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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风俊大喝一声,猛地往后一仰,身体平平贴在马背上,擦着他的手掌避了过去,双腿一夹马腹,骏马嘶鸣一声,撒蹄狂奔起来。
“你逃不掉了。”苏余恨大笑,一转身追了上去,风雪恣意,身体仿佛被朔风托起,转瞬已扑至马前,一掌挥出,毒辣的掌风犹如刀刃,直逼他的面门。
常风俊避无可避,咬牙从马背上腾起,催动毕生功力,与他一掌对了上去。
刹那间,凄厉的叫声穿破乱雪纷飞的山林,血肉仿佛炸开的油星一般漫天飞溅,人们惊叫出声:“销骨手!是销骨手!”
那只瘦骨嶙峋的手附在了常风俊的右手上,五指飞舞,利若尖刀,自他手掌往上爬去,所到之处,无不血肉横飞。
哀嚎简直不似人声,常风俊疯狂的挣扎,却发现苏余恨那只手犹如毒蛇一般缠在了自己手臂上,手臂上的血肉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从骨头上剔除,露出血肉模糊的森然白骨。
“不!!!”常风俊撕心裂肺地嚎叫,竭毕生之力,挥出左掌,一掌击在他的肩头,借力身体猛地往后一蹿,顷刻间已逃至十步以外,转身就要奔逃。
一柄漆黑的长刀穿破风雪,稳稳扎穿他的脚尖,将人牢牢钉在了地上。
苏余恨歪头,看到龙云腾站在不远处,黑色的大氅被朔风扬起,露出身高九尺的雄壮身体。
两人遥相对视,苏余恨粲然一笑:“有劳龙城主襄助。”
龙云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半晌,低声说:“荣幸至极。”
常风俊抬手握住刀柄,想要将长刀拔/出来,然而他先受了龙夫人一记拔山掌,又被苏余恨剔穿掌骨,已是强弩之末,将死垂危,几次用力都未能将长刀拔/出,只得眼睁睁看着苏余恨步伐轻快地逼近过来,风流倾城的双眸中闪烁着诡谲的神采,竟不像人,反而像一只前来索命的山妖野魅。
巨大的惊骇像潮水一般涌上心头,常风俊几乎无法喘息,只能徒劳地拔着刀柄,狰狞的面目渐渐被绝望淹没,他双目猩红,死死盯着苏余恨,喉间挤出嘶哑的声音:“你要报仇,该去找安广厦,是他嫁祸与你,也是他屠的弃风谷……”
“却是你剐的阿梦。”苏余恨平静地说。
提及十年前被活剐了的苏梦醒,常风俊心头狠狠一抽,痛不欲生地咬住了牙关,乐其姝说那是自己和龙凌的孩子,龙凌信了,自己却绝不能相信——他怎么能相信,他活剐了自己的孩子,那冰冷的三千三百三十三刀,每一刀下去,都血肉横飞……
苏余恨轻声道:“阿梦是个好孩子,只用了半年时间,便已领悟且共从容心诀,三年后,就练到了第四重……”
常风俊视线模糊起来,他仿佛看见一个神采飞扬的少年龙行虎步、拳脚如风,他飞腾起来,潇洒自如、身轻如燕。
冲天的血雾泼上眼帘,小少年转眼被拘上了斩佞台,手起刀落,斩佞台上弥漫着浓郁的血腥,他却是块硬骨头,紧紧咬住牙关,到死都没有一声求饶,只一双黑黢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
那是自己的孩儿……
常风俊不可遏止地颤抖起来,膝盖一软,单膝跪在了地上,身体狼狈地佝偻着,仿佛中了牵机之毒般狂颤着蜷缩。
苏余恨揪住发髻,强迫他抬起头来,冷漠地看着狼藉不堪的脸,嗤了一声:“阿梦被剐成了骨架,不如我也把你剔一个相同的模样……”
话未说完,常风俊忽然发出一声惊恐至极的悲嚎,凄厉得不似人声,他猛地站了起来,力气之大竟硬生生将脚掌从长刀上撕扯下来,踉跄着后退几步,摔倒在雪地里,他没有爬起来,反而坐在雪地中,双手疯狂地抓向自己的伤脚。
“他……他疯了吗?”一个人惊骇地叫了起来。
只见常风俊手指如爪,几下便将一条腿抓得血肉模糊,然而放开腿,抱着被苏余恨剔除了皮肉的右手,放在嘴边,凶狠地咬了下去。
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众人抬头,看到一片人影从风雪后隐现,为首一人金衣白马,疾驰而来。
安济飞马冒雪而来,远远便从马背上腾起,几个腾跃,落在众人眼前,看一眼常风俊的境况,一声惨烈痛叫从喉间溢出:“舅舅?”
