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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人,都不可能独立于天下之间而为人。”
“那是神仙。”
“然而世间是没有神仙的。”
安梨花不屑的切了一句,“走了一趟东土,怎的变成了个教书先生,又酸又臭了?”
李汝鱼也乐了,“有时候发现,在除了剑和血之外,其实也可以讲讲道理的,只不过大多时候,道理又没什么用。”
世间,从来都是拳头和剑的事情。
所以李汝鱼很向往异人浮生口中的那个世界——一个可以讲道理的世界。
安梨花沉默了一下,“我知道他们的消息已经很久了,你今夜回来,他们还会乖乖在等你?”
李汝鱼点头,“一定还在。”
“他们傻吗?”
李汝鱼反问:“他们傻吗?”
安梨花愕然。
李汝鱼笑道:“他们想逃离大凉,能逃到哪里去呢,去东海之上?别忘了,赵愭和王琨逃亡东海之后,至今还没有任何踪影,就算还活着,也只能在某个小岛上苟延残喘,逃亡北蛮草原?岳单大概是不会对他们心慈手软,毕竟要明白,岳单服气的人,并不是他俩的幕后之人,逃亡大理?大理之王白愁飞可不是大度的人,卧榻之畔岂容他人酣睡,其余江湖武道的白愁飞,决不允许大理再出现第二个白愁飞,所以他们是逃亡东土?可别忘了,风城主坐镇泰山之巅,而且女帝在东土,他俩不敢去的。”
最后笑道:“而且他们也没想到我是诈死,更没想到我会在今夜动手,所以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绝对没办法逃离大凉!”
安梨花翻了个白眼,“就你算计的好。”
李汝鱼点头,“必须算计好,否则我有什么颜面去开封见她?”
安梨花有些羡慕,“她付出了所有,包括尊严、梦想,换来了你的真心,也算是一个女人一生最大的幸运。”
李汝鱼正欲再说,安梨花倏然轻声道:“来了,我走了。”
要不然被人看见,真说不清了。
李汝鱼挥手,“慢走,不送。”
安梨花气恼,“我就不走,我就要看世人怎么误会,我就要看谢晚溪能拿我怎么样。”
李汝鱼苦笑,“小小没有那么小气。”
安梨花切了一声,“那是你不懂女人。”
李汝鱼摇头,“我不懂女人,但小小是文道圣人。”
这是注定的事情。
安梨花咬着嘴唇,还是忍不住,“得了,不给自己找不自在,免得世人说我安梨花不值钱,低三下四的望别人怀里钻。”
话落,人已经消失在黑夜里。
李汝鱼看着青云街坤王府方向,轻笑了一声,“下次我主动些。”
已进入闺房的安梨花俏笑了一声。
我可没那么随便。
薛讷不在,我虽然成了“寡妇”,可有些事,我还需要时间,等有一天,我真能做到如你说那般,为了我安梨花自己而活的话——
那一天,谁主动谁被动,又有什么关系呢。
李汝鱼起身,走到王府门前,看着那位在夜风中有些颤颤巍巍的老人,双手抱礼,弯腰做揖,“孙女婿李汝鱼,见过祖父。”
在地动之灾中受了伤,如今已经闲居,再等一段日子就要提举洞霄宫致仕的谢琅哈哈一笑,扶起了李汝鱼,很是高兴他的称呼。
乐道:“王府冷清,怎么不来谢府。”
李汝鱼笑道:“您现在应该知道了,我今夜大概是睡不成的。”
谢琅仔细打量着这位年轻人,笑得嘴巴都合不拢,拍了拍肩头,“睡不着好,总不能让我家晚溪白白泪眼独守长夜那许久。”
李汝鱼惭愧的道:“让祖父生气了,当初诈死,确实是不敢告诉她。”
谢琅点头,“大局要紧。”
若非诈死那一着,李汝鱼也不会如此轻易的将江山掌控在手上,这一点谢琅作为一个男人,当然是站在孙女婿这一边的。
男人嘛,大局为重,儿女情长为轻。
谢琅拿出一封信,“先前有人送信到我府邸,要求我看完之后亲手誊抄一份,将原信烧掉之后,再亲手将这份誊抄本送来。”
李汝鱼接过来,“是赵晋的信。”
谢琅点头。
李汝鱼拆开之后,只看了一眼便了然于心,道:“他终究还是赵室子弟的身份,所以这件事不便出面,必须借他人之手,否则传出去,赵室会寒了追随者的心。”
谢琅抚须,“他是多虑了。”
在谢琅看来,既然李汝鱼拿到了帝位,自然不可能再还回去。
李汝鱼叹气,“他是对的。”
谢琅讶然,“你该不会真的要——”
李汝鱼信手一挫,手中的那封信化作灰烬飘散在夜风中,道:“可以是真的,只要天下亿万众生能有幸福平和,江山交还给赵室,我并无意见。”
见谢琅有些不乐,李汝鱼便补充道:“祖父,我和小小要看的风采,远不是大凉一座天下能比拟的,那是一种你我甚至于整个历史上,谁都想象不到的美好世界。”
那么美好的世界在等我,我为何留恋大凉?
