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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种劭神情有些激动,白胡子一动一动的说道,“……杨氏当下对于城门防务并不熟悉,趁其兵分两处,防守疏忽,便是陛下脱离荆棘之地绝佳良机!”
话这样说,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是……
就算能突围,又能去哪里呢?
难道还去雒阳?
“……陛下,弘农一线皆为杨氏之地,故而为今之计……北上雕阴,取道平阳,再做打算……”种劭建议突围,自然也是已经考虑好了方向。
说起来,种劭未必愿意北上,但是问题是除了这个方向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的地方可以去。
往南是蓝田,山路崎岖难行,就算是好不容易过了武关,那就基本上是到了袁术的地盘上了,那么袁家子会善待自己么?就算是善待自己,自己还有机会重新掌握朝政么?
往西就不用说了,而往东则是弘农,岂不是自投罗网一般?
思来想去,便只能是往北,寻求征西将军的援助,至少在之前还有一段不尴不尬的联盟情谊,就算是征西将军不念及这些,按照种劭的判断,征西将军斐潜和杨彪,表面上是挺和谐的,公举义旗,但是实际上并不是一路,因此来说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绝大多数的时候,对于处于困境的人来说,唯一的选择便是最好的选择。
“往北?”刘协下意识的重复了一句。
种劭点点头,强调道:“……征西将军一心为国,开疆守土,自然是对陛下忠心不二……陛下便可无忧……且从长安往北,路程也是最短,如此一来纵然杨氏察觉,前来追赶,我等亦可在其赶来之前赶到雕阴……再者,只要陛下启程,老臣便派遣快马赶往征西将军处,令其调集兵马护驾,亦可保陛下周全……”
种劭巴拉巴拉说完,便看着刘协。
“……”刘协闭上眼,沉吟了半响之后,才重新睁开眼睛,点点头说道,“……如此,便依种爱卿之言……突,突围便是……只是这突围,究竟要如何行动?”
种劭说道:“老夫观杨氏兵卒多聚集于霸城门,于复盎门外多有松懈……便可于今夜三更,轻车简从,从复盎门而走!”
“今天就走?”刘协虽然说已经是决定了,但是听闻当天就要走,不免还是有些紧张和慌乱。
种劭重重的点点头,说道:“正是!若是拖延时日,待杨氏将城防理顺,我等便是欲行而不得!”
刘协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种爱卿所言甚是……便如此罢,今夜便是今夜……那么……我,朕可以带几个人一起走?”
“这个……”种劭停顿了一下,几乎想要脱口而出,说让刘协一个人就好,但是默默计算了一下之后,环顾了一下周边,说道,“……陛下,人数不宜多……这三五个就好……毕竟人多了,行动就多有不便……”
怎么说也要给刘协备几个服侍的人,要不然还让种劭亲自给刘协端茶送水不成?没想到刘协却说道:“……那,那宫中的其他人呢?”
种劭拱拱手说道:“陛下,此乃非常时期……何况陛下才是万金之躯,其余人等……料想杨氏也不会为难……”
至于杨彪知道刘协逃亡之后,会不会那这些倒霉的宫内家伙们泄愤,那就是杨彪的事情了,种劭管不住,也不想为这些下人们管一些什么。
“……不,不,种爱卿……”刘协转了两圈,然后说道,“……侍从少带便少带了,但是伏……伏皇后必须同行!”
“伏皇后?”种劭瞪大了眼珠子,“……何来什么伏皇后?”