积雪已有一尺余厚,常风俊仿佛恶鬼附体一般疯狂地啃咬着自己的皮肉,周围凌乱的雪地上溅满鲜血,惨不忍睹,触目惊心。
他扑上前去,伸出二指想要点住他的穴道。
然而常风俊却反应极快,一骨碌爬起来,如同护食的顽童一般,一边抱着手臂用力啃咬着,一边跌跌撞撞地跑向远方。
“舅舅!”安济惊叫。
龙云腾冷声道:“他已经疯了。”
“不!”
“多行不义必自毙,”龙云腾漠然道,“他活剐亲子、误杀正妻,早已罪无可恕,还有弃风谷和风满楼的累累血债,少盟主,他不得不死。”
安济痛苦地摇着头:“我何尝不知他罪无可恕,可我仍想救一救他,我想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那死去的那些无辜之人呢?”龙云腾看向他,“谁来给他们一个机会?”
安济眼泪模糊了视线,喃喃道:“可他是我的舅舅啊……”
苏余恨唇角衔着一抹邪笑,嗤了一声:“你若真想救他,不如给他一个痛快,省得这鬼哭狼嚎得让人脑仁儿疼。”
安济双目绝望地盯着前方的雪地,尺多厚的积雪中蹚出一道杂乱的脚印,洒满了肮脏的污血,远处传来常风俊似哭似笑的叫声。
他突然大步走到马边,取下弓箭,对准常风俊拉满强弓。
人们惊呼:“少盟主!”
安济满脸是泪,泪水模糊了视线,他忽地放下弓箭,抬手抹了把脸,可是泪水源源不断地涌出来,根本擦之不尽。
一个属下急道:“少盟主三思!常阁主虽然疯癫,但是带回盟总,请名医诊治,未尝不能痊愈啊!”
安济闻言,茫然地看向那个人。
那人又道:“常阁主纵然有过,但他为盟总立下过汗马功劳,功过相抵,大不了从此退隐江湖便是!”
安济浑身颤抖着,死死咬住了下唇,他怔怔地看着那人半晌,就在那人以为自己说服他时,忽然抬手,又一次用力抹了一把泪水,猛地拉起强弓,锋镝直直对准前方疯疯癫癫的身影。
那人惊叫:“少盟主?”
安济果决地撒出了箭矢,离弦之箭穿破风雪,鸣镝发出凄厉的呼啸声,一声惨叫从远处传来,常风俊踉跄的身影猛地僵直,羽箭□□了他的咽喉,一寸不差。
眼看着前方的身影摇晃着倒了下去,安济双膝重重跪在了雪地中,热泪滚落,喉间传出嘶哑的哭泣声。
苏余恨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少盟主武功不怎样,箭法竟如此精准,远在百步之外都能射中,真是神射手……”
安济剧烈颤抖着,抬眼往前看去,泪水模糊了视线,他仿佛看到当年常风俊亲手教自己箭术的情景。
“哎呀,又射歪了,这什么破弓箭!舅舅,给我换一把好弓来!”
“济儿休得浮躁,来,左手握弓,须得再稳一些,右手搭弦,瞄准那处,切记,前推泰山,发如虎尾……好!”
“中了!中了!舅舅说得果然不错!”
