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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相公。丁相公看完之后,只捏了捏信封里面装的交子,接着就让我回禀您,他知道了。”家丁尽力准确描述当时的场景。
贾似道还想再问几句,却又停下,他挥挥手示意家丁离开,自己坐到花厅当中的椅子上。相公们的心思从不会给一位传话的人解释,丁大年如此,贾似道也是如此。想从跑腿之人身上得知丁大年的想法,那是大错特错。
丁大年到底想什么,贾似道此时反而不在乎,他现在最想知道赵嘉仁背后的谋主到底是谁。一个十三岁的娃娃怎么可能懂得朝堂上那些机关算计,知道贾似道一封信就能办成事情的,必然是熟知朝堂人际关系的大人物。那位高人到底是谁,贾似道怎么都想不出。
好在贾似道也不是钻牛角尖之辈,既然想不出道理,那就不要费心思去想。官场里面水太深,自以为是的结果往往是南辕北辙。贾似道提笔给‘莆田县尉赵嘉仁’写了封道贺的信。在信的最后,他打趣的告诉赵嘉仁,还债之时一定不要给交子,而是用缗作为偿还单位。
写完这封信,贾似道叹口气。最近交子发行量更大,市面上的纸币交子与铜钱兑换比例缓慢而且不可逆转的降低。若是这么降下去,交子一文不值的时代必然降临。想到这里,贾似道也大概也能看清现在左相丁大年的未来。
当今官家对朝堂上那些只知道讲大道理的文人早就不耐烦好些年,相对于这些坐而论道之辈,只要是在当官之中有实际政绩的人都能得到提报。丁大年就是靠开辟‘白鹤岭道’这个实打实的功劳而得到当今官家的赏识任用。当今官家更是期待能办实事的丁大年能够解决交钞不断贬值的问题。可以交钞现在的发行办法,贬值根本逆转不了。等到当今官家对丁大年彻底失望的时候,那些一直攻击丁大年的人就能如愿以偿。
丁大年完蛋,身受官家器重的贾似道就有了机会。可一想到当今官家对政务的期待,贾似道心生怯意。若是真的有办法解决交钞的麻烦,南宋历任相公当中不乏性格坚毅不拔之辈。他们怎么会放过如此大功呢!
思前想后,贾似道除了长叹之外,也只能长叹。
此时的赵嘉仁领了官职,告别了面皮呈现蓝色的左相丁大全,前往庆元府拜见他的父亲赵知拙。庆元府就是宁波,赵知拙在庆元府当知州。
知道儿子考上进士,赵知拙自然是不胜之喜。但是等儿子告知就要去莆田上任,赵知拙也被吓了一跳。左思右想,赵知拙最后只说了句‘皇恩浩荡!’
自家儿子马上就要十四岁,赵知拙也知道想让儿子有个差事并不容易。所以他也就没怎么活动。官场上的事情往来都要用钱,那些士大夫们对赵氏宗亲以及外戚又格外的介意。赵知拙可不想让那帮朝里的官员纷纷上表大骂赵知拙身为宗亲,必将祸乱超纲,让大宋面临不测之祸。
虽然这话绝对不是针对赵知拙的,任何一个出人头地的赵氏宗亲都会被如此抨击,百余年来都是如此。宗室中有赵若愚当过宰相,最后还是被驱逐,贬斥,郁郁而终。即便赵知拙并没有受害妄想症,但是他依旧对于那帮士大夫有敬而远之的心思。
想到这里,赵知拙也不管儿子尚且年幼,将他这些年的为官心得仔细讲述一番。从地方官到州府官,说的事无巨细。赵知拙静静的听,偶尔也会询问一下。赵知拙关心儿子,这一通就讲了几个时辰。最后说到头晕目眩,只能让儿子先去休息,他自己也先回卧室。
侍妾服侍赵知拙躺下,赵知拙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索性起床,叫侍妾磨墨。但是那这笔对着一叠纸,赵知拙却写不下去。他最后长叹一声,还是回房睡了。把为官之道写下来,的确能让儿子时时琢磨。可那样的话就不能写些真正关键的阴暗面。这种东西若是被人偷走,很容易引来不小的麻烦。为了儿子,为了自己,赵知拙只能走口头讲述的路子。
三天时间,赵知拙觉得自己已经把能讲的都给儿子赵嘉仁讲了。即便心中有种种不安,赵知拙也只能如此。等儿子拜别之时,赵知拙又反复强调,一定要赵嘉仁时时来信,遇事不要慌张,也不要独断专行。
赵嘉仁还是那副认真听的表情,最后他给父亲叩头拜别,“父亲一定要保重身体。”
看着儿子的背影,赵知拙又是骄傲又是担心。有子如此,当然是不胜之喜。可是儿子踏上一条坚信的官途,身为父亲自然心疼儿子。患得患失的心情让赵知拙连连叹气。
贾似道叹气,赵知拙叹气,赵嘉仁并不想叹气。以前的时候赵嘉仁看过一个笑话。
‘你觉得接下来我们的胜算是多少?’
