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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卓进京之后,便用强有力的手段打击了多数派,导致袁杨甚至放下身段,在朝野当中寻求更多的支持,因此忽然之间,少数党党魁王允就抖起来了。
然后到了现在,少数党派党魁王允执政,但是忽然发现其实手底下可以用的人其实没有多少,而那些山东士族,王允现在还不敢重用……
士孙瑞很快的就赶来了。
士孙瑞年龄很大了,头发已经全白,而且稀疏,似乎是再过一段时间,都不知道还能不能簪住头冠……
王允哈哈笑着,亲自上前,扶着士孙瑞将其迎进了厅堂之内,然后将羊皮卷递给了士孙瑞,让其观看。
过了一小会儿,王允看士孙瑞似乎是看完了,便问道:“君荣,汝觉此事如何?”
士孙瑞脸上深深的镌刻着皱纹,每一条皱纹之下,都似乎潜藏着无穷无尽的黑暗,听到王允的话语,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道:“利大于弊也。”
“愿闻其详。”王允说道。士孙瑞基本上算是王允的一个智囊,或者说是一个顾问,两个都是偏远学士贫乏的地区出来的人,先天上就有一种亲切感,因此多数时候,王允也会去询问一下士孙瑞的意见。
“有孚,维心,行有尚也。利多,王公亦知,不复赘言。”士孙瑞看了看王允,说道。好处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东西,因此也不需要过于强调,大家心里都清楚。
王允缓缓的点点头,说道:“弊之何如?”
“已事遄往,曷之用簋,不宁方来,后夫凶之?”士孙瑞说道。
王允长长叹息一声,说道:“此亦吾所虑尔……”
士孙瑞的意思很明确,在举办祭祀的活动时候,急需加快速度进行推动,而此时南匈奴送来的这一份国书也好,请求也罢,就和在祭祀多增加了几簋的食物一样,是属于锦上添花的性质,但是同样也意味着,此举有逼迫着是要朝野当中的人表态站队的意思……
就连远方之前不服王教的人,现在都来表示臣服了,那么站在后面的这些人,是什么样的态度呢?
而一旦是强迫这些人进行表态站队,那么原本潜藏在下的矛盾就会提升出来,各项利益交换,相互之间的利益冲突和重叠,就会比较的激化,而不像之前可以慢慢的进行磋商沟通和协调。
但是对于王允来说,他远远没有袁杨那么厚的底蕴,要和这些家伙们慢慢的耗,他是最耗不起的一个人,因此,快刀斩乱麻,或是是一个长痛不如短痛的选择。
关键是,自己的刀要硬……
显然王允认为自己现在的刀比较的硬,因此便用手指指节敲了敲桌案,斩钉截铁的说道:“此事就此定下,大祭之时一并行之。”
士孙瑞说道:“可否要召奉先知会此事?”
王允“嗯”了一声,然后又摇了摇头,说道:“武勇剑客,届时告知即可。”
士孙瑞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脸上虽然不动声色,但是心里却有些叹息,便只好换了一个话题,说道:“关东关西,擅兴兵枪,扰民误农,损害国本。比之无首,宜用徽纆也……”
王允点点头,说道:“此言善尔。吾已遣使抚慰山东,令二袁罢兵。如今所虑者,唯董贼将校尔。”当然在王允观念里面,二袁就是为了反对董卓而起兵,现在董卓既然已经是被诛杀了,那么就没有什么必要再行刀枪了……
士孙瑞沉默了一小会儿,说道:“若二袁不肯罢兵……”虽然士孙瑞在内心当中认为二袁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但是多少还是要问一下的。
王允愣了一下,随后便有些不以为然的说道:“二袁何胆?此乃天下之大不韪也,须知锡之鞶带,亦可褫之!”
士孙瑞点点头。
在汉代,出师有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若是二袁现在于董卓死后还拿枪弄棒的,也就等于是完全丧失了原先的所谓大义,剩下的便只有个人的野心,因此,不管是王允还是士孙瑞,都认为一向是注重名声的袁氏家族不至于如此下作……
王允捻了捻胡须,说道:“之前赵侍中言以皇甫义真为将军,就领关西其众,君荣汝意如何?”
