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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人体就是这样的奇怪,斐潜记不得自己小的时候究竟是怎样学会了自行车,然后就这样会骑了,而这个枪花似乎也是跟那个自行车上的脚蹬一样,在某一个瞬间之后,似乎也就成为了一种很顺畅的技能。
斐潜也经习惯了血液的流淌,习惯了燃起的烽烟,习惯了残酷的战争。
就像是现在。
斐潜拉住了马,停了下来,马匹不满的打了一个响鼻,似乎是在询问为什么不往前走了。斐潜微微的伏下身,拍了拍马脖子抚慰了一下,然后直起身,看着前方大约百步左右的零散的百姓。
这些落在最后面的,都是一些老弱。
都是一些连白波军都看不上眼的,都很嫌弃的老弱。
被远远的遗弃在了大营之外,似乎是连靠近一些的资格都没有,只能是自生自灭的一群老弱。
一个老农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很疑惑的张大了嘴,缺少牙齿的嘴唇干瘪内陷,就像他身上的衣服一样的残破,目光浑浊呆滞,傻傻的看着斐潜一行。
一个,两个,三个……
慢慢的,渐渐的,被遗弃在这一条山路之上的老弱百姓都从地上爬了起来,
斐潜一时无言。
这些老弱百姓也都默默的站着。
官道之上,只有一侧的汾水汩汩的流淌的声音和马匹摇首响鼻踢踏的声音。
斐潜甩蹬下马,黄成一见也下了马,跟在斐潜身侧。
斐潜往前走了两步,站定,环视了一下,然后长长的叹了口气,双手抱在一处,做了一个长揖,朗声说道:“吾等救援来迟,还望各位乡老恕罪!”
近处站着的一帮老弱连忙跪下还礼,一名老者仰着头颤巍巍的问道:“敢问……永安已经收复了么?”
斐潜上前几步,将老者扶起,然后说道:“永安已复,汝等可返家矣!”
家?
家!
一个仿佛是有千斤重的力量的字眼。
老农原本呆板的,毫无生气的,宛如寒冰冻土一般的一张脸,就瞬间像是被这个字所击穿了一样,滚烫的情感从最深沉的底下喷发了出来,脸上那黝黑的皱纹之间忽然就像是在一转眼就重新焕发出了生机和活力。
“可以……真的可以……回永安了……回家了……”
老农殷切的眼睛直定定的看着斐潜,在这一刻,回家的渴望已经超出了一切,让他忘记了所谓应当遵循的什么礼节,只盼望着这眼前的这一切不是他一次又一次在黑夜当中的梦境,却在下一刻惊醒之后化成了泡影。
“永安已复。汝等可回矣。”斐潜点点头,认真的重复了一下。
两行浑浊的泪水,从老农就像是干涸田地一般的眼角涌出,顺着鼻梁一直往下,流过那些不知道藏了多少故事的深刻皱纹,淌过不知经历多少风霜的粗糙皮肤,一滴滴的溅落到黄土之上,击起了细细的一圈黄尘。
斐潜微微的笑着,再向着四周拱了拱手,说道:“吾尚需前往讨伐白波贼,来的匆忙,未能带得多少粮草,汝等可于此地稍待,须臾破了白波之后,定差人送些吃食来,方好……”
就在说话的时候,斐潜忽然似乎听见了前方传出了一些不怎么寻常的声响,不由得停下了话语,抬头向远处望去……
此时的白波军后营处处都是一片慌乱,几处烟火开始燃烧起来,似乎是点燃了什么极易燃烧的东西,转眼之间就冒出了滚滚的黑烟,冲天而起。
白波军的后营几乎是瞬间就乱成了一锅粥。
腾空而起的黑烟如同好几条黑龙一般在白波军后营之上呼啸,四处开始燃烧的火焰让白波军顾此失彼,混乱不堪,各种呼喊嚣叫遍布了整片土地,许多白波军就像被狠狠的捅了一下蜂窝的野山蜂,嘤嘤嗡嗡的乱跑乱撞。
穿着同样服装的张烈等人,一面大喊着救火,一面却在不停的偷偷放火,一面在喊着是自己人,一面转到身后便是一刀……
