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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马车驶出与横滨正金银行相邻的院子,先向南进入南京路的繁华商业区。混杂在车流中走了一段,才转向奔向目的地。公共租界偏西的梵王渡路,刚租下的院子在圣约翰书院附近,地价便宜,整个院子每月租金只有五十元。房间的地砖下已经挖好了洞穴,黄金和小面额的纸币被放进去埋好,大额纸币由梁洪随身携带。一切都忙活完,将地砖恢复原状,东边天际已经微微泛白,新的一天开始了。
沈玥今天起来得特别早,她从小就住在这里,现在就要离开了,难免有点触景伤情。站在院子里左瞧瞧右看看,每个地方、每样东西都有记忆在里面。抬头看了眼二楼的窗子,窗帘是拉开的,说明那个人一夜未归。能去哪里呢?去见朋友、谈生意,还是干脆去了青楼花天酒地,想到最后一项可能,莫名心里有点酸酸的。
临行前想和那个人道个别,谢谢他出手相救,可惜这个愿望怕是要落空了。贼眉鼠眼的家伙,其实人还不算太坏,这几天脑子里总是出现那个场景,用身子护住她,然后抬脚踢出去。想起来样子其实帅帅的,比戏台上演武生的英武,好像骨子里就比他们多出了一种东西。
沈玥没注意,隔着窗户,母亲在一直看着她。她更看不到,妈妈的眼里满是担忧。
“走了好,省得被勾了心思。”
沈太太自言自语地嘀咕。
同一时间,租界西面的梵王渡路,梁洪打着哈欠从床上爬起来。躺下后只睡了两个小时,脑子现在还有点晕晕乎乎。匆忙洗了把脸,换上身干净衣服,今天他们就要离开上海了。与银行案有牵连的人员,两名白人特种兵和谍贰壹走陆路去济南,协助那里的人员招聘,梁洪则带着谍零五和谍壹八一起坐船去天津。
行装早就收拾好了,最重要的是两样东西,一部无线电发报机,还有昨天从横滨银行金库里顺走的大额纸币。又看了下手表,马上就要六点整了,该到时间了,希望不要出什么差错,否则或许会留下不必要的麻烦。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就在他等得有点心焦的时候,终于听到东北方向传来一声巨响。
第六十章 洪水猛兽()
到天津的班轮上午九点开船,十几公里的路程,梁洪他们不到七点就出发了。
路过南京路的时候,梁洪在车上看到巡捕在路上设了哨卡,盘查可疑行人。远远绕开盘查点,他没兴趣到现场瞻仰自己的杰作,只要点爆了,他的目的也就是实现了。
黄浦江边怡和轮船公司的码头,两千吨的祥生客轮停靠岸边。这艘船有五百个客位,航速十六节,专门用来做申津航线的班轮,五天往返一趟。
岸上,送别的亲友相互依依告别,一幕幕仿佛生离死别似的。
站在轮船甲板上,沈玥心情也被感染,情绪有些低沉。正对着她们的船下,商电局的同事们正和父亲话别,难舍难分好似都是亲兄弟一般。
“嫂子,一路顺风。”
船下,有男子拱手向甲板上的沈太太做礼,沈夫人也连忙还礼。
“虚伪!”
沈玥听见母亲小声嘀咕,一下子被逗乐了。那个男人她在父亲公司合影照见过,商电局的庶务,据说是很势利的,父亲可没少吃他的苦头。
轮船鸣响了第一声汽笛,催促岸上的旅客尽快上船。沈玥看见一辆黄包车跑过来,从车上下来个男子,手里拎着皮箱。他怎么来了?困惑的同时,女孩禁不住还有些雀跃。
“沈先生,原来你们坐这班客轮,真是巧了。”
在沈铭轩诧异的眼神中,梁洪主动走过去打招呼。能不巧吗?他可是刻意预定的船票。
“梁老弟,你这也是去天津?”
