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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江湖-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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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无忧好像天生经脉比旁人细一些,此时虽然昏迷不醒,经脉中的内息却仍然在轻缓地流淌着,飘逸轻盈,仿佛清风流动、彩云散开,正是风满楼颇负盛名的云散心诀。

    钟意皱了皱眉头,不死心地握紧他的手掌,一缕内力再次注入进去,好像有神识一般在他的体内小心探查。

    床头的蜡烛一点一点变短,钟意的额头渗出汗珠,来来回回探查了三次,才勉强察觉到一丝极其轻微的沧浪之气。

    ——且共从容心诀被压制了。

    他收回手,神色沉静下来,暗忖:虽说江湖儿女,仗义相助,然而却不是所有人都肯为萍水相逢的后辈呕血疗伤的,这个簪花婆婆当真与阿忧非亲非故?

    钟意叹一声气,起身端过清水为乐无忧清理身体,将手巾浸在水里,冰凉的井水刺得他一个哆嗦。

    双手捧住铜盆,内力灌输,片刻之后,盆里咕咕冒起了热气,钟意用温水沾湿手巾,轻轻擦去乐无忧身上的血珠,心头微颤。

    手底的身体苍白单薄,经受过极致的痛苦却不留一丝痕迹,薄薄的皮肤下,流淌着炽热的鲜血,十指纤纤,却力能扛鼎。

    湿巾沿着结实的小腹慢慢下滑,钟意喘息变得粗重,唇角却忍不住弯了起来,拉开他的双腿,擦了擦安静卧在草丛中的小家雀儿,有些坏兮兮地隔着湿巾捏了两下,心想:此时若趁机给他把这撮小草给除了……

    待明日醒来,他会一招雪照云光诀劈了自己吗?

    于是钟意笑着笑着笑容就消失了,有些苦涩地扁了扁嘴,他想亲一亲乐无忧微启的薄唇,亲一亲他清秀的锁骨,亲一亲小巧的肚脐……心上人这样赤条条地躺在自己面前,却不能亲、不能吻,这简直比千刀万剐还要残忍的酷刑啊。

    “唉……我这样的柳下惠你打着灯笼也再找不到了,珍惜吧,我的阿忧啊。”钟意摇头晃脑地叹一声气,用手巾沾湿温水,继续擦了下去。

    不知簪花婆婆用了什么手段来疗伤,乐无忧的衣服全都碎成齑粉,连鞋袜都没有了,钟意攥住他纤细的脚踝,一点一点仔细地擦着。

    他的脚十分秀气,九根脚趾纤细修长,莹润的指甲在烛光下泛着贝壳一般的光泽。

    钟意一边擦拭着,一边美滋滋地自言自语:“但我不会一直做柳下惠的,待有朝一日你我心意相通,我一定要……嘿嘿嘿……阿弥陀佛,不能乱想,清心静气……清心静气……可是,阿忧这么好看,教我怎么清静得下来?”

    给乐无忧全身擦干净,细小的伤口也用银针挑了药粉处理好,钟意伸手要去拿干净衣服,倏地停住了。

    ——此处乃簪花婆婆的住宅,哪里有乐无忧的衣服?

    拉过被子给他盖好,钟意叮嘱自己待明日天亮之后,一定要悄悄潜入洛阳内城,买上两套换洗衣服才行,不然以乐无忧的脾气,岂不是要给自己添一大堆堵?

    当然,他要是愿意穿自己的衣服,那是再好也不过的,嘿嘿。

    将一切工作都做完,钟意吹熄蜡烛,伏在床前睡了过去,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情,本该一夜无眠,然而钟意自从闭上眼睛,就开始接连不断地做梦。

    梦中是乱石林立的海岸线上,白色的浪花滚滚而来,惊涛拍岸,石缝里落了一层白色的花瓣,一只小蟹举着钳子呆了呆,飞快地往岸边爬去。

    岸上□□阑珊,百花落尽,开了一片漫无边际的雪白桐花,风吹落,花如雨……

    一个月白色轻衫的女子站在花下,轻声哼着悠扬的童谣,柔和的目光追逐着眼前奔跑的孩童。

    孩童短衣垂髫,摇头晃脑地跑了几步,忽然踮起脚,看向海边重载而归的大船,大声道:“娘,看,有船,是不是爹爹回来了?”

    “那是出海归来的渔民,不是爹爹。”

    “阿玦都没有见过爹爹,”孩童踢着一颗石子,撅起嘴嘟囔,“爹爹的武功很高吗?”