朝野当中大将级别的就剩一个皇甫嵩了,似乎也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
士孙瑞低下头,似乎是有些疲惫,低沉的说道:“义真,凉人也……”
凉人。
一语双关。
王允皱着眉头,沉默了好久,最后叹息了一声,说道:“若得子干在,焉有如此烦忧……”
第五二二章 四知和三惑()
杨彪缓缓的走到一位老者的身后,袖手恭立。
老者佝偻着身躯,背对着杨彪,却艰难的努力仰首望着树梢。
如今又是一年的秋天,就算是粗壮的树,树梢之上还是有不少树叶已经枯黄,在阳光下,叶片之上的脉络毕露,就像是老人枯瘦且青筋毕露的双手,颤巍巍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停止最终的颤抖而凋零。
“如何?”
杨彪拱拱手说道:“已查清了,是从城北斐中郎的营地里面出来的……”
老者低下了头,扶着鸠杖,缓缓的转过身来,正是杨家的大长老——硕果仅存的杨家老一辈的人物,算起来,今年已经九十岁了……
耋老鲐背,齿牙动摇,近地远天,下入黄泉。
杨让拄着鸠杖走着,每挪动一步,都显得无比的艰难,一旁的侍者小心翼翼的伸着手虚扶着,围绕着,却都不敢上前搀扶。
杨让性格倔犟,越老越刚,若非确实必要,否则绝对不要旁人搀扶……
但是像这样高龄的老人,却最怕就是摔倒,稍有不慎,一脚踩歪,可能就不仅仅是骨折而已,甚至会引发一连串的反应,最终导致……
所以杨让走的艰难,而在其身侧伺候着的这些下人们则是更加的心惊肉跳,待好不容易走到了厅内,杨让稳稳的坐在了胡榻上之后,这些下人们才算是松了一口长气,偷偷的擦了擦冒出来的冷汗。
“哈哈哈……”杨让笑着,拍着腿,很是得意,就像是自己刚刚打完了一场胜仗一样,说道,“……如何,我还没有老吧?”
“是的,大长老。”杨彪恭恭敬敬的跪坐在胡榻之下的席子之上,回答道。
杨让歪着身躯,让侍女跪在一旁,轻轻敲击着他有些嬴弱的老腿,然后闭上了眼,似乎是方才的一小段路已经是消耗了他很多的精力。若不是在耷拉下来的眼皮底下,偶尔还能见到眼珠子转动一两下,几乎都会被认为是一个已经失去了任何生机的躯体……
杨彪静静的等候着。
许久,杨让才睁开了眼,微微的挥挥手,让这些侍者都退下去,才说道:“司徒,可有消息?”
杨彪摇了摇头。
杨让翘了翘左边的眉毛,长长的寿眉抖了两下,不屑的说道:“这个王司徒……”
杨彪询问道:“是否需要先派个人……”
杨让摇了摇头,说道:“无需如此,任由他去,杨氏静观其变即可。”
杨彪点头应是,然后说道:“大长老之意是觉得王司徒此人,不足为凭?”
“王司徒非定乱之人可也。”杨让沉声说道,“其人虽守节秉义,经学满腹,然才不足济国事,必有祸端……”
杨让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厅堂的大门,继续说道:“此处为何?”
杨彪回头看了一眼,回答道:“四知堂也。”杨家自从杨震这一支开始,凡是属于杨震衍生出来的子孙,都会在正厅之上悬挂一个牌匾,上面都是同样的三个字“四知堂”。
杨让点点头,说道:“何为四知?”