耳边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属下飞奔过来:“少盟主,常阁主已经……”
“我知道,”安济粗重地喘息着,他慢慢站起身,看到几个明日阁弟子将常风俊尸身抬走,沉声道,“你方才说到功过相抵……”
“是。”
“抵不了的,”安济声音喑哑,却异常坚定,“人命关天,没有用功劳去抵人命的道理,舅舅已罪无可恕,即便他立过汗马功劳,他依然罪无可恕……”
说罢,他甩开披风,大步走到马边,牵住缰绳,转脸看向苏余恨:“真相已经大白,这十年来天下盟欠你良多,我会督促盟总,昭告天下,还你一个清白,并尽快做出补偿。”
苏余恨道:“清白?本座可不稀罕,若说要什么补偿,本座只想要他当儿子。”
安济顺着他枯瘦的指尖望去,看到龙云腾阴沉的脸,顿了顿,脸色僵硬地说:“我会转告盟总的……”
第八三章()
目送安济带人消失在雪幕中,龙云腾抱起阿姊,一步一步走向马车,卫先生快步迎上前来,打起一把宽大的油伞,撑在龙云腾头顶。
将龙夫人的尸首放进马车中,龙云腾低头看着她,生前的狰狞已经褪去,脸颊瘦削苍白,透着慑人的冷峻,犹如一片死寂的雪峰。
龙云腾抬手,指尖悬浮在半空,颤了半晌,才慢慢落下去。
眉依旧是月棱眉,弦月尖尖,眉骨却高高挑起,龙云腾想起年幼时,阿姊尚未出阁,有云游女冠曾说她峰脱眉骨命不达,众人失色,阿姊却只是将那女冠撵出城去,一笑了之,并未放在心上。
“当年若随那女冠去家修仙,是否就不会有今日这般惨绝收场?”龙云腾喃喃地说,过了片刻,又低声苦笑一声,“但那就不是你了。”
即便遵父命远嫁千里之外,但她龙凌此生骑的是烈马,扬的是千帆,区区常风俊,怎不手到擒来,岂料这世间,比烈马更难驯服的,是人心,比千帆更难掌控的,是感情。
指尖慢慢拂过她脸上的乱发,龙云腾痛苦地吁出一口气,抬起头,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白雪茫茫的山林,一只冰冷的手无声无息地搭在了肩膀上。
龙云腾脊背僵了僵,却没有回头,只淡淡道:“你如今证得清白、大仇得报,我已没有什么可供你利用的了。”
“儿子这样跟爹说话,真是欠打,”苏余恨的手指沿着肩膀爬到他的脖间,指尖沾满血污,带来浓重的血腥气,一把捏起他的下巴,强迫他转过头来,“你死了阿姊?”
龙云腾冷声:“你要干什么?”
“本座也死过至亲,”苏余恨笑嘻嘻道,“或许会难过几日,但很快就会过去,连梦都不会多做一个。”
龙云腾转过身,看着他绝美倾城的眉眼,里面只有粲然的笑意,并无一丝悲伤,他突然从心底腾起巨大的暴虐,骤然出手,一把将他掼在了马车上,大手狠狠扣住他的咽喉。
苏余恨惬意地倚着车壁:“儿子,你脾气忒差了。”
“你怎能如此冷漠?”龙云腾低吼,“你当真没有心吗?”
“心?”苏余恨手指卷起一缕发丝,在齿间轻轻咬着,长眉一挑,媚眼含笑,“那是何物?”
龙云腾觉得有一只巨手,将自己五脏六腑全都捏碎,巨大的疼痛之后,是难以言表的空虚,他茫然看着苏余恨的笑颜,突然觉得他的美貌像一剂荡心鸩毒,甜美旖旎,却见血封喉。
不由得松开手,喃喃道:“是啊,心是何物?我武功已臻化境,浑身如若铜皮铁骨,为何心……还是会疼?”
“大约是享的福太多,吃的苦却太少吧,”苏余恨闲闲地说,笑盈盈地看着他的脸,突然道,“阿梦是你的外甥?”
龙云腾知道之前他定是隐藏在来客中混入漱石庄,知道了苏梦醒的身世,点头:“是。”
“怪不得你这么像他。”苏余恨抬手摸着他刚毅的脸颊。
他的手指仿佛寒冰一般冰冷刺骨,龙云腾抬手,覆住他的手指,掌心几乎被冻得一个激灵。
耳边传来苏余恨喃喃犹如梦呓一般的笑语:“我家阿梦若长大,也该是这样的丹凤眼、卧蚕眉,抿着唇角,不苟言笑……”
龙云腾皱了皱眉。
听苏余恨轻笑着说:“我想他了……”
龙云腾眸色深沉,解下大氅,将他包裹起来,柔软的貂绒簇拥着苏余恨毫无血色的脸颊,在灰蒙蒙的天地间,一边是浓烈的黑,一边是病态的白,只有他额角的胎记,是唯一的色彩。
“不管你把我当成什么,”龙云腾攥着他冰冷的手指,“我想要你,一直想要你。”
苏余恨仿佛没有听懂一般,茫然看着他。
龙云腾连人带大氅一起抱了起来,大步走向自己的坐骑,抬头,望着前方遮天蔽日的风雪,沉声道:“跟我回海天连城。”
苏余恨手指攥住貂裘,贪恋上面残余的体温,喃喃道:“我还有事没做。”
“我为你做。”
“我还有人没杀。”
“我替你杀。”
“我并不喜欢你。”
“我知道。”
苏余恨怔了怔,茫然地张了张口,却发现对方已先一步将一切都想得清楚,已俨然处于了不败之地。
被放在马背上,苏余恨低头看着他,冷不丁冒出一句:“本座不会与你燕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