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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某人和宁鸿想不明白。
旋即想道,也许女帝手上也掌控了一两位可称圣人的异人,毕竟北镇抚司成立了十二年,毕竟不是所有异人都无心仕途。
剑尖与山峰相触,雪墙过后,山峰崩碎。
抱剑青年浑身骨节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脸色惨白之后红了一阵,神情萎靡过刹那,旋即眸子里涌起极度的疯狂之意。
持剑无语。
手中长剑的剑尖已然磨平。
……
……
数百里外的泰山之顶有个道观,道观里有个小道士在安静的扫雪。
倏然间飞沙走石乱雪如舞。
小道士大惊,高喊地震了地震了跑向道观外面。
过了片刻,天地安静之后,小道士拍着胸口长出了一口气,万幸万幸只是小地震,道观没有受到丝毫损伤。
小道士不经意间侧首看见不远处的泰山之巅,隐然觉得有些奇怪,发现日夜抬头能见的山巅似乎和平日里有些不同。
不由得擦了擦眼睛再看了一眼。
奇怪,怎的感觉山巅好像矮了些许?
小道士奔跑回道观,“师父不好啦不好啦,您老人家快来看看,刚才的地震是不是因为神仙来过啊,山巅好像被神仙削了一截,矮了那么几公分啦!”
老道士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被拉出来,“瞎说什么,山怎么会——”
声音曳然而止。
好像确实和平日不同。
泰山之巅,今矮三寸。
千里之外壶口瀑布之下十数里无人处,大地之母奔腾不歇,浑浊水流一泻千里,孕育着两岸文明,倏然间,似有一柄巨大的透明闸刀落在河里。
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277章 十指钟馗,左抓惊雷右托明月()
抱剑青年剑尖磨平,心不平。
剑意越发昂扬。
钟铉摇头,“我与你无冤无仇,不至于生死相向,你已出剑,临安那边也可以有个交待,就此收手罢,不要误了卿卿性命。”
抱剑青年自嘲的笑,神情却浮起一丝恭谨,“我自幼习剑,至今无不不胜之局,先生高才,自可远游,然我尚有一剑,请先生接。”
钟铉无奈,“事不过三,若此剑无功,还请退去,莫要误我行程。”
抱剑青年忽然挥剑,东一剑,西一剑,毫无章法,风雪中生凄厉声,漫空错乱交响,钟铉的四周有诸多剑意涤荡。
阿牧忽然轻声道:“九剑围杀。”
李汝鱼讶然不解,还没出口,阿牧又道:“不对,是欲要九剑合一。”
抱剑青年的身影虚渺。
漫空剑意里出现了九道身影,仿似一分为九。
九道剑意,归一。
阴风怒号,抱剑青年九道飘渺虚影迸散,重归一身之后,一剑刺出。
这一剑于低空炸裂,抱剑青年浑身耀剑光,竟如一轮低垂明月。
明月照大江。
光芒所向之处,皆是剑。
虽只一剑,却有九九八十一剑,又似有万千剑。
抱剑青年浑身皆是剑。
他是一柄剑,更是一轮从天穹滚落人间的明月。
看热闹的阿牧拉了拉李汝鱼袖口,赞道:“不错不错,这一剑精气神合一,竟然攀升至八十丈高了。”
李汝鱼倒吸了一口凉气。
八十丈高的剑客,已经不输当日在夕照山下的岳平川和赵骊,难道王琨有这个底气,敢让他来杀一位画道圣贤异人。
确实有此资格。
阿牧又道:“还不出手么?”
这个时候若是自己出手配合抱剑青年杀画道圣贤,绝对有七成把握。
但若是不出手,抱剑青年也有极大的希望。
然而自己来建康时,那个坐拥天下的女人很明确的表示,一切以汝鱼的意思为准,李汝鱼若不准,哪怕举手可杀那位异人,也不能动手。
李汝鱼摇头,“再等等。”
既然是画道圣贤,难道会被一位八十丈高的剑客刺于剑下?