除非我看不见。
或者又发生了什么事,让我看见那片光彩后不得不回大凉,那样的话,江山将继续在我李汝鱼手中,我也将给小小一座城。
皇城!
人都是这样,在高处希望看见更高处。
若达不到更高处,便要留居高处。
李汝鱼也是人。
他也知道,如果无法带着小小停留那片星空之外的光彩世界里,那么就只有带着她在大凉天下,而李汝鱼,则会用一切给小小幸福。
也给天下平和。
所以他撒谎了,骗了安梨花。
他没有为自己而活。
只不过这些事情李汝鱼心中知道,至于对他而言重不重要?
不重要。
因为活着,有心爱的人,那么就是存在的意义。
谢琅叹了口气,“你们年轻人的事情,自己决定吧,我反正是老了,也没甚想法,只想安安静静的度过晚年,能在死前抱一抱重孙子,就心满意足了。”
李汝鱼点头,“会有那一天的。”
又道:“祖父,你且回去歇着吧,我去为过去的故事划下结局。”
谢琅嗯了一声。
转身就走。
李汝鱼按剑,目光穿透黑夜,穿过千山万水,最后落在了东海剑魔城,冷笑了一声,倒是躲了个好地方。
在王府和安梨花交谈时,李汝鱼想起了很多人。
但唯独有两人他没提及。
不是想不起,而是这两个人一直在他心里。
阿牧。
以及那个还没来得及看这世界一眼的孩子。
阿牧的小产,是因为白起成人之时,自己对抗天道雷霆之枪,在即将输的时候,阿牧出剑,导致小产,似乎怪不得别人。
但只有李汝鱼知道,若非多个心眼分了心提防着某些人,当夜他不会输给那道雷霆之枪的。
罪魁祸首自然是赵晋。
然而赵晋有错吗?
他的一切作为,都是为了赵室。
没有错。
可有些事,总要有人来承担后果。
这无关道理和正义。
只是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准则,也是作为一个男人一个父亲最基本的感情。
既然赵晋已经送来了他要和李汝鱼合作的诚意,借助祖父谢琅的手告诉了那两人的所在,他愿意舍车保帅,我又为何要忍?
而且,赵晋已经付出了代价:他说守护的赵室,已将彻底失去江山!
这比杀了赵晋更让他痛苦,而他将在这痛苦继续煎熬。
今夜,我李汝鱼就任性一番!
一个不尽职的丈夫身份,以一个不合格父亲的身份,用我腰间朝歌,再会一会冢原卜传的刀,用我李汝鱼这一腔血肉,再试一试养由基的箭。
有些故事已经过去。
有些恩怨……
放不下!
649章 杀你何需千百剑,一剑足矣()
东海之畔有座城,独立律法之外。
城头有剑无数。
当年剑魔独孤还在,风城主未至时,天下英雄熙熙而来,欲夺剑魔天下剑道第一人之尊号,除了风城主,都死了。
死了的人,留给剑魔城唯一的印记,便是他们的兵器插在了城头。
如今剑魔独孤已逝,风城主坐镇泰山。
那个叫令狐的年轻城主不知道去了何处,然而剑魔城依然是剑魔城,从无人敢上城头去偷任何一柄剑器,亦无人敢去城主府。
只不过,剑魔城更乱了。
早些年剑魔独孤掌控城池时,来者自来去者自去,他从不过问,只要一切遵循剑魔城的规矩,便好办事。
比如,打架可以。
须遵守无理者礼让三的规矩。
即:剑客让三剑,拳师让三拳,其余武道,皆类此理。
杀人亦可以。
规矩么倒是简单,杀了人,自己写书或者找人代书,写上杀人理由送递城主府,并至少具备一人以上的证言。
剑魔独孤若是觉得合理,则无事。
不合理?
