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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行周-第14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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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温回答:“我说的是市舶税,只需要在海港蹲点就行,哪来多少成本?”

    “海贸大兴,海东诸国收市舶税可是收得乐呵呵的,如今,市舶税可是海东诸国越来越重要的财政收入,如果还不债,可以,把收的市舶税匀出来。。。。他们敢不匀么?”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还不起钱就在国内加税,至于重重盘剥之下,百姓会不会揭竿而起,那是他们的事,和皇朝无关。”

    说到这种话题,尉迟炽繁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日兴昌算是自家产业,赚钱总是好的,而各家银行由柜坊蜕变没几年,拿到大业务,当然也是好事。

    她的疑惑已得到解答,没再问下去。

    宇文温也点到而止,没有把更深层次的用意说出来。

    通过银行强迫贷款,再让对方借贷还债,债越借越多,每年都在还债,却怎么都还不完,这就是西方列强进行资本输出的方式。

    此为后话,如今不过小试牛刀。

    最重要的是,要想办法“拉业务”,让刚由柜坊蜕变而来的银行获得更多的“养分”,以便继续茁壮成长,与此同时,有机会参与到国事之中来。

    哪怕这种参与,是以棋子而不是棋手的形式出现在棋局里都无所谓。

    《汉书·食货志》有云:士农工商,四民有业。

    学以居位曰士,辟土殖谷曰衣,作巧成器曰工,通财鬻货曰商。

    工人做器、商人赚钱,这是本分,但商人靠着赚差价就能锦衣玉食,又重利轻离别,真是可恶。

    所以中原自古以来的政治观念,就是把商贾视为贱民(整体而言),毕竟从执政者的角度出发,重农抑商是必须的,商贾不事生产(农耕)却可以过上好日子,如此不劳而获,必然造成不良影响。

    所以朝廷要压制商人,却又离不开商人,于是把商人当夜壶。

    需要的时候就用,用完了就扔,而夜壶的地位,自然就很低。

    与此同时,权贵们要经营产业盈利,满足巨大的开支,所以也要依赖商人来货殖,那么,把商人变成想用就用、想杀就杀的狗,再合适不过。

    于是,商贾的地位很微妙,有主的(搭上权贵、有靠山)商贾就是名贵猎犬,比一般官员都要威风;没主的商贾,那就是野狗,胥吏都能肆意敲诈勒索。

    商,是这样,工呢?也好不到哪里去。

    商人是夜壶,浑身散发着“铜臭味”,不用的时候必须收起来,而作为“工具”的工,不用的时候自然也要放到工具箱里,哪里能摆在厅堂上,让来客看笑话呢?

    工、商的地位,都不怎么高,更别说有多少政治地位,千百年来都是如此,没人觉得不对,问题是,时代不同了。

    当蒸汽机、火轮船、火车、电报出现,工业时代即将到来,要是还把工、商放在低人一等的地位,宇文温认为那是不可以接受的。

    所有的蒸汽机械,已经超过了“巧器”的范围,蒸汽机工程师、技术人员,不是匠户。

    经营实业的商人,不是什么不事生产的食利者。

    所以,宇文温认为,工商业者代表着先进生产力,应该有自己的政治地位。

    但是,即便他贵为天子,也无法以一人之力,将千年的歧视推翻。

    他提拔的工商业人才,被官僚集团视为“佞幸”,许多人在享受着科技、生产力进步带来的各种舒适生活的同时,依旧把工、商视作贱业。

    明德年间工、商业人才获得重用的情景,也许会随着宇文温的去世渐渐消散,操作火车、蒸汽机、火轮船以及各种蒸汽机械的技术人员、工程师,会沦为“机户”。

    一切,又回到从前。

    但那是不可能的。

    蒸汽机、火车、火轮船、电报已经出现了,时代已经不可能再回到从前,回到士大夫熟悉的男耕女织、四书五经就能治天下的时代。

    然而,鄙视工、商的官僚集团,不会喜欢破坏庄园经济的商品经济,不会有办法应对海外白银大规模输入造成的通货膨胀。

    不会珍惜纸币赖以生存的国家信用。

    他们适应不了新时代。

    但是,新出现的工、商业者能。

    商誉,是商人的根本,构筑在其之上的信用,更是命根子,而只有商业发达、贸易大兴了,实业者才能有获利的可能。

    同理,纸币的信用,只有工商业者才会用心维护,只有熟悉经济规律的人,才能对抗因为海外白银大规模流入造成的通货膨胀。

    宇文温一手创造的流通券,已经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初步具备成为纸币的潜力,但迄今都未“国有化”,这是因为他不相信现在的官僚集团。