李汝鱼不太相信。
毕竟见识过草冢圣人的手笔,这位画道圣贤纵然不为圣人,也应该有一战之力,否则圣人和夫子之流,岂非烂大街的不值钱。
钟铉也不敢大意,实际上震惊至极,他身为异人在建康,没有过多接触江湖仕途,这还是成为异人后第一次与人刀剑争斗。
虽然不明觉厉,心头却有生死危机感,不敢再有丝毫大意。
手中笔豪翻转,运笔如飞。
衣带生风。
这位画道圣贤笔豪一提一顿,以天地画布,山河为墨,笔豪动转之间,道韵悠悠,水墨之气沧桑而无形。
下一刻,一道淡青色的庞大身影升腾而起。
人间显神祗!
世间到底有没有神仙,有没有妖魔鬼怪,众说纷纭。
女帝不信。
所以她让异人徐振率领五百禁军去看东海之外的世界,她不相信海外有仙山,也没有汇聚天下道士和尚去看天穹之上的世界。
世人则信有之。
然而世间有封神之人,一如数十年后的柳向阳被民间封神。
此刻秦淮河畔便有神起。
一按剑巨人高达两丈,浑身皆水墨淡青气,长身而起立于钟铉身前,披甲按剑怒目圆睁,头戴高帽铁面虬鬓,须发倒立,端的是粗犷霸气。
脚踏流云身环瑞彩。
这位恍若神祗的画中异人出世,天地有感。
天穹之上,本是血云低垂,倏然间变幻生霞光,刹那之间,血红转七彩,漫天霞光里一道七彩惊雷自天悄无声息劈落。
圣贤亦生异象,秦淮河水动荡席卷,一江清水竟似被人以手摇之,拍岸惊涛。
临江楼上,宁鸿口瞠目呆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这等仙人手笔别说见,活了一辈子听都没有听过,今日却在眼前上演。
韩某人默然的盯着下面,情绪复杂。
角落里的汉子啧啧有声,“不得了不得了,也是个不得了,先摹黄河之魂,又描泰山之形,再画民间神人钟馗,当得起画圣了。”
这人,不输汴河草冢圣人多少。
秦淮岸畔诸多民居里,透过窗棂缝隙目睹的普通人,哪见得这等架势,加上天上血云转换,霞光翻滚,真以为是神仙来临,无数人跪下。
就是在街头负责维护秩序的建康府兵,亦有不少情不自禁的跪下。
神仙呐!
俗人眼中神仙,却是抱剑青年眼中俎上鱼肉,无所畏惧的强攻,如明月落下,剑意道道凌迟,这一剑我叫你灰飞烟灭!
七彩惊雷亦磅礴而落,欲置异人于死地。
从笔豪走入人间的巨人钟馗恍若神人,本是淡青色水墨气,却如有实质,看似缓慢实则快速无比的仰头举手。
七彩惊雷落入左手,五指如爪。
惊雷扭动间,竟然迸散,化作流光。
右手五指虚抱如托塔,只是托的不是塔,而是一轮明月,抱剑青年所化明月。
明月光华大绽。
无数道犀利剑气四射。
巨人钟馗不动如山,左手抓破惊雷,右手托举明月,仰首似长啸。
明月光彩黯淡。
抱剑青年从空中翻滚落下,脸色苍白至极,这一剑无功而返。
从钟铉笔豪凝就出的淡青色巨人钟馗,身影虚渺,飘晃如火焰,最终无声湮灭,仿佛从不曾出现过一般。
寂静。
没有任何人说话。
许久许久,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阿牧才轻声对李汝鱼说道:“单论这个笔墨巨人而言,我觉得这个圣贤得有百丈。”
李汝鱼想了想,摇头,“没有。”
你只听过,没有亲眼见过百丈高的夫子观渔一剑的风采,那可是真真实实的仿佛从天上垂落了一条大河,远非眼前这位圣贤以天地为画布描绘出来的巨人可比
夫子百丈的话,这位圣贤大概能有九十?
李汝鱼不确定。
寂静中,不远处有人踏雪吟词,腰间负剑而来:“红旗高举,飞出深深杨柳渚;鼓击春雷,直破烟波远远回。”
来者一身破旧长衫,踏雪吟词却端的是潇洒无双。
是位老酸儒。
上元县主簿黄宝衣。
278章 宝衣者,裳也()
他来干什么?
他吟的词,正是先前所写,在建康薄有名声的减字木兰花前两句。
李汝鱼悚然惊心。
只因在这位上元主簿佩剑踏雪而来,吟出了那一首词之后,天穹骤现赤白惊雷,撕裂长空直直劈向这位老酸儒。
异人!
