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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看司机,怔怔地望着自己的一身狼狈样,仿佛不敢相信这种倒楣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坐在车后座上的男人静静地瞅了她一阵,淡淡地对司机说:“你下去看看她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如果她接受的话,我可以赔偿她洗衣费。”
“是。”司机连忙下车,为自己一早就给老板添了麻烦感到不安。
“小姐,我们老板愿意赔你洗这件洋装的钱啦,你看怎么样?”' 。。'
她现在哪能想到赔偿问题,只是不知道如何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正常的面貌出现在应试间。
跺了两下脚,她似乎是认倒楣了。“算了,你赔我什么都没用了,你把车开走吧,免得影响交通。”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朝前方急行而去。
“小陈,还不快把车开进停车场。”车上男子这才摇下车窗喊司机上车,他注意到那女孩正要进他的公司大楼。
龚娅和其他应试者一起正襟危坐在一间会议室里,他们皆等候传唤进另一间办公室里面谈。
本来她认为自己的胜算有八成,但在她利用空档到洗手间里使劲搓揉也清不掉裙摆上的污渍后,她悲观地将获得胜算的机率减至百分之五十。
可能还要更低一些。身旁其他应试者投过来的异样眼光让她做了更坏的打算。
她的眼光开始认真地打量这间可能与自己无缘的豪华会议室,回想着“孙氏企业”壮观气派的办公大楼,气馁的告诉自己,也许没有这一衣污渍,她也未必能在这么多求职人选中脱颖而出。虽然她出身名校名系,还当了足足四年的系状元,可是毕竟还是个缺乏经验的生手。
这是一个具有国际级规模的大企业,拥有雄厚的资本和不虞匮乏的投资环境及多元化的经营,完善的福利制度和工作环境更使许多社会新鲜人以它为谋职的第一志愿。如果她不是还在等待这个机会,早就有小公司要用她了。
不过是小小的企画部助理罢了,没什么的,她安慰自己。瞧,人人不都卯足全劲,绞尽脑汁想进这个企业工作吗?别人也很辛苦,也很优秀,只有一个人得以如愿,其他人也会跟她一样铩羽而归。
没什么的,初出社会而已,她不能连这一点挫折容忍度都没有。
“哪位是龚娅,龚小姐…”
刚才那位自称是总经理秘书的小姐又到会议室来传唤了。
“我是。”她立刻站了起来,强迫自己不理会秘书投来的异样眼光,大步随她进了另一间办公室。
“你被录用了。”
总经理对她衣服上的斑斑污渍似乎并不在意,对她的窘状也很体谅,没有在这部分着墨使她难堪,他公事公办地面试了她许多问题,而她的回答令他十分满意。
“我?”她惊多于喜。“怎么可能?我──我是说,外面还有好几个人等着面试,而我知道你们只征求一位企画助理。”
总经理笑笑,在心里承认自己话说得太快了,但这得归咎于他的大老板。刚才大老板临时给了他指示──如果有一个穿得像一○一忠狗的女孩前来应试的话,优先录用。
“我还是会面试他们的,公司里还有其它的缺。”他赶紧自圆其说,以免损害公司的形象,这形象大老板自己可以毁,但轮不到他来毁。“总之,企画助理这个缺是你的了。”
龚娅喜逐颜开,立刻道谢。
“明天开始上班。”
正式上班的头一天,她还是先替父亲去帮住户洗车。心情好,车洗得特别干净,她也注意到昨天那个雅痞摄影师的车位是空的。很好,可以少洗一辆车。父亲明天起又可以自己来洗车了,所以她大概也没什么机会再遇见他了。拍写真?她吐了下舌头,还是算了吧,从来她也没想过自己会去拍写真,昨天那个痞子可能挺会说话的,骗得她一楞一楞。
洗完车子,她回家换了套干净的衣服,上班去了。
不过,第一个月她几乎都在上炉,经过严谨的在职训练炉程之后,她已完全进入状况,正式胜任不到一个星期,她已赢得全体企画部同仁的认同和赏识。她本就忠厚老实,加以新到一个环境必存的靦腆,使大家情不自禁地就提供她很多热心助人的机会,而她敬老尊贤、苦干实干的精神也令众人宽慰不已。