白波军根本无从分辨,每一个提着刀乱窜的似乎都是自己人,也都似乎是混进来的敌人,到了最后,根本连分辨都没有效果了,每一个白波兵卒都觉得自己所见到的都是敌人,往往连招呼都不打,碰见了面就先下手为强,省得自己被背后捅死……
各种叫喊声,砍杀声传递得很远很远……
斐潜听见了声响,也看见了前方远处冒出的黑烟,知道必然是张烈已经发动,便急急向奔回,翻身上马,然后拱了拱手说道:“白波覆灭在即,还请速速让一条道来,待吾等前去破之……”
第四二五章 营乱()
古代的兵制和现代的兵制,都有对于自己的士官长有一个分辨系统的。
对于后代来说,可能要分辨出一个兵的职位高低,肯定是先看肩膀和领口的军衔,就能差不多排列出一个上下出来了。
比较的一目了然,没什么可以争辩的。
而在汉代,虽然没有军衔系统,没有袖标标识,但是也有分辨的一套方法,就是通过身上穿的战甲。
最低等的杂兵是不用想什么战甲的事情的,因此,有甲的自然是比无甲的职位来的更大一些,毫无疑问。
然后是战兵,战兵一般用的是像一件肚兜一样的裆甲,露胳膊露腿露着后背,露着脖子和脑袋,用皮索绑在身上,就只是防护了一下胸腹之间而已。
高等军官,到了曲长,军候这一等级的时候,大部分是用两裆甲的,就是前后两片了,然后像一件加大加厚版的背心一样穿在身上,有的还能更长一些,护得住下腹部。
军候算是等级最高的前线指挥的军官,而至于之上的级别,多数都是在后面进行指挥,作为一个小杂兵,一般都难以见到,不过也可以分辨得出来。
军候以上,甚至是将领统帅级别,有时候也是身着两档甲,但是在胸腹之间的甲片,却是用红线来编织串接的。
若是还能在甲片上有些变化,颜色深浅编出花样来的,那简直就是想都不用想只有最高将领,至少在中郎将那个水平上才能享受的待遇了。
但是很不幸的是,白波军根本就没能有像郡兵这样,多少都是按照国家规定来颁发一些铠甲,许多衣甲都是谁抢到便算是谁的,而那些抢到了衣甲的又是少数,因此还是无甲的人占了大头,因此现在混乱起来的时候,根本就分不清到底谁是指挥者,更谈不上自动自发的聚集在什么士官身边了……
等斐潜一行纵马奔到后营的时候,整个后营的白波军已经完全乱了套,虽然在望台之上的哨兵发出了警报,但是在营内的白波军却都是以为现在发出的警报声,是和之前的起火时的警报一样,没人想到此时会有人突袭而来。
在分辨不出谁是敌人,谁是自己人的情况下,稍微一个放松,就会被面前人砍死,这种巨大的不安全感,让整个后营的白波军自相残杀,士气降到了冰点。
张烈带着几个人摸到了后营营门处,砍杀了在营门防守的几个白波,便拉开营地了大门……
斐潜黄成等人呼喝一声,策马而进!
“叔业!往前驱赶!”斐潜大声的喊道。
要用手底下着几百人去砍杀上万的白波,这个简直就是不可完成的任务,但是却可以像滚雪球一样,利用白波军自己的混乱,不断的驱赶他们,就像是感染病毒一样,将这种混乱不断蔓延,直至蔓延到整个的白波大营……
如果持续现在这个状态,斐潜等人就不断的往前哄赶,若是等白波开始在统帅之下,冷静下来,汇集起来准备反击的话,斐潜就会带着人撤。
反正现在已经将白波军后营的粮草焚烧了,原本的目标已经达成,现在的都是额外的赠品,有自然更好,没有也行。
黄成高声应答了一声,喝令二十名亲卫护卫好斐潜,便带着另外的一百余名骑兵旋风一般开始在白波军后营当中肆虐起来。
比起斐潜,在局部战斗中的目标选择上,黄成显然更有经验,直接就带着兵奔着后营的旗帜而去!
旗帜是一支部队的灵魂,轻易不能有失,因此白波军在这里也有布置了一些兵士,但是在黄成面前,就跟没有差不多,转眼之间,一个十人的白波小队就被杀了个干净。
黄成一夹马腹,战马嘶叫一声,人立而起。
黄成借着马力,长刀猛然而下,咔嚓一刀就将碗口粗细的旗杆砍入了一半!
