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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郎,刚才大郎那边的人过来留了话儿,说少夫人今日要还家,正好趁着这时间外出小聚,地点在会稽山兰亭,让你们一同前去,畅谈一番再由幼度小君子接引少夫人回娘家。”环儿一边咬着柳枝一边说道,将絮状物咬出来之后递给王凝之,确认自己没有什么遗忘之后才走到王凝之身后给其梳长发。
男人留长发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刚起床的时候王凝之自己直接用一根绳随便束上,现在又被环儿拆散了给重新梳理。看到环儿小丫头熟练的手法,王凝之感叹一下,有个听话安生的小姑娘在身边还是挺不错的,前提是小丫头不能像谢道韫那样强势。
有种女人天生就强势,在与男人的交锋之中占据上风,并且逐渐获得“可远观不可亵玩”的评价,尽管谢道韫年岁不大,但她那淡然的神色几乎成了王凝之的内伤,每次看见都有种别样的忧伤。好在昨晚就听说她今日要回娘家,至少也得在娘家住上一日,也就意味着王凝之能轻松两日。
这样也好,没有特殊的妻子存在,看样子王羲之和郗璿也不会多管闲事,出去参加几个聚会,也是了解社会的渠道王凝之刷好了牙,紧接着又与谢道韫进行了一场无声无息的“食戟”,这才完了早事,小厮丰收也准备好了牛车,停在门前。
“环儿你留在家里服侍郎君,有青娥跟着我就行了,记得催促厨房按时做饭,切莫偷懒坏了郎君的事”谢道韫像个主妇一般交代着,站在牛车前,抬了抬手,有些犹豫,她身边只有王凝之和青娥,似乎是在纠结让谁扶着自己上车,女性终是讲究一些,不能不顾丑态自己爬上车。
王凝之急忙伸出手搀扶着她的胳膊,让她借力上车,这是两个人第一次肢体接触,王凝之可以透过单薄的衣服感觉出里面滑腻温凉的肌肤,竟然让他心惊肉跳,仿佛偷看别人洗澡一般。愣神之际,就听到旁边青娥和环儿嗤嗤调笑:“二郎怕是舍不得少夫人,竟抓着手不放开了。”
谢道韫不动声色地抽回胳膊,掀起车棚的帘子,似笑非笑地训斥道:“莫要胡说,让人听见丢了郎君的脸,平日里在自家里吵吵闹闹也就罢了,在外头可别疯癫。”
紧随其后上车的王凝之也回了一句:“听娘子的话,不许笑了,你们还打算笑话我到什么时候?”
于是,又引起一阵清脆的笑声
永和九年的暮春之初,王羲之就带着王家的一干子弟前往兰亭集会,并且留下了流传千古的书法作品兰亭集序:“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从此以后,会稽山阴兰亭,往往成为风流名士们聚会之地,其一名气大,其二风景好,便是优点。
今日并非是大型聚会,来者多是熟识之人,王凝之带着谢道韫一起赶过去的时候,人已经来了一大半,十人左右,看到他来了,立刻就喧哗了起来:“千等万等,叔平终于携娇妻前来聚会,可真是羡煞我也。”
“本还打算罚你二位饮酒赔罪,然幼度替其姊求情,说令姜还要回娘家,不宜饮酒但饶过令姜可没说饶过叔平,好你个王叔平,竟然将我们远近闻名的才女给娶走了,难道心中就没有了愧疚?总而言之这次的饮酒赔罪你就别想躲过了。”
“叔平姐夫你别恨我,就连伯远兄都没有替你告饶,显然我们都是达成了共识,要恨你可要恨一片了。”
林林总总,这些话虽是大白话,听起来却有些别扭,好在王凝之做过功课,幼度是谢道韫之弟谢玄的表字,令姜是谢道韫的表字,伯远是自己大哥王玄之的表字,明白这些之后,这群人七嘴八舌的谈话总算明白过来,但他不想轻易发言,以免露出与曾经王凝之有不同的举动,只是走在谢道韫身边,嘴上说着“哪里哪里”、“应该应该”这样应付的语句,随便找了个地儿坐下。