她已完全融入这个新颖又充满挑战的工作环境。一切驾轻就熟之后,只有一点比较令她苦恼,那就是很多男同事开始对她“醉翁之意不在酒”,部门内外皆然。本来她的长相就非“爱国女”,求学时代即便一身的路边摊服饰亦难掩她的娇美照人,挡掉无数男同学的追求她自有绝招,那个李俊超是唯一不死心者;现在的她,由于出社会工作,又是在大公司上班,不得不注意门面,这才找刘毓薇陪她买了几套正式一点的上班服,没想到如此一来,连她的憨模样都盖不过她的清丽之姿,众男士甚至认为她是白领阶级的奇葩,因为这种乖乖美女已经不多了。
她很憨,可是她很聪明。矛盾吗?不矛盾。她对所有男同事的私下邀约一概拒绝,理由用的都是同一个──她已经有男朋友了,男朋友在当兵。
学生时代她拒绝男孩子的理由是父母不准她谈恋爱。把真正的理由告诉李俊超是因为她太受感动,没有人像他那么有毅力,更令她感动的是,他和刘毓薇一样,没有因为她的家世背景而疏远她。
现在她也不需要把真正的理由告诉任何一位男同事,并非想刻意隐瞒,而是没必要。现实的人还是不在少数。只要拒绝得掉他们,她无意动用真正的理由,她不想在自己的同事身上看见人性的丑陋面,那会令她失望。
可不,她又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看见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能有这等巧思的人,心地一定也是美的。
三天两头地总有人在她桌上放些花呀、巧克力什么的,不知道都是谁放的,她问邻座同事,也说没看见。每次她都把巧克力请同事吃,今天这一盒她要带走。
“娅娅,今天这盒不拆开来请我们吃了吗?”一位长相爱国的男同事开着玩笑。“那我是不是可以放话出去,说我们龚小姐收下今天这盒巧克力了,赠送者请出面自首,可以接受美人垂青?”,“喔,”她一听便放弃把礼盒带走的念头了。今天下班后她要请刘毓薇吃饭,本想借花献佛,把糖送给她的。“那──”她乖乖将糖果盒交到同事手中,“你们请慢用。”
“刘大哥,你别欺负娅娅了,瞧你把她吓的!”一名女同事帮她说话。
“娅娅,我是跟你开玩笑的,糖你带回去吧。”
“不要了啦,老规矩,还是你们吃吧。”她嘻嘻笑了一声,破例地成为第一个下班的人,没办法,她很想赶快见到刘毓薇。
牛排馆里角落靠窗的座位上,龚娅和刘毓薇正大快朵颐。
“头一次吃你请的牛排大餐。”
“本来还有一盒巧克力的,可惜又被同事A去了。”
“巧克力?干嘛的?”
“不肯署名的爱慕者送的,常常有。”
刘毓薇一点也不奇怪她的行情看俏。“那你要不要在办公桌上帖张备忘录,叫这些人别再送这种只有热量没有营养的东西了。”她一本正经地告诫:“送些实用性高的东西比较可取,好比图书礼券、百货公司的提货券什么的。”
龚娅白她一眼。“送信用卡你觉得如何?”
“哎哟──上了班就开窍了耶,可以跟我对上两句了,孙氏果然是培养人才的地方。”
龚娅笑笑,对不上话了。
“还好吧你,还有人欺负你吗?”
“小声一点啦!”她四下瞟瞟,生怕隔墙有耳。“我不在乎多做事却没加班费可领,可是我一点也不想因为说错话被炒鱿鱼,我又没有跟你说别人欺负我,你干嘛这样问我嘛?”
“可是照你的形容,那样就是欺负了呀。”
“好啦好啦,不说这些了,反正我已经习惯了,过一阵子大概就没事了,吃了那么多巧克力应该有效吧?”
“有效个屁,食髓知味,而且吃到肚子里就成了屎!”
“你不要这么愤慨啦,合理的是训练,不合理的是磨练,这些对我都是有帮助的骗。”
“你以为你在当兵啊?”她瞪了龚娅一眼迳又问:“那个谁咧,有没有给你写信、打电话什么的?”
“你说李俊超啊?”
“嗯,不然还有谁?”
“收过他一封信,还没回。”这个问题她无意延伸,沉吟片晌,她道出心中质疑许久的问题。“哎,好奇怪唷,我进公司两个多月了,没见过我们的大老板,就连高级主管都没见过几个。”
“你只是企画助理,没见过这些大头是很正常的事呀,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我最近才发现,原来很多资深同事也都没见过大老板。”
“怎么,听起来他好像很少到公司去,难道他都不用开开会、听听报告吗?”
