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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李汝鱼自然无惧。
赵长衣和黑衣文人最大的凭仗,有可能成为剑道圣人的青衣唐诗已死,那么蜀中之事自然应当落幕,只怕这一次不仅赵长衣得死,黑衣文人也得死。
赵长衣当然明白这一点。
趁着天穹之上,那道青虹穿透天野横贯了视线之内的所有天空时,赵长衣转身悄然离开,如今黑衣文人自保尚且存疑,自己再跟着他只会被无情舍弃。
只好先离开蜀中,辗转燕云十六州再去北蛮,坐等时机。
赵长衣转身,才小跑了几步便曳然而止。
面前,站了个年轻人。
腰间佩了柄锈迹斑斑的长剑,白衣飘飘,负手而立很是洒脱,脸上挂着笑意,那笑容极其刻薄,让赵长衣恨得牙痒痒的。
右胸之上,一片被火焰烧过的痕迹。
可见焦糊血肉。
虽然一剑破唐诗,但李汝鱼也并不好受,然而杀赵长衣……依然是弹指一挥间的事。
“王爷这是要去哪里?”
顿了顿,“王爷还想去哪里,王爷又能去哪里?”
赵长衣颓然。
回首,花苞依然在,黑衣文人和唐诗还不知道情形如何,不远处,田顺、君子旗、徐骁、卓宗棠、周江东五人虎视眈眈。
典韦和许诛现在都没现身。
估计死了。
这两人虽然勇猛,但哪比得上项羽,须知,那可是阵前杀敌,于楚汉之争中从无一败的西楚霸王,最后自刎乌江落寞收场,也是兵道不济。
所谓不济,也是相对而言。
毕竟,项羽的对手是张良韩信陈平之流,尤其韩信,那可是兵仙呐。
他俩的作用,也仅仅是拖住项羽罢了。
罢了罢了。
天要亡我,又何须挣扎。
一如那条卧龙,五丈原点灯欲续命,如此神仙中人不也逆不过天意。
黯然问道“如果当年在扇面村,我没有一时兴起,故意调戏小小,你是否会一直忠心于我,而不会因为女帝一纸圣意就弃我而去?”
我本好人妻。
对于萝莉小小,当时仅仅是一念作祟。
从没想过真的将她纳入妾室。
青梅而已。
哪有人妻之妖娆风情,徐秋歌之美好,千百个陈郡谢晚溪也不足以媲美其一。
李汝鱼收敛了笑意,想了想“也许会。”
旋即又缓缓的道“有一点我觉得你没明白,世间事没有如果,但有因果。从你出现在扇面村挑衅我的底线开始,我的心中就已经容不下你,这便是说,从始至终我都没忠心于你过,哪怕是你将我带出扇面村有着知遇之恩,也不改变我想杀你的初衷。”
“从始至终,我都想杀你。”
“这就是因果。”
赵长衣喟叹一声,“一步错,步步错,谁曾想到,一念而起的戏谑之意,竟然断送了我在大凉天下最有未来的江山。”
如果没有李汝鱼的事,自己也许会坚信女帝。
那么只要自己继续按捺着,等待着赵愭被女帝压迫生存空间,最后在王琨的辅佐下反了大凉,那么自己必然被女帝扶持到太子储君的位置上。
而不是如今的赵祯。
李汝鱼一脸嘲讽,“你似乎还没明白过来?”
赵长衣不解。
李汝鱼上前一步,和赵长衣并肩,望着不远处依然含苞待放的光彩花苞,心中略定,宋词的生机越发稳定,伤势应该无碍,对赵长衣说道“难道你没看出来,黑衣文人在天下布局,又有青龙会,你这位异人王爷,其实也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就算你能继续蛰伏,他也会想办法让你反了。”
想了想又道“虽然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但隐约可知,他想得到大凉天下,然而他不是赵室人,天下又是盛世,所以他需要有人造反,更需要一个傀儡皇帝,而你,就是他选中的人,一如王琨选中赵愭,你们皆知是别人的棋子而已。”
赵长衣转身,和李汝鱼并肩而立,叹道“我岂会不知。”
李汝鱼哦了一声,“为何?”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与虎谋皮,拿自己的大好前途来赌这看得见却永远触摸不着的希望——大凉盛世,就算赵愭和你赵长衣反了,可女帝经营天下十数年,其隐藏的实力远超世人想象。
赵长衣想了想,反正今日已是必死,不如说个痛快,笑道“你可能还不知道我是谁。”
李汝鱼点头,“女帝知道?”
