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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有一日,异人哪怕是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甚至陈述出异人所在的那个世界,也不会引惊雷。
一如东土。
在东土有两套历史全书。
一套是东土的历史,一套是异人所在世界的历史,起于夏朝,终于清朝。
那一套历史,是一位异人所著。
正因通读过那一套史书,自己才知晓大凉天下究竟出了哪些异人,也才能在大凉找到那些异人为自己所用,可惜,终究不如女帝。
那么她呢?
跳出了这一盘棋局之后,她可曾想起了幼年时的点碎记忆?
黑衣文人不在乎。
他只是望向西方,在大凉的西方,那片死亡禁地的背后,是东土。
那里,是自己的故乡。
那里的大苏亡国皇室,如今过着凄凉生活。
楚家,血脉最为正统之人,被尽数豢养囚禁于半壁山,而家族之中武力佼佼者,则被发配至守望之地,成为守夜人。
自己一心想要中兴楚家,不说复国大苏,至少也要让苏家摆脱囚禁半壁山的困境,成为大徵帝国的一等望族。
只要自己能破了大骊君王的棋局。
可惜,如今一切成云烟。
大骊君王的棋局已经破了——因为女帝虽然拥有大凉天下,但却是大凉的君王,不是大骊君王所想的垂帘皇后。
不仅如此。
她还是这片天下的圣人。
圣人之王。
再有雄师百万带甲,再加上一个天意落子的李汝鱼,她治下的大凉,有资格和大骊叫板。
但破局的不是自己。
是她。
如今在守望之地守夜的苏家人,很可能守望到她的百万大军。
对于大骊和大徵,这是何等讽刺。
不知道为何,黑衣文人忽然觉得一身轻松,如论如何,大苏皇室破了这个局,只要她能真的能与大徵和大骊叫板,那么……
大苏就还在。
因为她,本就是大苏皇室!
迟早有一天,她会知晓真实身份。
那一天,她会复国吗?
会的!
黑衣文人无比期待着那一日。
但是这一次,他还是想救下赵长衣,这人若是回到东土,依然可以成为自己的一枚绝佳棋子,毕竟赵长衣不是一般人。
他是一代枭雄。
野心蓬勃无人可压——千古奇女子的她也压不住,刘禅恐怕也难。
将他丢到大徵,给他自己所有能用的资源,再加上大徵朝内那些不安分的权贵,足以将赵长衣推上台面。
如此,可乱国祚乎?
但无论大徵乱不乱,黑衣文人有种预感——女帝无敌。
大徵和大骊也不可阻。
505章 女帝的心思你别猜()
赵长衣知道,当黑衣文人褪下神秘面纱,将东土的事情告诉自己后,也许自己真的是生死存亡,接下来,要么死在李汝鱼的剑下。
要么活在青衣唐诗的剑下。
各看天意。
也真因为知悉了女帝和黑衣文人的来历,赵长衣才明白自己先前误解了黑衣文人。
从西楚霸王项羽出现在渝州城后,黑衣文人几乎是放弃了应对,赵长衣知道他麾下还有异人,并没有到山穷水尽黔驴技巧的地步。
但他坐看蜀中被破。
只有一个原因:他发现这样的局势,对东土的亡国楚室最有利。
他向女帝认输。
他在大凉做不到女帝这般的风采,他能拯救楚室,但路漫漫其修远,而女帝的成功已经在望,所以他在去找了晋州霍姓武将后,彻底放弃了布局和反抗。
任由君子旗和西楚霸王项羽联手破锦官城。
但绝不能因此轻视黑衣文人。
这个人城府之人,眼光之宽,谋略之长,赵长衣两世为人,不提女帝的话,只有一个人能隐然压过黑衣文人一头。
那条卧龙。
事实上赵长衣清楚,若是黑衣文人依然按照计划守卫蜀中,只怕女帝绝然不至于如此轻易成功,最后定然是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这个结局对东土苏家不利,所以黑衣文人选择了认输。
认输,却是胜利。
只不过,对于自己而言却是真正的输。
赵长衣忍不住喟叹。
这个天下实在太大,仅是大凉就媲美异人所在的世界,如今还有一个数倍于大凉的东土,何其广袤?
