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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而来强烈的孤独感,就像是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一样,将斐潜完全的吞没。
他是最孤独的,整个汉代最孤独的人。
他本来是一个被遗忘的人,被遗忘的名字……
说到汉末三国,肯定想起来的是刘曹孙,肯定想起来的是吕布关羽张飞赵云,肯定想起来的是诸葛司马荀彧郭嘉……
在原本的历史里,斐潜他自己就是一个路人甲的角色,这种似乎有一种跟全世界对抗的感觉真心不怎么好。
斐潜看着大堂之内那些光线照耀不到的角落,灯火闪烁,那些黑影也在地上伸缩跳跃,就像是有一个什么东西躲藏在其中嚣张肆意的张牙舞爪一般。
王座之下,铺垫的都是森森的白骨。
皇冠之下,镇压的都是幽哭的灵魂。
权杖之下,渗出的都是污浊的血液。
先不说别的,单单斐潜记忆里,曹操算是顶着硕大的光环无疑,多少算得上是自带了许多光环的男人。在后世两大丞相粉,赞赏曹操的人数绝对不会比诸葛少上多少……
但是算算在斐潜记忆当中,现在这个自己的便宜师兄,在演义或是历史上,现在和将来手上会沾染了多少人的血?
最先乱棍打死犯法的蹇硕之叔父。
何进之乱十常侍期间杀死了张让,段珪等宦官头目。
逃亡途中杀吕伯奢全家。
收编青州兵时候杀死了余毒。
征讨袁术杀了王垕。
破吕布杀了高顺,吕布,陈宫。
赤壁之战的时候杀了蔡瑁,张允。
边让。
杨修。
华佗。
许攸。
荀彧。
孔融。
崔琰。
还有不知道名字的——徐州百姓“若干”,官渡袁绍降军“少许”。
还有莫名其妙被杀的——梦中杀的那个无名侍从。
还没出生就被杀了的——董皇后肚子里那孩子……
……
争霸?
这两个字,在后世可以吃完了沙县拌面,喝完了可乐,一边翘着脚,一边伴随着从胃里打嗝而出的那股气体,然后说做男人怎么能够不争霸,不争霸还有个屁意思?
呵呵。
斐潜微微自嘲的笑了一下,其实自己原本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想在这个三国乱世里面能够活下去,至少不要像一条野狗一样活着,而是能够像一个人一样活着,这样就够了。
但是不知不觉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模样,从一个人,变成了一群人,从一个人的性命,变成了一群人的性命,都挂在了自己身上……
活着,像一个人样子的活下去,顺便再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就是这样的一个简单的目标,不管是后世还是现在,似乎都并不简单。
坐了一会儿,斐潜便站了起来,凭着记忆走到了那一根曾经绑着永安县令的柱子前,沉默了许久,然后缓缓的说道:“徐兄台,明日便是白波覆灭之时,你的仇,很快就能报了……”
斐潜信步走出了大堂,望向了远方……
自己的道路还很艰难,艰难的方面不仅仅在于人,还有整个的制度……
大汉的赋税绝对是轻赋重税。孟子曾言,“什一而税,王者之政”,但是大汉的病症并不是在赋税之上,而是在整个的制度之上。
“四封之内,莫非王土,食土之毛,莫非王臣”,大汉律法当中,只有一种土地分配的方式,就是由皇帝向百姓授田,或者是赏赐给那些权贵,但是同时,在大汉律法当中,又规定土地可以私有,耕者有其田,拥有者可以自由使用,也可以自由出卖……
可以自由出卖就意味必然会出现土地兼并,因为赋轻,而且作为权贵又可以避免相当的的杂税,因此兼并土地的成本就显得非常的低,占有大量土地的权贵越侵占便越富有,同时就越发的对于土地更加的贪婪,因此就不管不顾的想尽各种办法来侵占自耕农的土地。
整个大汉,土地和财富在这一两百年间,从分散,开始慢慢的集中到了各地的士族乡间豪强的手中,整个大汉人口户数不断的衰减,自耕农变成了这些士族和乡间豪强的租户,耕作原本是自己的田地,却要缴纳十分之五以上的租税!