赵长衣犹豫了下,目光落在周江东身上,他既然在女帝麾下,以女帝钦天监那些供奉的实力,还有龙虎山天师府,足以让周江东说出很多事情而不被惊雷所劈,淡然道“应该知道了罢。”
李汝鱼的目光依然落在远处,看着花苞问身旁的赵长衣“你似乎是异人世界里的佼佼者,很有名气的那一种?”
忽然想起来,脑海里那个异人陈浮生,似乎在一次闲谈时说过赵长衣。
自己当时没甚在意。
因为那异人也只是说好人妻的赵长衣很可能是那个人。
却没有具体的说是哪个。
赵长衣哈哈大笑。
很是自信。
没有立即回答李汝鱼,反而笑看周江东“大都督,你死后十四年间,小乔于你坟前守节十四年,不过倒也讽刺的紧,所谓守贞仅是幌子而已,不过是守着你留下的大把银子,和某些英俊男子厮混罢了,听说也曾珠胎暗结,甚至一度曾在都督坟前卿卿我我,端的是风流至极啊。”
周江东大怒,“曹贼,休得胡说坏她清白!”
赵长衣呵呵一笑,“若不是胡说呢?”
周江东睚眦目裂,他深知赵长衣是谁,也知晓这个男人虽然生性多疑而且杀人不眨眼,但当得起枭雄两字,说谎骗人,大概是他不屑为之的事情。
但依然不信,怒道“你胡说!”
赵长衣大笑不止,笑了许久,才语重心长的道“忠言逆耳呐,既然你说我说谎,那就当我在说谎好了,反正话已经说了,信不信皆由你。”
顿了顿,“反正我将死,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大都督,你觉得我是骗你呢,还是没有骗你?”
自己慢慢猜去罢。
那条卧龙能气你三次,我就气不得你?
小乔守节是真。
至于后面那些事,不过是自己编纂的罢了,若是小乔真是那种人,也不会便宜了其他男子,自己早派人将她接到洛阳。之所以如此说,无他,就是不想让这位大都督过上好日子,别说是他,哪怕是大耳贼和孙权孙策在这里,我赵长衣就算是死,也得让你们一辈子难受。
斗了一辈子,我岂会让你们痛快。
如今自己便在大都督心里种下了一根刺。
难受死他。
李汝鱼就站在赵长衣身边,他并不知道赵长衣说的话是真是假,不过此刻也没心思去管,只是可怜那位周江东,余生大概都得被这根刺扎心了。
按住腰间锈剑,“那么,你究竟是谁呢?”
赵长衣想了片刻,认真的道“其实我很想说一句,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然而在大凉天下,这句话还真说不出口,妖孽实在太多,我曹操枭雄一辈子,有些人确实不得不服。”
比如女帝。
比如西楚霸王项羽。
比如大凉那个枢相公、岳平川、夫子,甚至王琨之流,皆不在自己之下。
尤其铁血相公王琨……真不是王莽?
天穹惊雷炸裂,欲落。
赵长衣终于说出了他自己的身份,虽然定天下后,异人全力出手也不会引惊雷,但若是曝露身份,依然会有雷落。
呛啷啷~
锈剑缓缓出鞘。
李汝鱼的声音很冷“曹操,可以请你去死了吗?”