想到此,赵长衣忽然坚毅了起来。
想活下去。
我一世枭雄,输在大凉,未必不能起于东土!
……
……
福宁殿,女帝今夜睡得极早。
在张河洛定天下后,她以圣人之力定了天下规矩,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极其耗费精气神,尤其是在那张琉璃纸上写下武道规矩,更是让女帝有种身体被掏空的感觉。
是以这一两日都睡得极早。
但睡得极浅。
作为天下最神秘的圣人,女帝的身体远非一般人能想象,然而这一两夜其实与常人一般无二。
这一夜大梦。
平地骤起的一座大山,高耸入云,却似被某位仙人一剑劈成了两爿,一爿不见踪影,剩下的一爿矗立在广袤的荒原之上。
朝南一面,是平缓上升的山坡,直指天穹之上。
朝北一面,则是陡峭笔直的悬崖,崖壁光滑如境面,真如被剑所劈出来的一般,一道瀑流从悬崖高空洒落,落到半山腰,破开浓雾三五百米后,便被风吹散,化作盈盈细雨飘洒,使得悬崖之下终年湿漉。
若是晴天无雾时分,能看见这条起于山巅处,终于山腰处的细长瀑布。
如一条匹练垂山遮面。
在悬崖上三百米处,有人刻下了两个古朴大字:半壁。
千年不朽。
女帝信步登山,仅是抬步,便走过了人生百态。
山腰上的平地,住着数百人的小村落,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无论男女老幼脸上皆挂着看不见希望的哀默,仿佛是一群没有未来没有希望的行尸走肉。
村落外,驻扎的士兵衣甲鲜明,大腹便便的将军左拥右抱上下驰骋。
女帝如画外人。
走过小村落,看见了看守士卒泛寒的刀光剑影,看见了将军那肥腻臀下女子麻木的脸,看见了小村落里某个十六岁女子被三位士卒轮流糟践下身流血的凄惨,看见了腐朽老人那颗绝望的心……
这是哪里?
女帝再抬步时,已经站在山巅。
山巅空无一人,仅有一座大石,石头上面隐隐约约写着一些字,女帝仅能看清楚最后两个字,两个她很熟悉的字:大同!
一阵浓雾拂过,山巅忽起呢喃声。
浓雾过后,那座大石上,有个衣衫褴褛的女子,怀抱着一两岁的婴儿,痴痴的望着远方,然而远方只有无穷的白云。
半壁山,深入云霄,不见大地。
女子忽然痴痴的哭,没有泪水的哭,轻轻摇着怀中的婴儿,声音就这么钻入女帝的心中:“囡囡啊,娘不该生下你,不该让你来到这个地狱,这山囚禁的不仅是人,也是希望啊……可是,没人能救我们,娘只能无奈的看着你长大,然后被那些男人糟践,不过也许看不见吧,娘一定会死在那之前……”
女帝心中悸动。
她知道自己在梦中……这样的梦,从小到大一直伴随着自己。
但她还是很悸动。
耳畔,忽然响起慈祥而和蔼的声音:“什么时候回来看看你娘?看看这个家族,看看这个世界,也让这些可怜的族人,看看希望?”
女帝转身,不远处,似乎有一位老人。
然而看不见。
但她知道有人在那里,每一次,当自己走入这片梦境时,他都会出现在那里,出现在那座刻着“大同”两个字的石下。
知道无用,但女帝还是又一次问:“你是谁,这是哪里,他们又是谁?”