稍微聪明一些的士族世家懂得用一些怀柔的政策收买人心,但是许多人放纵了贪婪的本性,就算是在整个汉灵帝期间,国家为了支付大量军费抵抗羌胡叛乱的时候,还是变本加厉的向地下的民众收取高额的税收,又恰逢气候变化,小冰河时期来临,最终导致了全国性的大规模的农民起义。
要打破这种封建的制度,等于是站立在整个的朝代的对立面,王莽如何?被人砍下头颅,拔掉舌头,做成标本,封存在武库之内。
但是继续容许这样的制度,那么五胡乱华的局面就只会延迟,并不会彻底的解决,中原人的因为土地而产生的内讧绝对会流尽最后一份的力量,此时在外的那些胡人就必然垂涎三尺的摸上家门。
元、清,莫不如是。
但是这些想法,这些内容,可以和人商讨,和人讲述么?
黄成不懂,马延不会,崔厚不清,至于像贾衢和张烈这样的……
斐潜摇了摇头,至少现在没有。
不管在汉代还是在后世,凡是涉及制度的事情,就意味着将会触及很多很多很多人的利益,一旦处理不好,就是将会是无穷无尽的灾难,将自己完全淹没。
现在永安县城被白波贼所破,在县衙当中尚存有一些田契,如果要做点什么手脚,便是最好的机会,一旦等白波贼平等,自然就要开始安置百姓,到时候再想怎样做,难免就会晚了一些……
难啊!
长夜漫漫,斐潜无心睡眠……
第四四一章 营啸()
李乐纵然是再小心,但是仍然是惊动了一些人,但是到了最后,情况已经完全不属于他的控制范围了,当然此时的他,就算是像管也管不了了。
也有一部分兵卒,在经过了短暂的震惊之后,便悄悄拿上一些随身可以携带的物品,摸索着追着李乐的部队而去。
而绝大多数兵士,就像炸了一样,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大吼大叫,顿时之间整个大营就像是一群乱蚁轰然而乱,慌乱失措,四处乱窜,下意识的开始收集起所有自己能够拿的到的各种物品,无法避免的混乱蔓延开来……
襄陵城池之上的王邑和徐晃早就听到了大营之中的骚乱,一起站在城头之上,往下眺望,但是毕竟是夜晚,视线有限,只能从营地之内燃起的火光和人影进行判断。
徐晃仔细看了看那些营地之内的人影晃动,又侧着耳朵仔细听了听传来的声音,忽然笑道:“王使君,蚁贼营啸,此乃绝佳良机,出城掩杀,旋即克定!”
王邑闻言有些心动,却叹息了一声,说道:“奈何城门堰塞,急切之间,出不得去……”为了保证城门不被攻破,王邑一开始的时候就下令用砖石泥土,将北面的城门封死了,虽然少了被攻破的风险,但是像现在这样的情况,也没有办法出城。
徐晃也是愕然,不过面对这样的场面,实在是忍不住,便说道:“王使君,与吾五十精壮兵卒,垂索下城,使君于城池之上多举火把,摇旗擂鼓,以作疑兵,蚁贼不明数目,定然大乱,若此营得破,襄陵不复忧!”
王邑和徐晃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城池下的白波军忽然会发生营啸,但是多少肯定也是跟缺乏粮草所引起来的,而且从现在的情况看起来,并不像是假装的,因此这样的机会明显很难得,若是能够趁机给予白波军沉重的打击,襄陵城的危机就可以说解除了。
王邑沉吟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五十精壮略少,吾集百卒与汝!只是,公明且须小心为上!”
徐晃当即坐在吊篮之内,缓缓的降到了城下,其他的兵卒就没有全部像徐晃那么的好命了,多半拿绳索直接绑在腰上,然后垂下城去……
徐晃见下来的兵卒差不多了,便提了他那柄长长的战斧,和汇集起来的兵卒往前摸去。
白波军已经完全没有了秩序,没有了两大渠帅进行统领,而其他一些小帅之间又相互不服,根本就无所适从,乱糟糟一片,各个只顾得抢夺剩余不多的物品,根本就没人察觉到襄陵城下已近有人摸了过来。
徐晃摸到了大营近处,并没有直接一口气杀进去,而是躲在阴影当中,仔细的观察,发现竟然连哨塔之上的人都没有,整个大营嘈杂混乱,什么声音都有,甚至还有相互砍杀之声,还有许多火头已经燃起,也根本没有人去管,眼看越烧越大……
这是真的营啸!