刘协说道:“朕前些时日册封伏贵人为后,正准备昭告太庙,却不料……”没错,册封皇后,还是差一道手续,没有将册封皇后的诰命正式的放到太庙当中去。不过当时正好杨彪和种劭相互争斗,就算是刘协想要将这一个诰命放到太庙去也没有机会。
种劭尴尬的点点头,说道:“……如此,皇后自然也是要同行的……”虽然种劭嘴上没有说什么,但是这心中还是忽然有些不安起来,这人员一多,就不好遮掩了,再加上女子同行,心理素质什么的大多数还是不过关,鬼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幺蛾子出来……
第1063章 那被遗落的锦帛()
作为皇帝,纵观汉代所有的掌权者,估计像刘协这样的,恐怕是少之又少,就算是汉朝开国皇帝刘邦,在那几次围追堵截当中慌乱逃窜的,也是比刘协不知道强了多少,至少刘邦当时就算是逃命,也有一帮子兄弟和手下拼命护卫,而刘协却连侍从都不能多带几个。
天色渐渐黯淡下来,就宛如这个帝国一般。
刘协呆呆的坐在大殿之中,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或是是因为天色,或许是因为什么其他的原因,周边的渐渐都模糊起来,彩色也渐渐的剥离,看起来只剩下一片灰黑。
这个世界对于刘协来说熟悉的,因为走来走去都是同样的地方。
大殿门口第一根柱子低下的木板松动的厉害了,不能踩靠近柱子的那一边,否则整片木板都会翘起来……
左边第三个窗楣的机枢有些腐化了,无法开启,原本是打算叫人来修整一下,却一直没有机会……
但是这个世界也是陌生的,因为刘协从来没有机会走远一点。
就算是从雒阳到了长安,也多数时候是在车厢里面渡过,在天空大地之间,永远间隔的是侍从护卫和那些不知道怀着什么心思的臣子们……
这一次会不一样么?
刘协就像是普通的少年一般,憧憬着却又害怕着。
没有任何人可以给他建议,也没有人可以给他解惑,所有的一切,都需要刘协他自己来判断和决定。
而现在,刘协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到底算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陛下,皇后来了……”贴身的小黄门在大殿外低声禀报道。
“陛下……”伏寿在小黄门的指引下走了进来。
刘协往前走了两步,忽然愣了一下,说道:“……这,你,你怎么还带着这个?你可知道……”
伏寿向刘协微微屈身行礼,然后露出了怀中抱着的一卷锦帛,低声说道:“这……这是在雒阳时……陛下赏赐给我的……”
“……”刘协默然。
伏寿这么一说,刘协也想起来了。当时伏寿在内的一帮人刚刚进宫的时候,刘协召见了她们,然后只留下了几个人,伏寿也在其中。送走的,便是赏赐了一些金银,而留下的便是赏赐这一段蜀中进贡而来的锦帛,未曾想伏寿竟然保存到了现在。
“……你……愿意带就带着吧……”刘协扭过头去,嗓音略有一点点的沙哑。
伏寿微微一笑,然后将怀中的锦帛抱得更紧了些。
“陛下!陛下!”
大殿门外传来了种劭压低嗓门的声音。
火把晃动之下,种劭的影子在大殿内跳动着,就像是一只老树在拼命摇曳着光秃秃的枝条,又像是一只变幻无常的野兽在望天咆哮。
“……到时辰了,陛下速速跟老臣来吧……啊,皇后也在,那最好了……快跟老臣来吧……”种劭向刘协行了一礼,便忙不迭的说道。
“……呃,好吧……”刘协点点头,便准备走出大殿,才没走了两步,就觉得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住,回头一看,却是伏寿。
在夜色中,在火把映照之下,伏寿的双眸晶莹透亮,宛如受惊的小鹿一般,显得那么的恐慌和无助。
刘协低下头,不敢再看。因为他也在伏寿眸子里面看见了自己,看见了自己的眼睛,一个同样有些慌乱的眼神。
“陛下!陛下!”
种劭走到了大殿门口,见刘协还在后面,不由得再次开口催促道。
“……跟着我……我……我会在你前面……”刘协并没有掰开伏寿拉扯着衣角的手,而是就这样带着伏寿,向前走去。
“……陛下……”小黄门跪拜在殿门旁边,将头深深的埋在了地面上。
“……你在这里等我……”刘协在小黄门身边停顿了一下,他想带这个一直跟在身边的小黄门走,但是这个事情却不由得刘协做主,“……我,我会回来的……”
“是的……陛下……”小黄门身体颤抖着,声音也颤抖着。
宫内还是种劭的控制范围,因为一行人也并没有什么阻碍便到了长乐宫的南段,复盎门的附近。
一群人正在宫门之前待命,几个忽明忽暗的火把照耀之下,甲胄上的鳞片闪耀着幽幽的光华。
“陛下驾到!种公驾到!”
