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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洛正好走了出来,伸了个懒腰,奇怪的道:“咦?怎么这么快就没影了?”
一会儿裴家会送来午饭,所以常洛伸伸胳膊踢踢腿,整个院子转了几圈,又走进了房中。
“我不想和他碰面。”沈倬小声解释,伸手指了指外头,“走,咱们去别的地方说话。”
“好。”吴淞明白了,带着二人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来到一间四四方方的小院子,吴淞说道:“这是我的住处,对面是家姐的书房。”
沈倬随口问道:“你姐姐今年芳龄几何?”
吴淞一愣,瞅了眼他,马上笑嘻嘻的道:“十三了,莫非沈哥哥想当我的姐夫?”
“什么?”沈倬为之错愕,转而啼笑皆非,“客套而已,你想到哪去了?”
吴淞骄傲的仰起头,一本正经的道:“家姐才貌双全,若非兄长有才,还不配呢。”
“我没才。”沈倬哈哈一笑,却难免好奇,遂问道:“你说有才,口说无凭。”
跟着进屋的沈侃对此莞尔一笑,好奇的打量四周的环境。
吴淞到底年纪小,受不得激,从抽屉里翻出来一张纸,说道:“这是上月有一天下雨,家姐几个人下棋,以此为题,写的新诗。”
“我看看。”沈倬走了过去,就见纸上写着:夜雨观棋紫仙稿。
“吴紫仙?”
不但沈倬,连沈侃也在心里默念人家姐姐的芳名,如果人如其名的话……
“闲呼迷局耐芳情,打破春愁似有声,散作啼花千点雨,飞飞如满苏州城。”
沈倬一口气念完,点头道:“不错不错,也算是佳句了。”
“挺好。”沈侃随声附和。
不料隔墙有耳,他兄弟俩的话,听在墙那边的女孩耳朵里,着实感觉怪异,就听有人说道:“似乎二位是读书郎,那我家小姐的诗,就求二位指教又何妨?”
呦!沈侃心说这墙怎么这么不隔音呢?敢情这边是吴淞的卧室,那边是他姐姐的书房,为了便于监督弟弟念书,不但墙板薄薄,还有个暗门。
他忙说道:“在下粗人一个,不过听家兄念起了佳句,细细想来真棒!平时却一个字都不认识。”
沈倬顿时无语了,“你这家伙真没义气。罢了,指教不敢当,我也赋诗一首吧。”
诗词可是沈倬的强项,沈侃早知他如果见猎心喜,那必然会当仁不让的。
就听沈倬说道:“底事黄昏最系情,玉棋和雨响春声;遥想赵相宁不辱,一局能赢十五城。”
厉害!沈侃冲着四哥伸伸大拇指头,吴淞也兴奋的直点头。
墙对面先是沉默了一会儿,传来丫鬟清脆的声音,“我家小姐说了,好诗。”
“那当然好了。”沈侃因四哥答应帮忙,卖力的摇旗呐喊,“你家小姐飞满了一座城,而我家兄长却一口气赢了十五城,高下立判嘛。”
“哼!这又不是比试,何来的高下之分?再说你家兄长是顺着我家的小姐的思绪,有什么了不起?而我家小姐也不过是闲暇之作罢了。”
丫鬟的声音显得愤愤不平,“你这人实在可恶,先前撒谎说是个粗人,适才又胡搅蛮缠,有本事也作一首呀?不然休要多嘴多舌。”
“就是就是。”吴淞顺着帮腔,嘻嘻一笑,“沈五哥,你就作一首吧。”
“我说了我是粗人。那好吧。”沈侃笑了笑,“我亦学着你姐姐的诗,咱大老粗今日也打打诗腔,就怕隔壁二位姑娘笑话。”
“看你说话风趣,想必大作也有趣非常。”丫鬟取笑道。
“呵呵!”沈侃先冲着沈倬咧嘴一笑,又对吴淞指着对面嘿嘿一笑,捡起一支笔随手乱画。
写完了,拉着沈倬就走。
“为何要走,起码等我看完啊。”
“人家小姐,时间久了不好看。”
“也是。”
“吴兄弟,我们明日再来看你,拜拜。”
“哦,好吧。”吴淞有些傻眼,忙跑出来挥手道别。
吱呀一声,暗门开了,走出来两位女孩子。
其中容貌秀丽的丫鬟嘟嘴说道:“一定写的打油诗,不然为何要逃?怕不还不雅呢。”
一身湘裙的女孩明眸皓齿,轻声问道:“那是何人?”
