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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了!”龙云腾骤然暴怒,浑身不可遏止地颤抖起来:他竟敢这么对他……他竟敢这么对他……
苏余恨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他此刻的暴虐,捏着他的下巴,悠然地笑道:“想睡本座其实并不难,叫一声爹,你就可以随便睡,实话说,本座的活儿还相当不错。”
“闭嘴!”龙云腾一声呵斥,倏地暴起,翻身将苏余恨压在身底,狠狠盯着他无所畏忌的笑眸看了片刻,低头,狠狠吻住了他的嘴唇。
苏余恨立即一声低吟,柔媚地回吻回去。
低吟声听在龙云腾耳中如同炸裂一般,让他浑身热血都在沸腾,然而心底泛起的寒冷彻骨迅速传至四肢百骸,让他顷刻间,暴起的情/欲完全消退下去。
吻了吻他额角的胎记,龙云腾颓然从他身上下来,两个遍体鳞伤的人并肩躺在狭窄的洞穴中,耳边是对方清晰的呼吸声。
苏余恨摸了摸额角,有一丝奇怪的情绪从心底产生,他茫然地转过眼,看向龙云腾刚毅的侧脸,皱眉:“怎么不睡了?哦,对,你还没给本座当儿子呢……”
龙云腾苦笑,浑身伤口无不撕心裂肺地疼着,然而所有疼痛加在一起,都比不上心头的锥心刺骨。
他想起自己的佩刀,锋芒毕露、霜刃无双,在锻造成刀之前,它曾是一块光华内敛的深海玄铁,是锻造台上的千锤百炼,始出锋芒。
“苏余恨……”龙云腾哑声说,“我今日才知道,无忧所说的,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
听到他语气中的茫然,龙云腾苦笑一声,没有再多说,强撑着身体坐起来,盘膝而坐,运功疗伤。
天色渐渐暗下去,夕阳的余晖从石缝中投射在墙上,渐渐滑动,而后悄然消失,洞穴中光线黯淡下来,夜风起了,从树林的枯枝间刮过,仿佛呜呜的鬼哭。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凉意从怀里传来,他睁开眼睛,疑惑地看去,发现是一只冰凉的赤脚。
苏余恨斜躺在地上,黑色的貂裘下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小腿,懒洋洋道:“儿子,给爹暖暖脚。”
“胡闹!”龙云腾斥了一声,却还是解开衣袍,将他冰冷的双脚纳入怀中,“你的伤怎么样了?”
“你这孩子还真是奇怪,”苏余恨嗤了一声,“打也是你打的,如今反来问我伤得怎么样。”
“我的伤可也是你打的。”
苏余恨悠然道:“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儿子难道还能打老子不成?”
“一派胡言!”龙云腾笑骂一声,突然想到一个地方,笑容渐渐冷了下来,“苏余恨。”
“叫爹。”
龙云腾没有理会他,轻声问:“令郎……”
怀里的小腿倏地僵了一瞬,片刻后,重新放松下来,苏余恨淡淡道:“提那个短命鬼做什么?有本座活着一天,不会再让人剐了我的儿子,你大可放心。”
“你十四岁入宫,距今二十八年,这么说,你如今应该是四十二岁,”龙云腾道,“而十年前,苏梦醒便已经十四岁,难道你一出宫就生了儿子?”
“不行么?”
“苏梦醒不可能是你的亲生儿子。”龙云腾笃定地说。
苏余恨懒洋洋地嗤了一声:“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龙云腾满腹狐疑,喃喃道:“如果不是亲生子,那他究竟是谁呢?”
“也许是乐其姝自己生的吧。”
“什么?”龙云腾一怔,“乐姑姑?”
苏余恨漠然地看着他:“很奇怪吗?哦,对,你们中原人对礼教看重得很,乐其姝一生未嫁,确实不该生孩子,不对,那乐无忧是怎么来的?”
龙云腾皱起眉头。
苏余恨继续道:“说不定阿梦和阿忧都是乐其姝生的,可两人长得并不相像,反而是你倒有几分像阿梦,难道……”他逼近龙云腾,目光在他脸上逡巡,“难道你也是她生的?”
“胡说八道!”
“你这孩子真难伺候。”苏余恨哼了一声,不再纠结身世问题,闭上眼睛,闭目养神。
洞穴中光线微弱,龙云腾怔怔地看着他模糊的眉眼,脑中如同一头乱麻:苏余恨是凤凰兮,二十四年前,苏溪亭顶替殉葬,凤凰兮出宫……
苏余恨的儿子是乐其姝给的,乐其姝从哪里弄来的孩子?还与自己长得有几分相像?乐其姝一生未嫁,那乐无忧又是怎么来的?