    他一直在等,等一个合格的“操盘手”出现,而银行,就是这个“操盘手”起舞的舞台之一。

    观众们会陶醉在舞台上的精彩表演之中,放松警惕,等他们回过神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第五百八十五章 娘家() 
下午,皇宫,日兴昌银行业务员正在办理业务,隔间,陈将填写好的单据交给侍女,侍女将单据和一叠流通券交给业务员。

    陈每月都要给母亲汇去一笔数目不菲的生活费,而她的两位兄长,将会从母亲那里分得一部分,保证自己和家人的日常开支。

    作为后妃,陈每月有“体己钱”,她分管皇家产业,有“工资”,而宇文温又时不时给后妃们发“奖金”、所以陈的收入颇丰,供养娘家人不成问题。

    只是因为出宫不便,所以日兴昌银行提供上门服务,而日兴昌银行的大股东就是皇室,所以这也算是银行对大股东的特别服务。

    两名业务员对单据上的信息和流通券的面值进行了确认,很快便为客户办完了汇款业务,将回执单交给侍女后,提着装有流通券的密码箱告退。

    刚出门,却见天子迎面走来,两位业务员赶紧让过一边。

    待得天子经过,他们在宦官的带领下,向宫外走去。

    宇文温走进殿里,见陈在书案前忙着,走上去,伸手拿起案上放着的一张流通券,问:“不会是漏了一张吧?”

    陈抬头一看,回答:“没呢,这张不是要存的。”