吴淞说道:“沈家的两位兄长。”
“吴兴沈氏?”吴家小姐恍然,随即笑道:“沈家人断不会写不雅的诗,咱们看吧。”
“接二位之诗,冒昧打趣敬请恕罪—沈侃。”
丫鬟念道,呵呵一笑:“此人果然有趣。怪他同局不同情,乱雨敲棋各一声;虽是相思围未解,好凭车马破愁城。”
念完了,吴淞和丫鬟两个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这诗里面什么意思,倒是吴家小姐思索一下,露出了尊敬的神色,轻叹道:“真佳句也。”
“怎么就是真佳句了?”吴淞和丫鬟越发面面相觑。
第0070章 藕神()
午后,柯家父子因外面的宾客渐渐少了,忙乎了一上午,便躲进内宅来歇息一会儿。
拜寿的女眷也因察觉柯夫人没心思应酬她们,吃完了席面,识趣的几乎都散了。
宾客满屋的内宅大堂因而没了外人,沈沛薇觉得自在多了,陪着柯夫人说说笑笑。
越是交谈,柯夫人就越发现侄女不是一般的大家闺秀,言辞有见地,博闻广记不说,对于人情世故的拿捏也很不错,又听说她在金陵很喜欢结交闺阁小姐,善交际。
同为读过书的女性,性格有些强势的柯夫人最欣赏性格独立的女孩子。
因柯文登的性情较为软弱,所以柯夫人就想给儿子寻觅一位贤内助,而无疑沈沛薇是目前看来,最令她满意的人选。
二人越说越投契,忽然沈沛薇看见姨丈走了进来,忙起身命丫鬟铺上一块红地毯,上前给柯老爷拜寿。
在柯夫人那仿佛看未来儿媳妇的目光下,柯老爷含笑受了两礼,说道:“够了够了,好孩子,快起来吧。”
“是。”沈沛薇盈盈起身。
谁也没什么异常,唯有柯文登进来后一眼发现朝思暮想的表妹,顿时整个人神魂颠倒了,望着伊人,心里又不禁开始浮想联翩,傻乎乎的站在一旁发痴。
还是柯老爷说了句:“文登快过来给你姨妹见礼啊。”
猛不丁的听见父亲吩咐,柯文登这才魂魄归了窍,忙不迭的上前叫声:“妹妹,愚兄这厢有礼了。”
沈沛薇低着头说道:“姨兄好。”
说完,她情不自禁的微微抬头,正好与他那痴痴的视线交汇,两个人同时心中一颤,可谓四目传情,彼此都有些知道对方的心意了。
稍后各自坐下,沈沛薇难免扭捏起来,这让看在眼里的柯夫人喜上心头。
柯老爷笑道:“今日承贤侄女来拜寿,未免怠慢了些,不如留你稍住几日,谈谈话散散心,如何?”
沈沛薇轻声说道:“爹爹临来时曾吩咐侄女,拜了寿,要早去早回。”
“休听你爹的迂腐话。”柯老爷哈哈大笑,“我偏要留你在家玩几日,看那老家伙能耐我何?”
“这……”沈沛薇有些傻眼。
柯文登顿时大喜,自然巴不得表妹留一辈子才好呢。
倒是柯夫人晓得侄女眼下处境艰难,故意说道:“沛薇今日能来拜寿,已经不容易了,还是让她回去,免得我姐夫与她置气。”
谁知柯老爷竟马上站了起来,洒然说道:“他此刻就在厅上,等我出去当面向他言明,老夫要留宝贝侄女,看他好不好意思回绝我?”
不等柯夫人说话,他已经带着心花朵朵开的儿子急匆匆出去了。
“明明这么大岁数,却愈发像个顽童一样。”柯夫人很无奈,亲热的拿起侄女的手,“这男人啊真奇怪,年轻时好得恨不得为对方两肋插刀,年老了却又动辄相互赌气。你说一个老监生,一个老秀才,一辈子的经历也差不多,又是亲戚,奇怪不奇怪?”
“这不能怪姨丈。”沈沛薇轻轻一叹,“都是我爹的性情变得越来越固执了,如果住在这里还好,在那金陵,到处皆是达官贵人,久而久之父亲难免受到些影响,行事愈趋保守。”
“说的也是。”柯夫人摇摇头,“这名利场害人不浅,何况你娘当初又比他年纪大,老妻少夫,难免不和睦,唉!”