“开会是一定有啦,只不过他只跟高级主管开会,怎么会跟我们这些小毛头开会呢?”龚娅又蹙起眉。“我只是感觉大老板好像很神秘。”
“是吗?”刘毓薇跟着摇头,呐呐道:“是满奇怪的,这种高层和基层完全融不到一块儿的情形下,你们公司的业务还能在稳定中求发展,真是一大奇迹,你们不是党营事业嘛。”她消遣一句后,建议道:“你怎么不向资深一点的同事打听打听你们的大老板?”
“我不是说了吗?资深的也没几个人见过他,我只听说大老板脾气不是很好。”
“你别担心这么多了,”刘毓薇觉得她在庸人自扰。“你只要安守本分,苦干实干,就算他脾气再坏也不能将你移送法办。大公司有一定的规章制度,你不用害怕没事被炒鱿鱼,就算被炒了也没关系,就当你先在那里暖暖身,再到我爸公司里大显身手吧。”
她对刘毓薇报以感激一笑。“我的霉运大概已经过去了,应该不会没事被杀头才对。要真有那么不幸的一天,只好请刘伯伯收留我了。现在好歹让我靠自己嘛。”
“嗯。”
雅痞摄影师终于打电话给龚娅了,谈的自然是拍写真一事,然而龚娅一口回绝他的美意,不死心的他到孙氏企业大楼等她下班来了,准备面对面进行游说工作。
岂料龚娅在大楼前兴趣缺缺地与他虚与委蛇一阵后拍拍屁股,扬长而去,连他的大名都没请教,就被迫收下名片,而她看都不看一眼就放进口袋里。
大名罗杰的摄影师却被一辆刚出停车场不久的黑色豪华轿车给拦了下来。
孙劭学在车上正好看见表弟与一名女子不欢而散的这一幕。摇下车窗,他喊了罗杰一声。
罗杰应声回头。“是你呀,我伟大的表哥。”
他对这位浑身上下充满艺术家慵懒粗犷气息的表弟略带挪揄的口吻不以为意,只问:“有空到我车上来聊聊吗?”
“哦?”罗杰不敢置信地盯了他片刻,终于决定上车。“今天孙氏有喜事吗?大表哥心情不错嘛。”
回他的是一声冷哼。
“去我家聊吧。”' 。。'
“好啊,我好久没见着姨妈的面了,去向她老人家请个安也好。”罗杰故作轻松地回答,他知道大表哥除了公司大楼之外,已经很久不在公共场所露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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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平日幽默风趣的罗杰在孙劭学面前却不敢造次,孙劭学请他上了车是不错,可直到回家前却没再开口跟他说半句话,一路上沉闷的气氛教他憋得难过。
司机停妥了车,到后车厢取出轮椅,打开后才要扶孙劭学下车。
“我推大表哥进去就好,你先回去吧。”罗杰协助孙劭学坐上轮椅之后交代司机一句,司机待老板点了头之后才敢离去。
“姨妈,好久没来看你了,你身体还好吗?”罗杰一进门便向端坐在客厅里的孙老太太问安。
“还好。”孙老太太笑容可掬地应了他一句,随即要管家将儿子推回房里去。
“罗杰,你陪我妈聊一会儿,我换件衣服就出来。”
孙劭学离开客厅之后,罗杰才在老太太身旁坐下。
“罗杰,什么风把你吹来的呀?听你妈妈说你到澳洲去了不是吗?”
“回来了呀!”他搔搔头,状甚俏皮。“到处乱跑,所以才那么久没来看你。刚才在路上遇见大表哥,他想找我聊聊,我就来了。”
提起儿子,老太太难掩忧色,轻轻叹了声气。
“怎么啦,姨妈?”
“没什么,我只是担心你大表哥的腿伤。医生说他可以试着站起来走一走,可是他没有意愿那么做。”
罗杰刚才就发觉孙劭学的双腿站直的那一瞬,看起来跟正常人没什么不同,扶他的时候并不觉得特别吃力,以他壮硕的身材来看,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显然他刚才也用了不少力使自己站直。
“姨妈,你是说,大表哥他不想站起来?”
“唉──这孩子有心病,我看得出来,可是问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