‘胜算为零!’
‘……那就是说,不管我们干了什么,都不会让胜算降低喽?’
如果南宋的覆灭是必然,赵嘉仁因循守旧的结果就是南宋必然完蛋。若是不想如上一世般被人杀死,赵嘉仁就得竭尽全力做些什么。即便最后死于非命,也要不留遗憾的去死。带着这种心情,赵嘉仁直奔泉州而去。
莆田在泉州与福州中间,距离南边的泉州大概有二百里地距离,距离北边的福州也有二百里地左右的距离。
回到泉州,赵嘉仁立刻联系当地的商家。宋朝时候已经开始使用火药推进,北宋时代,在弓箭上绑了推进管,让箭支如同二踢脚般得到加速。到了北宋末年,火炮就出现了。岳飞收复襄阳的时候就用上了火炮。想弄到火药的原材料并不算难。
一硫二硝三木炭,用荞麦汁做粘合剂。等到火药阴干之后,赵嘉仁就找赵勇一起把火药用铁杖压碎,处理成大颗粒。接着找了木桶把两百多斤火药颗粒装好。这才启程赴任。
先到福州见了新上任的福州知州徐远志。一见面,赵嘉仁开门见山,“徐知州,丁相公在临安请我们喝酒之时,要我二人通力合作把渠开好。却不知徐知州有何打算?”
徐远志方脸大眼,长得颇为俊朗。听赵嘉仁说的直白,他自己没有说话,倒是先问赵嘉仁,“不知赵县尉有何打算?”
赵嘉仁毫无顾忌,直入此主题,“此事关乎丁相公的名声,想闯下名声,就得在士林中有人吹捧。现在两条路,一条是我们现在就找人宣传此事,做着做着,自然吹捧者越来越多。第二条就是先做一半,然后再找人宣传此事。不知徐知州意下如何?”
徐远志被赵嘉仁的直白吓了一跳,他的确要通过此事赚取声望。然而赵嘉仁的态度根本没有读书人的温文儒雅与谦恭含蓄,而是直白的如同黔首。徐远志过了好一阵才开口说道:“都不可。”
“为何?”赵嘉仁问。
“此事还需做完再讲。”徐远志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赵嘉仁现在的心性对那些优柔寡断之辈很是不以为然,他经过周密思索,攀上几年后就要坏事的丁大全,可不是他想挽救丁大全,而是知道丁大全为了稳固相位,必须急切的做出成绩。见到丁大全如此看重的徐远志竟然是个畏首畏尾的货色,赵嘉仁有些不快的问道:“不知徐知州在担心什么?”
赵嘉仁问的直白,徐远志索性也说的直白,“此时太多人想构陷丁相公,我等做完再讲也晚不了几天。可讲的早,必然有人要从中作梗。即便是晚几天,只要渠修成,以丁相公只能,天下又怎么能不知。”
“甚好。”赵嘉仁一颗心落回肚子里面。从这话里能判断出来,徐远志绝非瞻前顾后之辈。他这人做事能称为谨慎。只要不是废物,谨慎就是美德。赵嘉仁喜欢与有美德之人合作。
第10章 赵嘉仁县尉开始上任()
冬天来了之后,兴化军郡就进入了一个很慵懒的状态。该收的的税都收过,此地又没有泉州或者福州那样知名港口,官员每日里除了坐着就是坐着。几名小官员晒着太阳,谈论最新的话题。
“那个赵嘉仁今年还未15,就束发。也不知道他父母到底怎么教养的此人。”
“赵嘉仁的父亲是庆元府的知州,也是个进士出身。他不该不知道这般年纪要梳总角。”
“再说,他既然出来做官。总得将母亲接来,以尽孝道。若是离家远,还能讲担心母亲路途劳顿。从福州到我们兴化军才四五天的路,他竟然完全不管不顾。此人虽然年幼,却狂得很!”