曹操哈哈大笑,“请。”
死在李汝鱼剑下,总比被惊雷劈成焦炭要来得体面。
负手,望天下。
这位一世枭雄,在大凉天下亦搅弄起无边风云的人,在锈剑穿胸而过的时候,想起了当年横槊赋诗的壮志,想起了一曲短歌行之中的匡世初心。
脸上带着笑意,用尽胸腔之中最后的力气,如高高在上的君王,俯视着天下,高声而歌,“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声音减低渐无声。
最后一句,仅有李汝鱼一人听见。
听见这一句时,便若有千斤石锤狠狠的砸在心上,一直认为杀赵长衣心安理得的李汝鱼的脸上浮起一抹惘然,原来,赵长衣是这样的曹操。
可惜生错了时代,来到了这注定众多枭雄皆悲剧的大凉。
看着赵长衣的尸首,轻轻弯腰,拱手,行军伍之礼。
曹操,当得起自己这一礼。
李汝鱼心中默念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何时才能让这天下归心?
李汝鱼叹了口气,心底深处的野望在沸腾,当是那一日罢……女帝远走东土,赵祯登基,我李汝鱼兼国之日!
。
520章 西蜀收官()
杀了赵长衣,李汝鱼站在花苞前,耐心等着黑衣文人和宋词出现。
负手看向王府外。
随着青衣唐诗之死,远处那墨家剑客聂政的便倏然消失,显然姬月已知晓大势将去,没有留下来继续做困兽之斗。
确实如李汝鱼意料。
当青衣唐诗死后,姬月便现身,说小政我们走罢。
聂政剑归鞘,没有丝毫犹豫。
尽管再出一剑,就能让精气神已经损耗到极限的安美芹饮恨剑下,他也没出这一剑。
安美芹的剑道确实不如他。
但聂政从安美芹的剑意中,他竟然感受到了一种诗词之意,其剑意诚诚其心意拳拳,安美芹的剑就是他的心。
剑意中的那首小词那腔心气,颇壮。
聂政不是文人骚客,他很难从那连续几剑的剑意中汇整出安美芹的一腔壮气,但他能理解。
安美芹,当得起英雄!
英雄重英雄。
能不杀他,聂政自然不愿意杀他。
安美芹剑意中渗透出来的壮气,确实是他那首脍炙人口的壮词破阵子。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那种以天下先的圣贤之意,便是安美芹在大凉天下的剑道立身之本。
看着聂政远去,安美芹几乎连站立都困难。
但依然弯腰行礼。
心中默念:“谢壮士不杀之恩。”
他心知肚明。
自己的武道不论是在大宋能以万人阵中取敌军守将头颅,还是在大凉可战万象境,虽说皆是罕见的高手,但比之聂政尚有差距。
异人世界所在的聂政,便是史上剑客前三。
大凉天下的聂政,便是夫子、剑魔独孤之流,虽略差,但亦有剑道入圣的可能。
他要杀自己,不难。
然而他一直有所保留,这一点,只怕姬月也没看出来。
只因他不愿意杀自己。
又或者是,他也不赞同姬月依附黑衣文人,继续为了墨家之义而奔走的行径?
不得而知。
但聂政亦当得起壮士之溢。
锦官城红照壁,距离王府约数里之远,两道娇俏身影浑身浴血,于空中落下时,皆是右手倒握如墨长剑横在胸前,左手亦倒握如雪短剑背负在身后,左腿在前而微踞。
公孙止水和方流年,这对同门师姐妹,一时间难分伯仲。
方流年的剑道极高,否则何以服众青龙会。
但公孙止水天赋更高,前些年跟着毛秋晴和宋词行走江湖,获益良多,剑道攀升极快,如今和方流年一般,皆是扶摇巅峰。
可望万象。
然而黑白双剑出自青城,就算两人尚只是扶摇境界,亦有万象之力。
皆已受伤。
身上的伤势部位,甚至连伤势深浅,也差相仿佛几乎一模一样。
方流年抬头看了看天穹青色火焰湮灭,脸色凄然,连唐诗都死了,自己这辈子恐怕永远也杀不了李汝鱼,更别提为祖父方希直公平冤昭雪了。
公孙止水叹道:“师姐,回头吧,为时不晚,我去求李汝鱼,让他去求女帝,只要你今日放下双剑,今后依然可以执剑行走江湖,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何必要束缚在过去里。”
方流年苦笑。
笑出了泪。
到了此刻,她自然明白了师妹公孙止水为何会阻止自己。
她在救自己。
一旦自己对李汝鱼出剑,那么以青衣唐诗的性格,绝然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