这边柯家父子到了大厅,还剩几桌客人在吃酒聊天,柯老爷还真就当着众人的面,直言要把侄女留几日再回去。
果然此举弄得沈嘉谟不好当面回绝,只好说道:“小女母亲身子不好,顶多一两日则可,多了委实不能从命。”
“一言为定。”柯老爷好似得了胜利一样,含笑点头,转身就吩咐家人:“快去内宅传话,说我襟兄答应了,留沈小姐住两日,到时自有沈家的人来接。”
下人如飞而去。
好你个老柯,越老越滚蛋!沈嘉谟心里暗骂,可也拿老朋友没辙,悻悻的坐了下去。
陪在一边的沈象道也乐了,正愁无聊呢,赶紧编了个借口闪人。
坐着喝闷酒的沈嘉谟心中打定主意,就让闺女在这边只睡一晚,明日一早就派人来接。
县衙,内宅。
吴淞又去上课了,一尘不染的闺房中,丫鬟红玉知道小姐爱才如命,便问道:“看来小姐似乎很推崇那位沈家粗人,长得倒也不俗,虽不是玉树临风,可也有些男子气概,但到底他的诗有什么精妙之处?”
吴紫仙回过神来,轻轻说道:“我素来自负,哪知好似懵向江南来卖水,关公门前卖大刀,想想也觉得羞煞死人了。你仔细看他的诗,声调清新绝尘,且又文思深厚,我哪里比得上人家?还有另一位沈公子也是有大才的,因而就想这天下之大,处处都有才人,不过是咱们生了一副肉眼,安能辨得玉石真与假?”
说着她幽幽一叹,“试问才子当下谁人知?到底几多埋没世间无人问!”
“小姐你又来了,才不才人的关咱们何事?”
红玉忽然嘻嘻一笑,把手一拍,“我知道了,自古谁识佳人?我想呀,如若司马不遇卓氏,谁能解听他的琴声?只有红拂才知李靖,所以佳话流传了下来嘛。今日小姐的诗被人附和,岂不是知心人遇到了知心人?哈哈!”
“死丫头又来拿我取笑,该打。”吴紫仙嗔道。
“嘻嘻!”红玉笑了一阵,又劝道:“小姐眼光不要太高了,书上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错过了眼前人才是悔之无极。”
“老天。”吴紫仙无语的扶着额头,“你才多大?就学起老人家的说话?”
红玉顿时不乐意了,转身取来一张帖子,说道:“你瞧,这是知府家公子写的,别问怎么到的我手里。小姐你看看这些话,难道不感动吗?”
“什么东西?”吴紫仙蹙眉,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着:如海春愁转觉深——细思今日人家女,风流谁似小清身?或个有才非有色,就系有色无才亦可憎,纵然才色都全了,又怕她的钟情未必深。
绝代小清谁比得?才色深情俱可人。我想娶妻若得同她样,纵使虚度百年也甘心。人生最凄惨,莫不过生不同时千古恨,今日只能空对飞花想艳魂。
旧时西阁今何处?何处方墙是绿阴?影象欲从何处访?空帏何处觅其人?
掩卷忽然心想着,算来今晚月当旬,正好将文做一纸,夜间去吊她芳魂。
环佩或得从天下,笑语花间或得闻,古道心诚能感物,多情况是小清身。
“此乃知府家公子写的?”吴紫仙问道。
“是呀。”红玉点头,“人家的文字,是不是位痴情的大才子?看了让人好生感动。”
“你呀!”吴紫仙很是无奈,把帖子往桌上一放,“你可知道那小清是谁吗?”
“不知。”红玉摇头,“我正想请教小姐。”
吴紫仙说道:“你记不得去年咱们拜花神娘娘,我得了一支花签,上面写‘易安惟此可酬君,他年若得根成藕,须向瑶池证夙愿。切记莫学奴一失足自贻千古恨,回头当误百年身。祈愿来世成男儿,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绝不过江东’。”
“我知道啦。”红玉叫道,“原来小清就是易安居士李清照李大家呀!”
“应该是她。”吴紫仙笑着点头,“难不成还是那条修炼成精的小青蛇吗?”
红玉眼眸亮了,笑嘻嘻的道:“这可巧了,姑娘得了藕神签,人家最推崇的恰恰也是李大家,难道真的是姻缘天注定?”
“休要胡说八道。”吴紫仙一下子沉了脸,“当我不知一定是你偷偷告知的此事,那知府家的公子才写下了这篇荒诞的文字么?
他何德何能敢觊觎豪气不减须眉的李大家?而我又何德何能配得上李大家于万一?今后不许你再提及此事,不然休怪我狠心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