无忧今年二十七岁,二十七年前有什么人家丢失过孩子?不对,数十年来战祸频发,民不聊生,百姓易子而食,丢弃几个孩子实在不是什么罕事。
反倒是苏梦醒的年龄……此子如果活着,如今应该二十四岁,与子煊同年……
龙云腾拍了拍怀中的小腿:“苏余恨。”
“叫爹。”
龙云腾没有理会,问道:“乐姑姑在哪里、为何要给你一个孩子?”
苏余恨半眯着眼睛,慢慢回忆了片刻,淡淡道:“她看本座一个人飘飘荡荡,实在是无趣得很,当时……她好像说了句‘老娘才不会给那对狗男女养孩子……’,不过有了阿梦,那十几年确实过得飞快而有趣,至于地点……仿佛是在长安。”
“长安?”
“对,长安,”苏余恨点头,“长安的乐游原上,夕阳很美。”
龙云腾仿佛有一块巨石堵在了心口,手指无意识地摸着他腿上光滑的皮肤,苏余恨一身伤痕隐藏在黑暗中,触手可及的只有细腻和柔滑,他的手情不自禁地就往上滑去了,指腹滑到柔软的膝窝,轻轻摸了一下。
“干什么?”苏余恨倏地一个激灵,撩起长腿,狠狠踢向他的面门。
龙云腾一个反应不及,被一脚踢在头上,大脑轰地一声炸开,眼前一黑,半天才恢复过来,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又做出了轻薄之事。
哑声:“抱歉,是我情不自禁。”
“本座知道你的企图,”苏余恨踢完了人,又笑嘻嘻地靠了过来,附在他的脸边,吐气如兰,“叫一声爹,本座随你睡。”
龙云腾满心的疼痛如同被飞鸟的利爪划过无数道伤痕,每一道都渗出血来。
苏余恨如灵蛇一般攀在他的身上,抓起他的手,伸进自己的衣襟中,挺胸,将柔软的突起送到他的手底,轻轻蹭着,妖媚地笑道:“本座的身子,价值一座温泉山庄,姓龙的,你不想尝尝吗?”
龙云腾脸色一变,抽出手来捏住苏余恨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四目相对,幽深的眸子沉静地看着他,沉声道:“我不管你以前经历过什么,从今往后,你是我龙云腾的,我要的不只是这具身体,而是你整个人,从头到脚,从内而外,收起你的伪装,我要的,是一个真实的苏余恨。”
苏余恨喃喃道:“我满手杀孽、一身伤痕……”
“那我只好连同你的杀孽和伤痕,一同笑纳。”龙云腾面无表情地说。
苏余恨怔了怔,忽地从他身上爬了起来,闷头往外走去,巨石封住洞口,堵住他的去路,他脚步不停,一掌拍去,巨石纹丝不动。
龙云腾忍着满身伤痛,站了起来,走到他的身边,抓住肩膀强迫他转过身来。
苏余恨低着头,一言不发。
龙云腾垂眸,双手捧起他的脸,骤然一惊,只见微弱的光线从石缝投入,照亮他满脸的水光。
——苏余恨不知从何时起,竟然已泪如雨下。
龙云腾低下头去,吻了吻他额角的胎记。
第六六章()
远处传来杂乱的马蹄声,还有车轴压过枯枝落叶的声音,龙云腾从石缝中看去,外面火光映天,不断有呼喊声传来:“城主……”
“救兵来了。”
龙云腾从石缝中往外发了一支信号,不消片刻,两名侍卫跃上山崖,在巨石外叫道:“城主,您在里面吗?”
龙云腾应了一声。
数十名侍卫飞快地拆除了巨石,一阵尘土飞扬,露出一个可供人出入的窟窿。
龙云腾搂着苏余恨飞跃下山崖,一辆通体黑色的巨大马车停在崖底,卫先生迎上来:“属下来迟,请主上责罚。”
“回山庄。”龙云腾抱着苏余恨进入马车。
“是。”卫先生神色如常,坐在马车前,一扬鞭,八匹骏马扬起马蹄,马车迅疾而又平稳地驰回山庄。
车厢四角悬着拳头大的夜明珠,照亮下面柔软的白狐皮,龙脑氤氲,暖香弥漫,苏余恨倚在角落,伸手扣了扣车壁的紫檀木:“早就听闻海天连城富可敌国,如今一看,果然不一般。”
龙云腾坐在一旁闭目调息,闻言,淡淡道:“这一切都可以是你的,只要你当了海天连城的当家主母……”
话音未落,苏余恨倏地一爪扣在了他的喉间,龙云腾声音戛然而止。
苏余恨恶狠狠道:“本座是你爹!”