    女子笑盈盈道:“比娘稍稍差那么一点点,但是阿玦的爹爹是个大英雄,仗剑江湖、行侠仗义……”

    孩童漂亮的双眼绽放出光彩:“那阿玦长大,也要成为像爹爹一样的人!”

    背后却没有回答,孩童疑惑地转过头去:“娘,您说……”

    声音戛然而止。

    ——轻衫女子不见了,在她站着的花下,一个血乎乎的肉团出现在视野中,看不出形状,却在微微地抽搐着……

    孩童惊惧地张大嘴巴,却一把将小拳头死死塞进了嘴里,堵住脱口而出的惊叫,慢慢跪倒在地,浑身颤抖着,一丝一毫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阿玦?阿玦……”轻柔的呼唤从耳边传来。

    孩童双手抱住了脑袋,身体痛苦地抽搐,仿佛在母体中一般,慢慢地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阿玦……阿玦……阿玦……”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近得仿佛就在耳边一般。

    钟意猛地睁开眼睛,目光直直地瞪着眼前的虚空,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冷峻犹如恶鬼。

    一只纤细的手出现在了眼前,轻快地晃了晃。

    钟意眼珠木然转了一下,慢慢回过神来,甩了甩脑袋,脸上的冷峻一扫而光,毫无过渡,直接笼上满脸笑容:“阿忧你醒了!”

    灿烂的朝阳从雕刻精致的窗棂洒进来,在床头的墙上投射出一片花纹繁复的光影,乐无忧躺在这片光影下,脸色虽然苍白,却带着轻松的笑容,灵动的眼眸中水光潋滟晴,犹如骄阳下的泉水,浮光跃金。

    钟意笑道:“一大早就这么开心,身上不疼了吗?”

    “疼?为什么疼?”乐无忧被问懵了,两人大眼瞪小眼,须臾之后,猛地倒吸一口冷气,眼睛瞪得仿若铜铃,动作一顿一顿地掀开被子,低头看了一眼,满脸震惊地抬起头来,嘴唇哆嗦,“没……没穿衣……衣服……我们……你……你把我……我……”

    “……”钟意目瞪口呆。

    乐无忧舌头打结半天,终于完整地吐出一句话:“你……你这个禽兽!”

    “……”钟意张口结舌。

    乐无忧揪起被子遮住了脸,一声哀叹从被子里传出:“老夫的元阳……”

    “我就给你擦了擦身体,连亲都没亲一下,我怎么就禽兽了?”钟意一肚子委屈,“做好事难道还错了吗?”

    “这么淫/秽不堪的一夜,老夫居然是昏迷的……真是无法接受……等等,你说什么?”乐无忧从被子下钻出来,声音倏地拔高,“你小子没碰老夫?”

    钟意扁了扁嘴,刚要说话,忽然院子里传来簪花婆婆不耐烦的声音:“小畜生,你都带了些什么麻烦过来?”

    乐无忧吃了一惊:“那是簪花婆婆的声音,是她救了我们?”

    “嗯,”钟意点头,“我出去看看怎么了。”

    说着走出房门,脚步不由得一顿,只见簪花婆婆一手夹着一个青年,扔了进来,一个墨蓝锦袍,一个金色华衣,两个人都灰头土脸,看上去十分狼狈。

    “常少主,少盟主?”钟意回忆一下,觉得以自己点穴时的力度,他们确实也该醒过来了,目光往门外看了看,诧异地问,“苏余恨呢?”

    “本少怎么会知道那个魔头去了哪里?”安济从地上爬起来,目光在室内打量一番,然后凶狠地看向钟意,“这就是你们的窝点?”

    “少盟主,请注意你的用词,”钟意平静地说,“听闻令慈曾邀请当世大儒为你讲学,如今看你这说话方式,想必那些流传千古的经纶典籍,大概都读到狗身上去了。”

    “你!”安济气堵,顿了顿,恶狠狠道,“你若只是帮乐无忧擅闯剑阁,还能算作是被妖人迷惑,但你挟持我和表哥,这问题可就严重多了!你知罪吗?”

    钟意负手,摇头道:“不知罪。”

    安济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噎死,怒道:“你但凡还有点良知,就赶紧送我和表哥回盟总,否则,等我爹派人找来,你就等着和乐无忧一起上斩佞台吧!”

    “你是安广厦家的小杂毛?”簪花婆婆突然插了一句。

    “什么小杂毛?本少乃天下盟少盟主安济!”安济蛮横地转过头去,发现说话的是个这个似嫩似老的女人,声音戛然而止,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刷地就变了,下意识往钟意身后躲了躲。

    簪花婆婆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常相忆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小畜生?”