倒也简单,杀人者的兵器上城头,人死。
到风城主掌城池时,亦循此规。
这个规矩和大凉律法差之千里,然而独立于大凉律法之外的剑魔城,却很少发生凶案,原因很简单,剑魔城中普通老百姓占了九成。
剩下一成,都是在大凉律法走投无路的情况逃进剑魔城。
活着都不容易,哪还敢滋事。
是以这座独立于大凉律法之外的剑魔城,反而是天下治安最好的城池之一,并不输给大凉京都临安和北方都城开封。
只不过近来剑魔城略有乱象。
年轻城主令狐不知为何,忽然间人间蒸发,风城主远在泰山,于是这偌大的城池便没了镇守之人,一些个早年犯事藏在剑魔城的人便蠢蠢欲动。
原本严格执行宵禁的街头,今夜竟然罕见的出现了一道身影。
一位身材不高的老人。
这位老人穿着大凉天下罕见的长衫,更为神奇的是,穿着从无人见过的木屐,一头长发竖扎在脑后,腰间的剑佩得极高,几乎就在肋下。
只是那剑鞘略有弯弧。
与其说那是一柄剑,不如说那是一柄像剑一样的长刀。
老人双手环抱,闭目站在长街中央。
毫无存在感。
仿佛他是个隐形的人,根本不存在这一片天地一般,路过的更夫甚至差一点撞上他都毫无察觉,端的是诡异。
清风徐来。
老人睁开眼,缓缓说道:“果然,琅琊山之战你并没尽全力。”
大凉官话里带着极其蹩脚的口音。
李汝鱼点头,“他呢。”
老人左脚缓缓后撤一步,一只手摁在了长刀刀柄上,说道:“他在。”
李汝鱼面目凝重,“如果我没记错,当初在楚州海滨,你刺杀我时,曾自名冢原卜传?”
“是。”
李汝鱼叹道:“早些时候,有位高手,叫柳生十兵卫,亦叫柳生三严,还有位高手,叫宫本武藏,其实听名字,我早就该想到,你们来自一个地方。”
冢原卜传微微颔首。
李汝鱼道:“他俩都死了,我杀的。”
冢原卜传点头,“我知道,所以当初赵晋找到我,让我出手刺杀你,我义无反顾,我只是想告诉天下人,我扶桑之刀,不仅凌驾于大明王朝的刀,也不会输给大唐王朝,更不会输给大凉!”
李汝鱼笑了,有些无奈,“冢原卜传,倭国战国时代剑圣,其流派为天真正传香取神道流,同时被尊奉为新当流……即鹿岛新当流的开山祖师,是倭国五大剑圣之首,其绝招是一之太刀,称之为倭国史上最强之人也不过分。”
冢原卜传讶然,“你怎么知道?”
李汝鱼想了想,没必要对一个将死之人隐瞒,道:“天下之大,远不止大凉,你应该知晓,东土如今已和大凉接壤,而在东土有一套《千年史书》,上面记载了异人世界数千年的历史,虽然并没有说过你的事情,但在东土,我刻意问了某个人,他知道你的故事。”
在东土,异人不受天劫。
是以在看《千年九州》时,李汝鱼是一边看一边和异人浮生求证,也顺便问了异人浮生关于柳生十兵卫、宫本武藏的来历,尤其是冢原卜传。
冢原卜传苦笑,“已经不重要了。”
我是一个嗜武之人,你李汝鱼如今便是大片天下武道最强之人,我连你都打不过的话,去了东土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今夜打败你,我再去东土。
或者死于你剑下。
李汝鱼懂了,以手按住腰间朝歌的剑柄,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