杨彪眼珠子左右微微一动,四知,就算不是杨氏之人,也是大批大批的人懂得四知到底是说的那个四知,不过显然杨让并非问的是表面上的解释。
于是杨彪说道:“四知之下,唯有两字,度、慎而已……度者,长短之计,事物之境也;慎者,毋涉险地,因势利导也……”
杨让微笑点头,却很快的收起了笑容,缓缓的说道:“若杨氏之人,均能像文先领悟四知之意,也不会有当今残枝之痛也……”
这一次,弘农杨氏也是损失惨重。
原本杨让反对和董卓进行对抗,但是很多其他旁支的长老为了某些目的,甚至是不惜动用族决,但是最终的结果就是一败涂地……
真正动起手来之后,那些原本被其他长老寄予厚望的手段、军势,却宛如阳光之下五彩的水泡,看起来体积庞大,五彩斑斓,但是却在李儒调派了牛辅、张辽联手镇压之后,几个回合之下,便变成了零散的碎块,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经此一役,不仅仅多年在外培养出来的暗子被拔除,甚至在弘农境内,不仅仅杨氏的坞堡十损六七,甚至一些另外附庸于弘农杨氏乡间豪右也损失惨重。
可以说,当下的弘农杨氏这一棵大树,就像是被剃去了全部的树叶,光秃秃的只剩下了枝干……
当然,像杨让、杨彪这样潜藏在泥土之下的根枝,仍然支撑着杨氏这一棵大树,只是现在,已经无法兜住风头,也暂时招摇不起来了。
“四知之下,度、慎二字,四知之上,仍有三惑!”杨让毕竟是年迈,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是有些疲惫了,但是还是支撑着身躯,说道,“唯有智达格物,才可避开三惑障目迷心;亦未有洞察明性,方能体会四知要义……文先,汝且言之,当下杨氏应置何策?”
杨彪沉吟良久,说道:“雷隐于九霄之上,方可一朝鸣之,声震八方。如今杨氏,宜戒急用忍,抽身事外,待得水落石出之日……”
“山东……”杨让打断了杨彪的话语,带着一些疲惫说道。
“山东自有山东人……二袁之外,尚有宗室……”杨彪明白是杨让有些不满意自己的长篇大论的模式,便直言要点。
“嗯,凉雍……”杨让没有什么表示,继续说道。
杨彪说道:“其心惶惶,待其自乱即可……”
“并州……”杨让继续问道。
杨彪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前几日,曾有风传斐中郎欲留京城,然旋即又被斐家所否……”
杨让呵呵一笑,说道:“苦寒之地,亦有相争,无趣之至……”很显然,对于曾经立足于弘农这一块天下中心之地的杨氏来说,并州那种地区,实在有些看不上眼。
杨彪点点头,说道:“吾之意,顺水推舟即可。”皇甫嵩既然想要,杨氏也不会挡着道,不过也不会出大力气,能帮上就帮一把,帮不上也无伤大雅。
毕竟比起皇甫来,斐潜似乎更加让杨氏不喜欢。
杨让点点了,闭上了双眼,表示可以结束这一次的见面了,长时间的谈话已经耗尽了原本就不多的精力。
杨彪轻轻的站起身,然后施了一礼,慢慢的推出了堂外,示意在厅外等候的侍者动作小一些,然后亲眼看到大长老在侍者小心的服侍之下,躺到开始歇息了,才放下心。
往外走了几步,杨彪忽然停了下来,回首仰看着厅堂门楣之上的四知堂的牌匾,目光闪动,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片刻之后,才收回了目光,缓缓的离去了……
第五二三章 不眠之夜()
夜深,人未静。
刘协在床上翻来覆去,始终无法入眠。
汉代未央宫还是挺大的,然而作为皇帝睡觉的地方,却并不大。
床榻其实有点像一个袖珍一些的房间,雕刻着花纹的围成了一个长方体的空间,留下正面的一个爬上床榻的区域。
刘协扫了一眼在床头不远处,点燃着的那一盏长明灯。
这段时间,长明灯内的油,从原本的菜籽油被换成了鱼油,没有黑烟,也没有了异味,灯芯似乎也换了吧?
至少现在很少在半夜听见灯芯爆裂的声响了。
刘协翻了一个身,望着床顶,偷过纱幔,能依稀的看到一个大的图案和一些方格子。左边是八十一个方格,右边也是八十一个,一共是一百六十二个……
而那个大图案,除了正中的一只云彩当中的盘龙之外,还有五只鹤和九只蝠,另外还有一些云彩、枝叶、花果之类的……
这些东西,刘协很熟,甚至是不用看都清楚在哪里。
甚至这一间房间的任何东西,刘协都很清楚。
屋内左边的第三根柱子最上面雕刻的那只蛟的右爪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反正掉了一个指头尖……
右边有一块木雕,多半是受潮了,漆面已经有了一些细小的泡泡,可能再过一段时间便会开始脱落了……
以前凡是遇到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刘协都会一遍又一遍的数,一次又一次的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