“心中有愧,总之大家不用饶我我家娘子的那一份,我也可以代劳。”坐下来的王凝之笑呵呵地说道,却不顾身边谢道韫的疑惑表情。他看到一群才子佳人的旁边有几个会写字的小厮正在誊写诗句,心中想想便了然,估计是刚才有人作诗来着,然而他并不会作诗,抄诗也不行,突兀地让他抄诗只会让大脑一片空白,即便说他记得很多诗词歌赋。所以本着“我被灌醉了你们应该就不会难为我”的设想,王凝之对劝酒的来者不拒。
劝酒的人不少,这个时代才子爱美人,更爱才女,尤其是在这个对女性容忍度较高的时代,才女虽然依旧稀少,但远近总能遇到一两个。像谢道韫,这样才气与美貌并重,碾压无数男性的女子,更是追求者暗恋者不胜枚举。这群人中肯定也有暗恋者,这也是为什么拼了命地给王凝之敬酒的原因,无非是本着这家伙娶了我的女神,我要让他出丑的想法。
王凝之的来者不拒让他们逐渐丧失了一开始的热度,终于让聚会的内容再次回归主题,一群人开始饮酒作诗,好不自在。
另一边,大抵是在王凝之一开始的发言之后,谢道韫就对身边的夫君丧失了信心似的,两个人之间的交流不多,除了被人问起来才会答上两句,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坐在角落里面喝酒,旁边还有小厮丫鬟伺候着,不时时送上水果,倒也不至于无趣。
王凝之现在并没有心情去揣度小姑娘的心中所想,东晋时候的酒虽然度数低,可奈何这具身体不怎么样,喝多了之后头晕乎乎的,连别人说的话都听不太清楚,只能隐隐约约分辨出叫好声以及吟诗的独特腔调,听他们相互交谈,大有一番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的表现,而且这群人虽然为官的没几个,但谈论的内容上至国家下至百姓,但最后落脚点又到了假大空的玄学以及近日的时事,甚至将王凝之在学堂上一脚将孙襄踹倒的事又翻出来品论一番。
说出这事的自然是王玄之,正所谓不坑弟弟的大哥不是好大哥,王玄之说出来之后,率先笑道:“叔平怕是早有准备,早些日子我就知道他不愿为官,要担任家学先生,只是没想到听课的时候还一心盯着孙襄,估计是早就预备着挑毛病将孙襄逐出去。”
“确实没想到,叔平竟然也能爆发出这番力气,一脚撂倒孙襄,要知道那孙襄可是五斗米道的道人,平日里炼筋锻骨,可不是我们能比的。”
“没错,我见过孙襄,力气确实很大,听说还请过神上身。”
“侥幸,侥幸不过大兄说的不错,我确实想要担任家学先生,为官太过勉强,我自己的能力还是知道的。”王凝之结结巴巴地接上一句,彻底被身边的妻子给鄙夷了,让他心中暗暗叫苦,这可不是自己主动表现出颓废,而是这酒太冲,现在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制了。
“叔平表兄不要妄自菲薄,为官并非难事,家学先生也并不难堪。”许是怕旁边的谢道韫看低王凝之,名叫王珣的青年立刻说道,只是开导完之后语气一转,说道,“不过孙襄是五斗米道人,还和孙泰孙敬远有亲,孙敬远师承杜子恭,得其真传,道法精通,很受人爱戴他没表示那就不用担心,但恐怕他有所表示,那就很麻烦了。”
“不错,孙敬远若要为孙襄出头,确实有些麻烦,不过不太可能,孙敬远是个人物,不会做出有损名声的事,最多是说上几句话,不至于太过担心。”王玄之早已主事,对社会上的人物了解颇多,如此分析之后,平息了众人的担忧。
然而对这事每个人的看法都不同,他们提出来,让王凝之长了个心眼:孙泰他不清楚,但看样子应该是作为杜子恭的接班人培养的,也就是下一届的道人领袖,如此一来,他虽然不可能亲自为了这点小事出手,但架不住有个别的宵小暗中使绊子,博人眼球个人习惯,王凝之总是会把事情想的很差,以好提前做出应对之法,用鲁迅的话说,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王家虽大,这个时代的狂士也不少,不能不做防范。
那边继续饮酒作诗,这边的王凝之就在走神,好在除了身边的妻子之外无人注意。
一直表情淡然的谢道韫在看到王凝之因为王珣的担忧而走神的表现,终于在眉宇间出现了一丝愁绪,却一晃而逝,再抬起头就恢复平静。