叮叮当当当的甲胄鳞片碰撞当中,早就已经待命多时的兵卒连忙弯腰行礼。
“陛下甲胄呢?!还不赶快给陛下穿上!”种劭这个时候猛然间才发现刘协依旧穿的是一身的平日里的穿着,根本就不具备任何防护能力,不由得皱眉呼喝道。
这黑灯瞎火的突围,虽说肯定会保护周全,但万一要是流矢射中了怎么办?
“……陛下……陛下,没有甲胄……”在刘协身边服侍的宦官,低着头说道。
原本在雒阳的时候,年龄尚小,也没有人会要求刘协上阵杀敌什么的,也没有举办过什么校场检阅之类的仪式,再加上来了长安之后,所有的人几乎也都是走马灯一样来回晃荡,又有谁惦记着给渐渐长大的刘协增添一些衣物和日常用度?
所以刘协根本就没有属于他自己的甲胄。
“……这……”种劭不由得愣了一下,然后便转首看向了种劼,皱眉说道,“……劼儿,还不速速脱下甲胄,给陛下穿上!”
“啊?”种劼一时半刻没有反应过来。
种劭怒道:“动作快些!来人,帮忙陛下更衣!”陛下没有甲胄,那么随便拿一边的兵卒的札甲也未免太随意和不尊重了些,所以便只能是用种劼的了,当然脱下自己的也是可以,只不过这一点,种劭没有想过就是了。
众人连忙上前,将种劼的甲胄脱下,然后又七手八脚的给刘协穿上,转来转去的为刘协系上甲胄的丝绦。
“啊,种公……皇后也需要甲胄……”刘协看到了一旁瘦弱的伏寿,说道。
“呃……皇后……”种劭顿时觉得脑袋上面的血管似乎是崩崩跳了两下。
“不不……我不需要……陛下有就好了……”伏寿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呼……皇后真是深明大义,老臣定会保护陛下与皇后周全……”种劭拱手行了一礼,然后吩咐左右,“……尔等不许离开陛下半步!若有半点差池,提头来见!”
“唯!”众兵卒齐声领命。
种劭点点头,然后才和刘协说道:“这些都是老臣的家养子,最是忠心无二,陛下可以放心……”所谓家养子,也就等于是私兵,但是比私兵又好上一些,毕竟营养和训练还是要强一些的。
刘协点点头,但是心中依旧不是很有底气。
“种公,种公……”一名兵卒前来报信,说道,“门外发来信号了……”
种劭一挥手,顿时就带着众人往宫门处行去。
“……陛下无需担忧,复盎门外……”种劭在刘协身边,一边走一边说道,“……乃老臣旧识……”
复盎门外,一列兵卒正在静静等候。
在兵卒最前端,站着的是是一名都尉,正在仰头而望。
这名都尉姓胡,名夏,是武陵郡人,确实算得上是种劭的旧识。当年胡夏因为好打不平,和武陵当地的豪右正面怼了起来,结果被当地豪右收拾的生活不能自理,只能是隐姓埋名逃了出来,辗转到了关西。
不过在汉代,没有了一个官面上的人员庇护,终究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旋即胡夏就因为没有行所被抓起来充军,送到了西北边陲……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胡夏和种劭认识了。在种劭的有意无意的扶持之下,胡夏的军功总算能够落到自己的头上,也因为如此才累积军功一路升迁回到了长安。
这一层关系,种劭也没有一直放在明面上,所以很多人都认为胡夏和种劭并不是非常熟悉,这一次杨彪刚刚接手长安城防,也没有来得及做出一些调整,正好也就算是给了种劭这样的一个绝佳的机会。
复盎门沉重的宫门在夜色当中吱吱呀呀的打开了一条缝,然后在火把的映照之下露出了种劭的面容。
“种公……”胡夏迎上前去,拱手行礼。胡夏他不是不明白杨彪和种劭的矛盾,也不是不知道他这样的举动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只是他欠种劭的恩情,不管怎么样,总是要偿还的。
“胡都尉,有劳了……”种劭见到胡夏,向侧面走了一步,说道,“……可是准备妥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