    “那就放好,不然容易弄丢。”宇文温口中这么说,却没有把流通券放回去的意思。

    他当然不是要把这张流通券带走,而是拿在手上仔细研究。

    流通券诞生迄今已有三十年,作为大宗货物交易的信用凭证,一开始只在西阳城里流通,而现在,全国各大都会还有各地商埠,正规市集里都可以看到流通券的身影。

    流通券的信用,已经得到天下商人的认可,薄薄一张纸,能够替代一车车铜钱,在买卖双方手中流通,在某种意义上承担着货币的职能。

    三十年春秋过去,流通券已经精美许多,但其上的图案大部分未变,依旧是熟悉的西阳风景。

    这无时无刻都在提醒使用者,流通券的起源在黄州西阳,其信用,别人可以不认,但日兴昌银行必然认。

    流通券的面值有多少匹棉布,在黄州西阳,就一定能兑换到多少匹棉布。

    宇文温拿着流通券在一旁坐下,看着自己的心血,想到很多事情。

    流通券实行“布本位”,当年是麻布,现在是棉布。

    流通券的面值有多少匹布,就能兑换多少匹布,所以,从原则上说,发行方手头上有多少匹布,就只能发行对应面值的流通券,以便持有者随时都能兑换。

    这算是货币政策上的“准备金”制度,实行“布本位”的流通券,发行时必须要有足额的准备金(布)。

    但是,当流通券的信用建立起来后,持有流通券的人,不会急着将其兑换为布匹,而是将流通券当做信用凭证,替代不易大量携带的铜钱、布帛、粮食,和其他人进行大额交易。

    这就使得流通券不再面临随时兑换的风险,于是日兴昌银行在增发流通券时,不再按照“一比一”的原则,开始超额发行。

    手中有一万匹布,发行两万匹面值的流通券,用后世的经济学术语表示,是“准备金率50%”。

    随着时间流逝,流通券的信用被越来越多的人认可,被挤兑的风险进一步下降,于是,准备金率渐渐下降,现在为30%。

    而参与流通券联保的银行、柜坊、纺织工场,已经遍布天下各地,工、商业者们忠心拥护流通券这一便捷的信用凭证。

    与此同时,流通券的发行权,已经不是日兴昌银行一家说了算,一个名为“联合储蓄协会”的行会组织,成为流通券的“娘家”,决定着流通券的发行量。

    当然,日兴昌银行是重要成员。

    “联合储蓄协会”,简称“联储会”,是银行、柜坊的“总行会”,协调业内的储蓄、放贷、风险担保等各项事务,协助朝廷管理银行、柜坊。

    联储会对流通券发行、回收进行管理,每年都要召开专门会议,决定流通券的发行量。

    因为流通券实质上只是民间约定的一种信用凭证,所以,流通券不是货币,朝廷不会参与到流通券的管理中来。

    但是,要不是宇文温硬顶着不松口,流通券早就被朝廷接管了。

    往纸上印图案就能当钱花,从此朝廷再没有什么财政危机,再也不会缺钱,这种诱惑,试问执政者怎么能忍得住?

    如果,宇文温没有当皇帝,他不会允许流通券的流通范围超出黄州,因为一旦皇帝开口要流通券的发行权,他终究是保不住的。

    而现在,他是皇帝,能够压制“把纸当钱花”的冲动,所以流通券能够通行天下,却不会面临滥发的危机。

    可是,等他去世,流通券最大的靠山没了,新君即位后,能否克制“把纸当钱花”的冲动,是个未知数。

    他精心培养的太子,将来即位,会意识到流通券的信用很重要,但是,朝廷的财政收入,永远都是不够用的。

    那么,一旦出现紧急事件急需用钱,官僚们会上书陈情,说只需要“稍微超发一点流通券”就能救急,再说什么“下不为例”,在这样的诱惑和压力,皇帝能顶得住么?

    这种事情,只要有了“下不为例”,就必然有第二次、第三次,然后流通券的信用瞬间垮塌,快速贬值,变成废纸。

    宇文温不相信官僚集团的节操,他觉得这帮官僚看不起商贾,自然也就看不起所谓的货币信用,不会按照经济规律来来解决财政问题、货币问题,把信用当夜壶。

    商人讲商誉,只有商誉良好才能赚大钱,然而朝廷靠着军队就能为所欲为,谁稀罕什么商誉?

    所以,宇文温要给流通券找个好“娘家”,娘家人不是他的儿孙,而是联储会,联储会掌握着流通券的发行权,而流通券的定位,依旧是大宗货物贸易的信用凭证,主要是商人使用。

    流通券可以当做货币用,但依旧不是货币。

    联储会的管理层,是各大银行、大柜坊的代表,而各大银行以及柜坊的东主、股东,是权贵、豪商、地头蛇。

    无法靠高利贷获利的权贵、豪商、大户、各类地头蛇,如今适应了银行(柜坊)这种新式“金融工具”,靠着这个“金融工具”,获取着不菲的收益。

    而各地士族、寒族,也大多在银行、柜坊里进行储蓄或进行“理财业务”赚取收益,可以说,联储会的出现是各方利益集团的利益汇总结果,银行(柜坊),将各阶层的利益都联系起来了。

    由联储会控制的流通券,是各方利益集团认可的一个信用凭证,各种金融活动,都依托这个信用凭证来进行。

    所以,即便是皇帝,也不好轻易去动流通券,因为触动大部分人利益的后果可不是闹着玩的。

    而皇帝自己,也和流通券有着直接的利益关系:流通券信用所在的日兴昌银行,大股东就是皇室。

    宇文温弄出这样的架构,形成了一个个奇特的现象:流通券不是朝廷的,却和皇帝关系密切,皇帝是流通券的靠山,却决定不了流通券的发行量。

    流通券的信用,在于有日兴昌银行参与的联储会,而不在朝廷,流通券和朝廷没关系。

    朝廷无法控制流通券,大臣无法忽悠皇帝滥发流通券,甚至连皇帝自己也无法滥发流通券。

    若朝廷想要发行纸币,一来无法借鸡下蛋,也就是利用流通券的信用来给纸币做担保;二来纸币的信用远远比不上流通券,必然以失败告终。

    所以,朝廷只能老老实实发行金属货币,别整天想着把纸当钱花,或者搞什么“当千”、“当万”钱,搜刮民财。

    如果朝廷急需用钱,发国债都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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