“刚上任,赵嘉仁就下去乡里。想立威,也忒心急了。”
“我好像听说赵嘉仁与新上任的福州知州有勾连,这人大概是不把兴化军放在眼里。”
一句句都不怀好意。赵嘉仁的年龄与做派明显没有得到同僚的认同。这个被认为嚣张、急功近利、不讲礼数的小子,头上盘着和年龄不符的发髻,风尘仆仆的进入了木兰陂北边的地界。
除了赵勇之外,县尉赵嘉仁还有官方随从。他此次带了两名部下,加上赵勇,四人在木兰陂北边的山区里穿行之时,路边的百姓看到他们都主动退让。除了这四人穿了官服,每个人都带着家伙。即便是流寇众多的福建,四名有精良武装的官差也有一定震慑力。
四人进了村子,走到当地富户门口之时,周围已经远远围了不少百姓注目观看四位官差。
“少爷。这家真的是当地富户?”赵勇忍不住问赵嘉仁。身为泉州人,不久前又去了姑苏与临安。赵勇眼界大开,对于富户的判断标准高了几许。更重要的是,他们从木兰陂灌溉区过来,即便是相距十里地,两边的人民情况就大不相同。
“赵县尉。此家就是本村富户。”跟着来的部下连忙答道。
赵嘉仁点点头,脸上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他心里面却是极为高兴的。
木兰陂是兴华乃至福建著名的水利工程。最初的时候是地方上百姓有意兴建,却苦于没有足够资金。知道当地一位女性前四娘出资兴建。这位钱四娘的父亲为官,去世之后钱四娘将父亲运回故乡安葬。当把父枢安葬完毕后,她变卖家产和父亲留下钱财等,凑齐十万缗来莆田木兰溪上建陂。
木兰陂第一次建设后被洪水冲垮,钱四娘愤而投水自尽。后来有蔡京和当地一些人一起筹备,最终建设成功。
原本的莆田要么是山洪暴发,冲垮田亩。要么是海水大涨之时出现倒灌,庄稼被海水浸泡后自然完蛋,粮田浸了海水之后变盐碱地,粮食种植遭到极大破坏。木兰陂是在木兰山下的木兰溪与兴化湾海潮汇流处建起一道长堤,让淡水的水位高过海水最高水位。长堤拦下的淡水被大量水渠引到兴华平原的各处粮田完成灌溉。犹如都江堰般保证当地的粮田变成水浇地。历朝历代水浇地的价格都是是旱地的数倍甚至是十倍,就可见到两种粮田的产量以及稳定性的差距。
木兰陂北边不是灌溉区,两边生活水平差距颇为明显。灌溉区的房屋明显要好过非灌溉区,百姓的服饰与精气神也大不相同。不平则鸣,老百姓们对锦上添花的事情并无兴趣,他们需要的是雪中送炭。越是穷困的地方,这种需求就越强烈。
迈步向前,赵嘉仁走到了富户门口。不等官差上前叩门,大门就已经打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走了出来,他有些战战兢兢的先给官差行礼,接着问道:“不知道几位官人有何贵干。”
赵嘉仁走上两步,用温和平静的语气说道:“吾乃莆田县县尉,木兰陂有人被杀,有人说讲凶徒是咱们这边人。我等来查询此事。”
中年人听完之后脸色大变,片刻之后他就脸露无辜委屈,“这位大官人,不知何人诬告。你可万万不能信了他们。木兰陂那边的人有钱,为人凶狠。我等与他们争执从来都没占了上风。还望官人明鉴。”
赵勇听了之后脸上忍不住露出不屑的表情,泼皮无赖讲富户们为富不仁欺压百姓,怎么看都没有道理。即便富人不是好鸟,泼皮就是好人么?这几日赵嘉仁在木兰陂走动,几乎拜访了灌溉区所有头面人物。赵勇对那些人评价比较高。
心中不忿,赵勇忍不住哼了一声。哼声方落,赵勇就见站在自己身边的赵嘉仁用手推了他一下,然后赵嘉仁上前一步,温和的说道:“既然你这么讲,总是有些说道。我来此地,就是要走访一番。这位先生可否给我讲讲你的道理。”
中年人连忙行礼,“我在官人面前不敢说道理,只是木兰陂那边的人欺人太甚。我就给官人讲讲他们平素所为,官人就知道我等冤枉。”
见中年人肯说些事情,赵嘉仁喜道:“你可否给我等几把椅子,我等走了老远的路,腿脚累了,咱们就坐在门口说话。”
晚上的时候,赵嘉仁在村里的祠堂借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