黄成怒吼一声,奋力拔刀,拧身再劈,长刀划了一个圈子,带着风声,再次砍到了旗杆之上!
纵然是碗口粗细的旗杆,也经受不起连续的两刀,巨大的旗帜颤抖着,咔的一声裂口处断开,哗啦啦的坠落在地……
“杀!”
黄成一声暴喝!
四周原本看见旗杆护卫被杀,企图过来帮忙的白波见黄成如此武勇,心神皆颤,迟疑的不敢上前……
“杀!!”
周边的骑兵齐齐举刀高喝!
黄成的武勇激励了其下的兵骑,纷纷跟着黄成一起大声的呼喝起来,虽然只有百余,气势却是宛如千人万人一般。
“杀!!!”
黄成再暴喝一声,拨转马头,往前便冲!
锋利无比的长刀像一个扇面一样在左右划开,鲜血、头颅、断臂、残肢,伴随着黄成的刀势在空中高高的抛起,又重新落下。
黄成在前突进,百余骑兵在其后紧紧的跟随,雪亮的锋芒就像是一道道闪电,将白波军最后一点反抗的勇气也砍伐殆尽,再加上后营的大旗已经坍塌,许多白波军只是知道被人袭击了,但是却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似乎是满眼都是熊熊的烈火,似乎处处都有自己的人被砍杀惨叫,茫然的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白波军的溃逃,无法控制的开始扩散了。
许多白波兵卒原先可能只是想着后营已经混乱,还是到前面有建制有统领的地方才更安全,但是在长长的大营之内,许多尚未被波及,还没有被卷入战斗的不明情况的白波兵卒见到从后营溃逃的白波兵卒之后,也都下意识的跟着跑了起来……
等到一些小统领之类的开始有意识的收拢兵士,发号施令的时候,黄成带着百骑又像死神的镰刀一样杀到了面前!
长刀之下,竟无一合之人!
一个又一个的白波兵开始加入到逃跑的行列,至于抵抗这种事情,交给那些跑在后面的人去做吧,先保证自己的小命要紧!
大营后部的这些溃散兵卒,很快的就穿过了杂乱的帐篷,开始不断的带着一批批的白波兵往前面跑去。
而黄成带着百余骑兵则是在帐篷之间的空地上不断的来回穿梭,将企图抵抗的白波兵卒敲碎,往前驱赶。
一个在大营中部,才刚刚从帐篷里面钻出来的白波兵,就差点被迎面跑来的兵卒撞到,等他还没来得及站稳的时候,又连续被其他低着头不看路狂奔的人撞了好几下,顿时翻倒在地,一双双或者是赤着的,或者是穿着草鞋的大脚直接踩踏了上来……
他挣扎着,奋力的,在这致命的推搡踩踏当中,往一旁连滚带爬,幸运的躲过了这一波的慌不择路的人流,坐在一个帐篷旁,惊魂未定的才刚刚呼出一口长气,就听见一旁如雷的马蹄声音骤然响起,猛然扭过去,就看见一个碗口大小的马蹄迎面而来……
第四二六章 贪功()
吕梁山中,一群人默默的凑在一处,拿着面饼之啃着。
汉代面饼还多是用死面而制,坚硬,结实。
这些面饼是特意加了一些盐水烘烤而成,虽然是冷的,但是咀嚼起来却依然能吃出很浓厚的麦香。
渴了,有水,就是山上的山泉水,灌装在竹管里面。
困了,便窝在背风的地方,用带来的毛皮一盖,便多少可以抵御风寒。
这群人,从那天袭击白波军的后营,烧毁了部分白波军粮草之后,便藏在这个山间已经近三天了。
他们是杨人的人,因为靠近吕梁山脉,这些人同样也是猎手,身手敏捷,经常跟着少郎君也在山里猎杀一些猛兽之类的。
只不过这一次,少郎君带他们过来,猎杀的却是白波军。
吕梁山,山高林密,许多地方并没有人烟,因此也少有山路,不过这些人从小都在山中玩耍嬉戏,翻山越岭对他们而言,其实并不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杨人是在襄陵县城东南方向的一个乡村,村寨不大,也就是百余户的人家。
如果万一襄陵被破,就凭借这百来户的人手,是绝对没有办法抵御白波军的洗劫的,因此,这一次抄山路,袭击白波军的后营,给正面的襄陵县城减轻一些压力,也是在少郎君的建议之下,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