龙云腾忍不住笑了起来:“胡闹!”
骏马风驰电掣,顷刻间就已经回到温泉山庄,龙云腾将苏余恨抱出马车,大步往卧房走去。
卫先生垂手站在一侧,看到苏余恨穿着龙云腾的貂裘,露出雪白纤细的脚踝。他自幼陪同龙云腾一起长大,只一眼,便已明白龙云腾对苏余恨的心意。
轻声笑道:“山庄中有几处汤池对疗伤很有好处,趁陈老尚未赶到,主上不妨先携苏谷主去浸浴一番,一则洗尘,二则疗伤,三则……温泉共浴,也是别有一番风情。”
龙云腾看了他一眼:“你懂得还真多。”
卫先生羞赧地红了耳朵,抿唇笑了笑,没有再多嘴。
温泉山庄中有大小数十眼汤池,热泉冷泉各有千秋,龙云腾带苏余恨来的这个是一处有独特疗伤功效的温泉,外面遍植药草,使得氤氲的水汽中也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二人宽衣解带,步入汤池之中。
苏余恨在山林的寒风中冻得浑身骨骼咯咯直响,此时泡在微烫的温水里,舒服地伸展着四肢,懒洋洋道:“这便是拿本座换来的温泉?果然泡着舒服。”
龙云腾即使坐在温泉中也腰背挺得笔直,闻言唇角滑过一丝苦涩:“你若不喜欢,我便把这山庄卖了,另买一处,如何?”
“关我屁事?”苏余恨哼了一声,闭上眼睛。
此处温泉果然功效卓绝,苏余恨闭目养身,缓缓调息,发现周身的伤口都在慢慢愈合着,唯有双掌上的毒斑没有丝毫褪去的迹象,所幸他疼惯了,也不觉这永不愈合的伤口有多可怕,只是稍稍有些碍事罢了。
龙云腾睁开眼睛看向他,水面上雾气缭绕,看不清对方的容颜,却一想到二人泡在同一处汤池中,便觉胸中有浅浅的幸福,慢慢发酵。
过来不知多长时间,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卫先生站在远处停了下来,轻声道:“主上,陈老到了。”
“嗯。”龙云腾应了一声,和苏余恨出浴,让陈老为他疗伤,自己披着浴袍走进书房,淡淡道,“你派人去查一查当年凤凰兮与苏溪亭究竟是什么关系。”
“是,”卫先生静立在桌边,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派去乐小公子处的人已经回来了,这是回函。”
龙云腾端坐在太师椅中,浴袍衣襟大敞,露出健壮的胸膛,抽出书信草草看了两眼,点头:“钟意已派人与安广厦约定,三日后在龙门伊阙,以安济和常子煊交换解药。”
卫先生垂眸,细思片刻:“以安广厦的心性,大概不会轻易被要挟。”
龙云腾拿着书信接着往下看去:“安济的母亲,常夫人已经知道此事,常夫人爱子心切,逼迫安广厦不得不同意。”
“苏谷主的毒就是常夫人配制,果然解毒还需配毒人,”卫先生道,“乐小公子目前如何了?”
龙云腾将书信翻来覆去看了三遍,神情微微错愕了一瞬:“信上没提。”
卫先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摇着头轻笑道:“果然啊……钟公子对乐小公子一往情深,醋劲儿大得很呢。”
龙云腾也微微苦笑:“他若能对无忧一辈子矢志不渝,醋劲大不大倒也不打紧了。”
说实话,钟意也有点儿唾弃自己的小心眼儿,然而他就是发自内心地不喜欢龙云腾,此人高大英俊、富可敌国、天纵英才,无论从哪方面看来,都比自己更适合乐无忧。
更何况,他还和乐无忧青梅竹马、总角之交。
真是越想越自卑……钟意睁开眼睛,看着窗外黑黢黢的夜空,微微叹出一口气,喜欢了一个人,就仿佛低进了尘埃里,即使心知自己并没有那么差,却依然忐忑不安,担心自己配不上那样美好的恋人。
他转头看向床上,只见乐无忧盘膝而坐、双目紧闭,在其对面,簪花婆婆将双手收了回来,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