徐晃再次确认之后便没有任何迟疑,直接提着战斧,几步就窜过了白波军营地之前那可有可无的障碍,来到营门之下,抡圆了战斧直接对着营门的闩销砍下去!
若是对于木材的破坏力来排名的话,斧子要说第二,真还没有什么工具兵刃敢排第一的。徐晃几斧子下去,顿时整个营门门闩插销断裂,歪倒在一旁!
徐晃一声狂吼,率先冲进了白波军的营地!
“杀!”
徐晃带来的兵卒一半是自己的族人,一半是已经经历过襄陵生死战的郡兵,要么是精壮有力,要么是经验老道,见到营地之内的白波兵卒还在愣神,没有反应过来,哪里还有什么话讲,直接冲上前去就展开了杀戮。
徐晃一个垫步,长战斧斜斜划过了半圆,惨呼之间,就见前面的三个白波兵当场就倒在了血泊之中,然后反手又是一个半圆,又有两人被砍飞,转眼之间连杀五人,跟在徐晃之后的兵卒顿时气焰大涨,而白波军原本就极低的士气更是跌落谷底,根本就无心抵抗,撒丫子就跑……
襄陵城头之上王邑下令兵卒敲响了一切能够发出声音来的物品,所有人都在奋力的叫喊,挥舞着旗帜,为城下的徐晃等人助威鼓劲!
“战!杀蚁贼!”徐晃举起血淋淋的战斧,猛喝道。
跟在徐晃后面的兵卒也立刻响应,挥舞着手中的兵刃,发泄着这些日子在襄陵的憋屈,都在齐声的怒吼着:“战!杀!”
“战!杀!”
一个白波兵卒被砍翻在地……
“战!杀!”
一群白波兵卒左右看看,掉头就跑……
“战!杀!”
白波军狂喊着,襄陵的人杀过来了,快跑啊……
“战!杀!”
毫无斗志,缺乏组织的白波兵卒,竟然丝毫没有发现其实在黑夜当中根本就没有多少襄陵来兵,只是人云亦云的下意识跟着就跑,竟然被徐晃的百人直接撼动了整个的大营,往北逃亡而去……
惨叫声,哭泣声,喊杀声汇成了一片,许多白波军是雀盲症,虽然有火光,但是完全看不清路,跌跌撞撞四下摸索,更有甚者不小心跌落了汾水,被奔腾不息的水流带走了。
其实直接被徐晃率领的百人砍杀而死的白波兵卒并不算多,但是那些跌落汾水的,相互踩踏的,相互之间因为各种原因被自己人砍死的,却远远的多了很多。
王邑看着城池下面的情况,顿时欣喜若狂,一边命令民夫去连夜就开始清理拥堵在城门中的砖泥,一面继续将兵士派下城池,加入痛打落水狗的行列当中来,
士气低落,全军断粮,现在又被火烧大营,兵卒全乱,连指挥的统领都不知道去哪里了,这种情况与几天前斐潜带兵突袭之时完全不同,王邑就算是再谨慎,再傻,也是知道现在这个机会难得,不趁机搞一波大的,难道还等白波军收拾好部队回头再战不成?
天色渐渐的明亮起来,王邑看着城下一片狼藉的白波军营地,缓缓的出了一口长气,慢慢的顺着城墙的女墙坐了下了,骤然放松的神经完全抵抗不住涌上来的疲惫,头一歪,眼一闭,就这样靠着着血污不堪的城墙,睡着了……
第四四二章 汾水两岸逐白波()
勇者多死于刀兵,而智者多亡于谋略,而李乐又没有勇,也没有智,就连逃跑都拖泥带水,不干不净,很快就被北面的斐潜兵马和南面的襄陵步卒堵在了汾水东岸,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南北夹击之下,这一支白波军很快就丧失了斗志,跪地求饶。
李乐带着一些亲卫企图趁乱从一侧山梁下溜走,却被黄成盯上,策马狂追。李乐跑又跑不过,打又打不过,最后被当场擒下。
旋即李乐等一干白波大小统领等人员当即被绑缚送回永安,关入地牢,而一般的普通兵卒则由张烈带兵进行在永安城下进行看管起来。
崔厚和张烈留在永安做一些安置和处理相关事务,而斐潜、黄成和西河的都尉,略微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