    “掌嘴!家慈名讳岂是随便叫得?”安济暴怒,一把握住剑鞘,另一只手就要拔剑,忽而想到自己佩剑已断,脸色不由得变了,用力将已经拔出寸余的佩剑插回鞘中,挥起一双肉掌,击向簪花婆婆,叫道,“我现在就为母亲教训你这个老妖婆!”

    钟意咋舌,简直有些不忍心看了。

    只见安济如同一只金色的雏鸟,尖鸣着冲了过去,簪花婆婆广袖一挥,一只干枯苍老的手掌伸了出来,稳稳当当地扣住了他的咽喉。

    “……”安济一个照面就束手就擒了。

    “大废物生出个小废物,真是黄鼠狼下耗子,一代不如一气地嗤了一声,松开了他的咽喉,顺手从他腰间拔出佩剑。

    剑光粼粼,长剑的锋刃在朝阳下泛着秋霜般冷冽的寒气,真是一柄不可多得的当世好剑,可惜却从中间被折断了。

    簪花婆婆屈指弹了一下剑身,嘿地一声笑了出来:“好好一柄剑,在老子手里断一遍就算了,在儿子手里又断一遍,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

    钟意突然出声:“婆婆知道此剑曾经断过?”

第四九章() 
簪花婆婆举起断剑,对着日光看去,缱绻的秋阳射在剑身上,寒光粼粼,她出神地看着剑锋,轻声道:“都快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三十年前?”安济快言快语,“我爹二十岁的时候?”

    “细细算来,应该是二十八年前,当时安广厦那厮还是少盟主,”簪花婆婆嗤笑道,“跟当时的明日阁少主常风俊那叫一个臭味相投,两个废物在一群马屁精的吹嘘下简直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常子煊也已经醒来,用长剑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冷冷道:“请婆婆慎言。”

    他声音冷硬,十分不讨人喜欢,然而坏脾气的簪花婆婆却没恼,笑盈盈地看向他:“你小子今年也该二十五岁了,竟丝毫没学到你那废物爹的见风使舵,看来儿子还是要随娘的。”

    常子煊眼中一抹异色滑过,抿紧嘴唇,没有再说话。

    簪花婆婆好似没有注意到他的脸色,目光柔和地说道:“待来日你执掌明日阁,当如同你娘一样柔中带刚,万万不可像你那不争气的废物爹。”

    柔中带刚?

    这说的是常子煊他娘?明日阁的龙夫人?

    那分明叫刚中带刺吧。

    钟意不动声色地看了二人一眼,有些幸灾乐祸地想:常子煊这货是出了名的爹不疼娘不爱,龙夫人乃海天连城龙王长女,出阁之前也曾扬千帆、破万浪,远下重洋游历列国,虽然遵父命嫁入明日阁,多年来却对风流成性的常风俊一万个看不起,连带着对相貌与常风俊十分相似的常子煊也不待见了。

    “婆婆一片好心晚辈心领,”常子煊漠然道,“然而父母恩情,断不可忘。”

    钟意暗中咋舌,心想:焉知你这么讨人厌的性格不是因长期得不到父慈母爱才导致的心理扭曲?

    簪花婆婆仿佛感觉到他在腹诽,目光凌厉地瞥过来一眼,钟意立即板起脸做认真聆听状。

    “你究竟是什么人?”安济满脸狐疑地出声,似是对她的武功十分顾忌,无意识地往钟意身后躲了躲,嚷嚷,“凭什么对别人父母指指点点!”

    钟意道:“这位是簪花婆婆。”

    “啊!”安济惊叫出声,怔了片刻,一把捂住自己的嘴,眼珠惊惶地转了转,看向钟意,“位列方外三仙的簪花婆婆?”

    “怕了吗?”钟意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安济满脸的惊恐都快化作实体飞出来了,挣扎了半天,忽然从钟意身后走出来,双手抱拳,俯下腰去,大声道:“之前不知是前辈,言语多有得罪,请婆婆见谅,安济甘愿领罚。”

    簪花婆婆笑了笑:“看样子还没被安广厦彻底养歪,算了,老身一把年纪,跟你一个毛孩子计较未免太掉价。”

    “谢婆婆。”安济仰脸笑了起来,阳光照亮他抹额上的红珊瑚,越发显得少年意气、神采飞扬。

    钟意道:“婆婆,您方才说这把剑在二十八年前曾经折断过,可否方便细说?”

    安济脸上笑容一顿,嘟囔:“不可能吧,爹爹武功那么高,武林榜上天下第一呢……”

    “世上永远没有天下第一的武功,”簪花婆婆淡淡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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