只是心中的涟漪,正大片大片的泛起。
这王郎,真是
第六章 惊蛰(上)()
春雨贵如油。
风调雨顺对于农业来说意味着丰收,冬春二季的交接日子里,正是缺雨的时候,即便号称“雨水”的节气里,碰见下雨天也不容易,这种难熬的干旱天气是佃农们最不喜遇到的。只是今日有些不同,不用环儿敲门催促,王凝之已早早醒过来,头发也不梳理,伸了伸懒腰,就顺着房间的窗户向外望去,天色低沉,寒意夹带着一丝水汽从打开的窗户中吹面而来。
“要下雨了。”他深吸一口气,被寒风吹得神清气爽,昨日并没有与谢道韫相处的尴尬,睡眠很好,精神饱满。
外面传来环儿准备早餐的活动声,窸窸窣窣,小心翼翼,似乎生怕吵醒王凝之,小片刻之后,小丫头银铃般的催促才伴随着姗姗来迟的敲门声传进来:“二郎,起床了。”
王凝之给她打开门,放她进来收拾床铺,伺候自己洗漱,才两三天,自己就已经适应了被人伺候照应的生活,让他不由感叹特权永远都是懒惰的催化剂,而不幸的是,懒惰却是万恶之源。
“夫人今日怕是回不来了,看着天气是要下雨,虽是一小段距离,却也不能冒着泥泞”环儿在后面喋喋不休地说着谢道韫的事,世界仿佛永远都那么只围拢着王氏家族的这一房小院子,让王凝之不觉想笑。
小姑娘是王家的家生子,因为自己结婚才被派过来,却早就学了一身伺候人的本领,并不比原本伺候在郗璿身边的青娥差,而且对于她而言,由于父母都是王家的奴婢,更是从不曾想过脱离王家,如今被派到王凝之这一房,自然千事万事都围绕着二郎和二郎夫人展开,因此言语之中都夹带着给男女主人双方说好听话的深意
身为贴身的丫鬟,晓事的环儿当然看得出来二郎和夫人之间关系并不怎么和睦,想来也是,夫人在出阁前就是名传天下的才女,而二郎则中庸内敛,才名不显,夫人刚嫁过来,夫妻之间有矛盾也实属正常。
王凝之将漱口水吐出去,拿着旁边的手绢擦擦嘴,笑道:“没那么严重,便是要下雨,也只会是绵绵细雨,娘子在牛车上坐着,安安稳稳,还有青娥照看着,不用我们担心,倒是今日要快些吃早餐,吃完我再备备课,父亲昨日准许了我担任学堂先生的请求,今日还要讲课,娘子如果回来了你让她可以去学堂寻我。”
环儿应下,只是心中清楚,夫人怕是不会主动去寻二郎。
对此王凝之心中自然明白,记忆中谢道韫的出名一个是咏雪的事例,另外一个就是回家之后埋怨丈夫平庸的事例回家?应该就是这次回娘家吧,无论是结婚当晚没有圆房直接睡觉还是兰亭小聚上的饮酒拒答略显平庸,都不是谢大才女能够忍受的,心中有怨言很正常,只是昨日她回娘家嘶,好像说了一句“天壤之中乃有王郎”之类的话吧,听起来确实有些难堪。
以后夫妻之间的关系恐怕会越来越差,既然谢道韫的话能被传出来,便意味着很多人至少身边人是清楚地,就算自己不以为意,以谢道韫的骄傲,恐怕以后会越来越疏远自己,如此看来,着实需要改善一下关系,毕竟要相处一辈子的另一半,王凝之也不希望过多苛责。
吃完早餐,王凝之去了书房,一同去的还有小厮丰收。
最近两天,丰收越发觉得自己被二郎看中,心中窃喜的同时却也有些疑惑。他是跟在二郎身边长大的,对二郎的习性了如指掌,只是近日来二郎多少有些变化,不同于以往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道人形象,甚至开始与五斗米道交恶,每天都要交代自己将王府上下左右的大小事情查上一遍。被主人家重视的感觉很好,不像以前只是名义上的陪伴但实际上很少被支派,这更让丰收有一种二郎长大了也要像大郎一般主事的错觉虽然说丰收依旧喜欢偷个小懒,却对二郎的上进感到高兴,如果能够某个一官半职,自己以后的生活想必也要提高不知一筹。
正是基于此,他干活勤快起来,以前王府的奴婢们可从没看见小厮丰收每天早晨早早起来四处跑动打听事情,这是在二郎结婚后出现的变化。
丰收站在二郎的身边,看着二郎在书房中翻阅家中学堂教书所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