没有声音。
大石上的母女也在浓雾之中飘渺,最终消失无踪。
女帝伸手欲留,却只拉住了一把空气。
于是梦醒。
女帝又从睡梦中醒来。
蜷缩在锦衾之中,睁大着眼睛望着从窗口洒落进来的月华,仿佛她就是那个蜷缩在那个女子怀中的那个女婴。
充满了迷茫,还有无助。
想起了梦境。
这是一场很熟悉的梦。
从自己有记忆开始,这个梦境就一直伴随着自己,直到自己登基,直到自己成圣,直到如今,梦境一直没变过。
这个梦境,女帝只说给了两个人听。
一个人是老监正张正常——那时候的女帝还只是皇后,而且地位还在西皇后陈婉秋之后,根本看不到章国的希望。
然而老监正张正常听完之后,不惜折寿自身的代价,施展无上道法,让那时候的女帝就岁月不加身,其后更是忠心耿耿供职钦天监。
只要女帝有所想,老监正就会无视一切的去做。
为此,几乎放弃了对张元吉的培养。
第二个人,是顺宗。
顺宗驾崩之前,就已察觉到女帝的野心,但在驾崩之前和女帝最后一次见面时,顺宗依然并没有下定决心将江山交给女帝。
他有这个想法,仅此而已。
顺宗的真实想法,还是让女帝垂帘,由辅政大臣督导赵愭,等赵愭登基之后,女帝当她的太皇太后即可。
女帝在顺宗驾崩前说了这个梦境。
于是顺宗毅然决然的将江山交给了女帝——愿意用江山换来心爱之人的梦想。
只因他爱她。
如此足矣。
从这一点来说,全天下的男人都不如顺宗。
顺宗,也许不是一个完美的君王,仅仅是合格而已,也不是一个完美的父亲,甚至连合格都算不上,但他绝对是一个完美的丈夫。
两个人知道梦境,彻底改变了女帝在大凉的命运。
因为他们明白了一件事。
为何女帝总想去看看世界之外的世界,从她和顺宗、岳平川、苏苏等五人游历天下,到最后成为大内一位皇后,她都没有改变这个梦想。
当然,作为一位君王,顺宗也想看看自己江山之外的世界。
而张正常作为修道之人,他看透的更多,也许正如黑衣文人所想,他看到了东土那边……尽管彼时的张正常并不知道东土在哪里。
念想及此,女帝轻轻起身。
就这么赤裸着来到窗口,站在月华之下。
一头乌黑长发劈落,直直搭在完美至极的臀上,雪白的肌肤,乌黑的长发,触目惊心的长而浑圆的腿,以及那似乎丰腴又似乎折柳可断的充斥着矛盾的腰肢。
宛若一朵莲花。
月色下的莲花,散发出无尽的圣洁气息,已经不属于人间,甚至高于谪仙女。
完美无瑕。
这一幕,美得连岁月都静止。
女帝喃语,圣人气息含而不放,“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又轻声叹了一句,“赤裸裸的来到大凉,当我归去之日,则有带甲百万雄师,那那座山里那个村落里的那些可怜人,你们还在等我吗?”
我不知道你们是谁。
但我想救你们。
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但我觉得,自己就是山巅那个女子怀中的女婴,曾经是你们中的一份子。
所以,我想去看看世界之外的世界。
所以,我想回去。
所以——
我会带着雄师回去。
还有剑。
这就像一个在娘家受尽委屈的女子,要回娘家讨一个公道。
只不过这个公道,会死很多人。
女帝的眼中,已经看见了一场波澜壮阔的战争,看见了血流成山尸堆成山,看见了山河路沉君王陨落,也看见了自己的孤独和寂寞。
再等!
等夫子说的那般山河大变,届时我去东土。
李汝鱼兼国。
待明白所有前因后果,我回大凉,率百万雄师而抵东土。
只不过那时候的李汝鱼,还是自己的剑?
会吧?
女帝忽然低声呢喃了一句。
李汝鱼,你会……要我吗。
这才是自己不斩一龙同根的原因。
因为自己离开大凉,如果没有这个一龙同根的局,李汝鱼很可能会放飞自我,再不是自己的剑,而是这片天下的王者之剑。
但一龙同根之局若在,他……迟早是自己的男人。
这无关爱情。
只因为自己要做的事,需要这样一个男人作为自己的后盾。
从头到尾,这都是一场算计,就如自己离开大凉之前,会用尽一切办法,让李汝鱼和自己发生夫妻之实一样。
这是很傻的一件事。
女人,总觉得自己能用身体捆住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