“正是,那边生意上突然有些事情,需要赶过去处理。”
两个人边走边聊上了舷梯。
“咱们回船舱。”
沈玥刚要上前打招呼,却被母亲拉着就走。
“妈,好歹都是熟人,而且人家还救过你女儿呢。”
“我怕他把你吃了。”
沈太太愤愤地说,沈玥糊涂了,那人看着不像吃人肉的凶徒呀。
鸣过三声汽笛之后,轮船缓缓驶离岸边,旅客大都跑到甲板上,向岸上亲友挥手作别。
梁洪看着沈太太拉着女儿急匆匆走掉的背影,苦笑着叹了口气,他能看出来沈太太像防贼一样防着他。我就是贼怎么着?转头看了眼甲板上的沈铭轩,自信地笑了,你们家可是打着标签的帝党,到时候
同一个周日的早晨,济南小清河码头,法国传教士打扮的谍壹九,从刚停靠的货轮永利号上下来。
他从上海过来,现在他是法国传教士布里斯,之所以弄出这么个身份,是因为济南还没有开埠,外国人不能在本地置办产业,只有传教士买地建教堂例外。按照第二次鸦片战争签订的中法北京条约,“任各处军民人等传习天主教、会合讲道、建堂礼拜。”“并任法国传教士在各省租买田地,建造自便。”实际上,义和团很大程度上,是法国传教士在各地包庇教徒不法,激惹出来的民变。
洪水刚刚退去,城墙根下还遗有被水浸泡过的痕迹。大批难民聚集在城墙外,就地风餐露宿,头顶无片瓦遮身。官府每天出城施舍一顿稀粥,算是暂时维持住难民不死不活。上个月连降暴雨河水暴涨,黄河原本就高于地面,水势上涨之后,济阳、历城、东阿等地多出决口,黄河以南尤重,每处决口都会淹没方圆几百平方公里的范围,水深四五尺乃至一丈有余。地里的庄稼飘没一空,房舍几乎全部被冲毁,被淹死、饿死、病死的人到处都是。按照山东本地官员上报的奏折,“百姓当时溺毙者五万余人”“饿毙者不计其数”。山东这场水灾,最终也成为义和团兴起的另一个诱因。
谍贰零是早半个月到济南的,一个人租住在外城海晏门。这里紧邻城门,出城不远就是小清河码头,交通方便。济南的房租可比上海租界便宜多了,挺不错的小四合院民宅,月租金只有五块银元。
“现在城外难民数量还在不断增加,只要能拿出粮食来养活人,不用花钱就能招到人手。”谍贰零介绍。
“不花钱不行,再说咱也不缺这点钱。咱们是要把人带到国外的,按规矩是要立约为凭。”谍壹九表示反对,“在上海租界,指挥官派人注册了一家法国洋行,华通洋行。我这里以法国教会的名义把人拢起来,说是介绍他们同华通洋行签约,去海外做劳工。你那里算是华通洋行的小买办,具体负责跑腿,华通洋行的授权文件给你带来了,这件事,只需要到官府登记备案就可以了。”
同样是按照中法北京条约规定,“以凡有华民情甘出口,或在法国所属各处、或在外洋别地承工,俱准与法民立约为凭,无论单身,或愿携家眷,一并赴通商各口,下法国船只,毫凭禁阻。”
至于所需要的钱粮,谍壹九这次带来了三十万元的银票,此外永利号货轮上装载了三千石大米。银票是珠宝拍卖会所得,大米是从上海临时采购装船的。本来济南米价与上海相近,上海是每石5元,济南由于刚遭受水灾,粮商囤货居奇,现在米价已经翻了一番,涨到每石十元以上。
济南城外,许十三躺在阳光下一动不动,早晨能数出米粒的一碗稀粥,早就消化干净了。可不敢多消耗一丝气力,否则就更难熬过下午还有更漫长的夜晚。他是济阳人,今年十五岁,决堤那天正在山坡上打柴,这才侥幸逃脱了没顶之灾。一路跟着逃难的灾民到了省城,好歹每天能有几粒米下肚,总算没被饿死。这里饿死的人太多了,每天甚至每个时辰都能见到,这不那边本村的族叔许元奎正帮着差役搬运尸体呢。
远远地,他看见元奎叔憨憨的脸上带着笑容,估计这趟活计有了好处。果不其然,元奎叔走到他们这边,用手指放在嘴边,做出个神秘的噤声示意。然后从怀中摸出个黑乎乎的饼子,掰开一半,给了躺在许十三旁边的元奎婶,然后又掰了一半递给许十三。
一块平常谁都不愿吃的米糠饼子,这时节能救活一个人的性命,也能害了人的命。黑乎乎的饼子,立刻成了周围目光的焦点。有人眼巴巴望过来,这是老实的,还有人凶恶地拿着木棍石块往这边凑,随时准备扑上来抢夺。
