试。只要拿了第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梅家放出去的话难道会收回去?
周楠还真猜对了翁春的心思。
其实,翁春这人的才学还是非常不错的。自梅家大公子死后,周楠又被革除了秀才功名。在年轻一辈的书生,他自然而然地排名第一。今天梅家的考核考的是经义,毕竟,科举靠的是四书五经,诗词作得再好,上了考场也没有丝毫的用处。
他对自己非常自信,自信靠学问压倒这一众书生没有任何难度。
可是,他大约是两次比试被周楠弄怕了。周楠这厮每次诗会,不等别人开口,就第一个跳出来,以一首绝世好词技压群儒,直接将盛会弄成冷场,完全不按照装逼基本法。
这样的事情再不容许发生,我们要做的事就是将一切意外扼杀到摇篮里。
于是,早有准备的翁春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出来,将所有的竞争者彻底镇压。
他“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解法一说出口,众秀才都是面带颓丧:这是从什么地方跳出来的家伙,竟有如此独到见解?合着咱们今天白来一场,直娘贼,无行书生,你这是完全不给大家机会啊,道德败坏的小人,令人发指!
第66章 上天不公()
不但风尘仆仆大老远从府城和外县赶来应聘的书生们心灰意懒,就连本县的秀才们对翁春也是大为不满,心中直叫晦气。
作为年轻一代士林俊彦,翁春的才学大家是服气的。可就今天看来,这个翁应远的品德实在不怎么样?大家都是穷得过不下去了,才来坐馆赚这每年五十两银子的薪水。你翁春小日子甚是滋润,要追求梅二小姐自使你的手段好了,跑来跟咱们争这个西席先生的位置做什么?
还有,你怎么也学起周楠,一遇到这种比试,完全不给大家机会,咱们安东县怎么尽出这种人啊?
在大船后舱中,梅迟梅二小姐正和丫鬟小红坐在花格隔断后面,小声地说着话。
没错,今天她是这次招聘会的最后决策人。县试在即,这可是弟弟梅朴第一次参加童子试,也是梅家下一代唯一的男丁正式进入名利场,正式成人。不但关系着弟弟未来的个人命运,也关系着梅家将来的气运。
家中没有有功名的读书人,父亲梅康就算田地再多,手头的钱再多,也仅仅是一个商贾。是的,严格说起来,水上人家只算是商户。士农工商,商乃是四民之末。
梅家的家在安东也算是排在前几位的,可县中的士绅但凡有交集应酬,根本就不带他玩儿的。就算厚着脸挨过去,堂堂梅员外就算见了一个小地主,小乡绅,也得长长一揖,恭敬地喊一声“某某老爷。”
没办法,人家有功名,或者家中子弟是秀才、举人,乃是士,在大明朝个阶层中排名第一。
梅家委屈啊,也羡慕啊。
因此,为了弟弟梅朴的人生第一次科举,父亲可谓是操碎了心。
可惜弟弟总归比不上兄长的惊才艳绝,在读书上的天分也普通,没有丝毫的灵气。
前番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