黄宝衣竟然也是异人。
这一下着实出乎所有人意料。
李汝鱼从没想过,身旁这个貌不起眼的主簿竟然也是位可以引动惊雷的异人,他是敌是友?
临江楼上,韩某人若有所思,此刻也顾不得成见,对宁鸿说道:“若是没有记错,早些年顺宗陛下还在章国的时候,曾经修过道藏经典,主事人似乎也姓黄,曾是某一科的进士第一?”
宁鸿蹙眉思忖了一阵,才拿捏有度的道:“确实有这么一个人,那部道藏经典没能修完,刚修一半时顺宗陛下驾崩,这位适时在任端明殿大学士的黄姓大儒因女帝登基之故,当朝大骂女帝窃国而被流放。”
韩某人道:“然而并没有听说流放后的事情,因新帝登基万事待兴,也没甚人去在意这位大学士的后来事。”
宁鸿喟叹了一句,“我知晓一些。”
韩某人哦了一声。
宁鸿继续道:“这位大学士举家流放雷州时,途中遇山体滑坡,他和家眷全部被席卷入泥流,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当然这只是小道流言,真相如何无人得知,倒不曾想竟然在这里。”
曾经的一甲状元,如今改名换姓后竟是上元县主簿,由不得不意外。
而且还成了一位异人。
那位曾经叱咤风云的黄姓文人,名裳。
宝衣者,裳也。
韩某人有些不解,“他是陛下的人,还是王相公的人?”
宁鸿斜乜他一眼,“这,韩大人应该比我更清楚。”
韩某人苦笑摇头,“真不知道,我那位恩师行事沉稳冷血,若是谋略至大的事情,除了他自己,谁也不可能知道更多。”
宁鸿罕见的点头赞同,“不愧铁血之名啊。”
长街上,黄宝衣踏雪而来,飘飘长衫破旧,腰间长剑寒碜,怎么看他才像是那个落魄的异人举子,挥手破惊雷,朗声大笑:“吴道子,大凉不是你的大唐,你纵有十指钟馗又若何,依然挡不住这盛世铁血屠刀,难道你还要画出背剑天王杀出建康城么!”
秦淮河上,离岸不远的画舫船首,女伎白玉京笑了笑。
果然是画圣。
钟者,钟馗之钟,铉者玄也,道玄之玄。
画圣吴道子,又名道玄,擅人物佛像,创白描之风。
李汝鱼悄悄问阿牧,“你知道吴道子是谁么?”
阿牧一脸你很白痴的神情,“我怎么知道。”
再说我知道也不能说啊,我才不想引得惊雷落呢,虽然劈不死,可无穷无尽终归是个麻烦事,倒是不明白,黄宝衣要怎么断惊雷?
李汝鱼无奈,暗想日后见着夫子了问问。
大唐?
貌似父亲成为异人后,就说他是大唐李世民,听黄宝衣的意思,这个大唐也是个强大王朝罢,可历史上从无国号唐的王朝。
北蛮、大理、西域那边也不曾有。
难道是
李汝鱼倏然想到一种可能:会不会是东海尽头,北蛮背后的漭漭雪山之后,又或者是大理之西的无尽沼泽深处,有一个叫大唐的王朝?
异人真相,依然扑朔迷离。
天穹低垂血云依然生出霞光,远空竟然拉出了一道霓虹。
没有惊雷落下。
既不劈钟铉,也不劈黄宝衣。
但谁也不知道,下一道惊雷会什么时候落下,又会是怎样一道惊雷。
被称为吴道子的异人钟铉默默的看着黄宝衣走到抱剑青年身畔,两人彼此眼神交流刹那,旋即抱剑青年再按剑欲攻。
钟铉叹道:“你也是王琨的人?”
黄宝衣哈哈大笑,“相公王琨辅佐太子殿下,女帝谋帝而窃国,名不正言不顺,虽为女帝实乃妖女,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钟铉无语,“此是你们朝堂事,与我无关,我可不愿如你这般丢了节操。”
黄宝衣哦了一句:“何谓节操?”
“是漠视人间走入战乱黎民易子而食,还是辅助正统君王归位?”
“我黄宝衣今日所做事,正是维护我等读书人的节操。”
钟铉不语,辩论之道自己并不擅长。
然而有人挺身而出,少年腰间按剑上前两步,不无怜悯的盯着黄宝衣,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