许十三哽咽着接过饼子,狼吞虎咽地大口咬着,拼命往肚子里咽。边吃眼睛边恶狠狠瞪着围上来的人,另一只手抓着身边的柴刀。旁边元奎叔和婶子也是同样警惕,绝境把人的兽性激发出来,这里几乎成了弱肉强食的野蛮丛林。
咽下肚子的饼子,绝了觊觎者的念性,不过元奎婶的半块饼子稍大了些,一时半会儿吃不下去,也就成了被抢夺的目标。有人第一个扑上去抢,紧接着又出现了第二个、第三个。
许十三听见了元奎婶的哭叫声,也听见了元奎叔的怒吼声。元奎婶被几个汉子压在最底下,被咬过的半截饼子已经到了别人手里,成了男人们继续争抢的目标。眼前元奎叔正抡着棍子用力砸向这些男人,而后有人用棍子反击,打斗成了一团。
发出一声吼叫,尖利得像恶狼嚎叫,那一瞬间,许十三不敢相信是出自他口中。柴刀砍向拿棍子人的背后,他眼前一片血红,不知道是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似乎有棍子打到他了,有石块砸到他了,他都不去理会,只是疯狂地不停向下砍。
老沄感谢书友龙神帝国5、飞羽84396158、藤成的支持,另新书也刚更新一章。。。
第六十二章 官府()
梁洪没看见难民营地凶残的一幕,他以为毕竟有官府和士绅施舍,虽然吃不饱,但总归不会做的太绝。没想到,这回做得真的很绝,也难怪,山东全省70个县受灾,本省无力救助,朝廷正在动荡中没人在意。史料记载,当年山东难民流落到河南开封乞食,被官府遣返回原籍的就有六万人。
既然无力救灾,朝廷又帝党后党的纷扰不休,山东巡抚张汝梅彷徨了,干脆不问世事选择观望。但有一点他是看清楚的,疆土可以送与洋人,但绝不可轻启外衅。前任巡抚李秉衡就是鲜活例子,丧师辱国,从陆路丢失威海卫未被追责。但是德国强占胶州湾,山东发兵对峙,立刻就被免职了。其实他这个巡抚不好当,山东布政使毓贤正盯着他的位子,这个酷吏想起来就让人发毛,旗人兼后党,京城里的跟脚极扎实。
听说法国传教士布里斯偕同法国洋行华人买办前来拜会,张巡抚选择了不见。不过单纯不见会引起纷争惹怒洋人的,张汝梅又派了师爷引领法国传教士前往济南府。济南知府卢昌诒也采取了同样策略,派了师爷带路推到历城县。
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有利可图的权柄被上官收走,需要背恶名的事都由知县来扛锅。历城知县李祖年就是这般三生作恶的,历城是山东首县,济南府治。事情到了他这里,已经没有可以推脱的地方了,只能亲自处理。翻查旧档,找到几十年前邸报上刊登的中法北京条约原文,条文对照之下,确实有这么一条。只好出具公文加盖印章,照准华通洋行雇佣华人劳工出洋。
毒日头底下被晒了一天,许十三已经奄奄一息,卡在脖子上的木枷,让人站不起蹲不下。难民斗殴毙伤人命,他被抓到县衙,知县李祖年判令枷号三日,然后准备就地处斩以儆效尤。
“这孩子犯了什么罪?”
法国传教士指点着许十三问知县派来的师爷,说话流利发音纯正。这位师爷心中诧异洋人汉语之好,不过他可不敢怠慢,只得把详细经过讲述一遍。
“其实就是为了块饼子,别的难民抢他婶子半块饼子,被他硬生生用刀砍死了。”
“噢,可怜的孩子,主会宽恕他的。”
谍贰零扮演传教士有点入戏了,走到站笼跟前,拿起胸前的十字架送到许十三眼前。
“这个,你愿意戴吗?”
“这个能吃?”
少年迷迷糊糊睁开眼,看着面前的白人问。
“能吃,只要你带上就有吃的。”
谍贰零笑呵呵地回答,站在旁边的师爷听了心里吐槽,这算是哪门子传教士呀。
“能吃就带。”
许十三点头应允,谍贰零走上前把十字架挂在许十三脖子上,转回身向师爷说道。
“这孩子是我们天主教教徒了,按照法国法律,他是在被武力抢劫的情况下自卫伤人,属于法律豁免刑责的。”
就这样也行?师爷脑袋一下子就大了,洋大人惹不起,不但知县大老爷不行,就是巡抚大老爷也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