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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州州狱某处牢房,一名男子蜷缩在地上,如今外边已是日上三竿,可他却似乎睡眠不足的样子,不停打着哈欠,涕泪横流。
浑身发抖,喉结一上一下的抽动,右手大拇指放在嘴里吮吸着,满头大汗。
“再让我吃一口。。。再让我吃一口”
他嘴里反复呢喃着,嘴角留着口水而整个人显得焦躁不安,听得栅栏外脚步响起,猛地窜起来抓着栅栏,对着来人喊道:“再让我吃一口。。。”
“吃?怎么,没吃饱么?”宇文温面无表情的问道,他身边只有李三九一人而已。
“不是不是,是那东西,再让我吃一口!再让我吃一口!”
“啊,来啊,上炊饼。”
“不是啊!是那东西,是那一个东西!”
男子嚎叫着,不停吸着鼻涕,又用手擦着眼泪,一如伤风感冒的人,只觉得全身难受得紧,似乎每一寸肌肤都有蚂蚁在咬着。
自从被抓到这里来,他就想咬舌自尽,奈何嘴巴被堵着没办法,对方用尽一切刑罚要让他开口,都无法得到只言片语。
那件事情不能说,说出去他就完了,他一家老小也完了,官府不会放过他,那些人同样不会放过他,甚至连家小都不会放过。
只要有一丝机会,只要堵嘴的东西取下,他就要咬舌自尽一了百了,保住家小,也只有如此,谁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
这个决定绝不会改变,直到吃了那东西。
黑色颗粒状,有一股尿味,他嘴里的小机关能挡住牙齿咬舌头,可却能让东西喉咙,当那东西进了肚子之后,世界不一样了。
愉悦,无边无际的愉悦,犹如飞入云霄,和婆娘做那种事情得到的愉悦,和这种愉悦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那一瞬间,他神智开始模糊,只觉得自己轻如羽毛,已经白日飞升,和九天仙女一起寻欢作乐,享尽世间一切愉悦,全身上下没有一个毛孔不舒服,没有一处不欢畅。
然后重重的跌入凡间。
不要紧,那东西还有,对方后来又喂了他一些,于是再度飞升仙境,那种感觉他一辈子都忘不了,如果可以的话,永远都不要醒来。
结果还是醒来了,然后就是涕泪横流,全身上下到处疼痛难忍,但只要吃了那东西,他就可以再度回到仙境,和的仙女们追逐嬉戏,那种愉悦他已经离不开了。
什么嚼舌自尽,什么家小安危,与他无关,只要能再吃一口那东西,他什么都愿意做!
“你想吃的,是这东西么?”
宇文温问道,手掌摊开,手心里是个打开的小纸包,里面有些许黑色碎末,散发着些许尿味。
“对,对!就是它,给我再吃一口啊!”
男子如同捞着救命稻草般激动不已,双目发红,用哀求的目光看着对方:“求求你我再吃一口!”
“这东西呢,叫做福寿膏,想吃么?”
“想!”
“趴下,学狗叫。”
男子毫不犹豫趴下,吐着舌头学狗叫:“汪汪汪!”
“很好,但还不够。”
“求求你,求求你让我再吃一口,就一口!”
“吃?吃就浪费了,要用吸的。”
宇文温拍拍手,李三九端着一个盘子走进,上面放着根长管,还有一个小灯。
“相信我,用吸的,更爽。”
男子如今已是抓耳挠腮,盯着宇文温手上的纸包,几乎是目不转睛,一如自己的心肝被人捏在手上,生怕一眨眼就没了。
“这东西可以给你,只是你用什么来换?”
“大爷!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啊!”男子哭喊着,跪地不断磕头,已经没有半点尊严可谈。
宇文温闻言咧嘴一笑:“很好,那件事的来龙去脉,你都说出来。”
“我说,我说,我都说!”
“三九,你记录一下,细微末节都不能放过!”
“是!”
宇文温转过身去,离开前示意李三九附耳过来。
“给他吸一次,然后。。。”宇文温面无表情,“让他戒掉,做好观察记录!”(。)
第二十六章 旅程()
大冶监,钱监铜场内热火朝天,工匠们将铜矿石倒入铜炉,点起炉火熔化,最后得出铜水,然后进行铜钱的叠铸。
即为叠铸法,层层对合叠起的陶/铜范浇铸钱币的方法,一次可浇铸近百枚钱币,于王莽时期成熟,但那是单面钱腔叠铸法。
到了南朝萧梁时期双面叠铸法已经成熟,并渐渐为天下各国钱监采用。
双面叠铸法自然比单面叠铸法要方便,铜制/陶制钱范的损耗低,利用率高,大冶钱监用的正是此法,一罐罐明亮的铜水,倒入叠笵之后凝固成铜钱,一次能成形上百文。
外圆内方的阿堵物们,被串在一个方形截面的木棒上,然后随着木棒转动,工匠用磨石打磨着铜钱外沿,经过打磨抛光,转入下一道工序。
身着无兜衣物的工匠,将铜钱串起来,即是为“缗钱”,千文为缗贯,百文为陌,为方便查验,钱监出产的铜钱以陌计。
即便是一百文,一枚枚串起来也花时间,工匠们将铜钱码在竹制钱槽,一百文正好放满,然后用绑着麻绳的竹棍从这一百文钱的钱孔穿过,一陌钱便穿好了。
接下来是检查,抽检的铜钱放到同样的竹制钱槽,其长度应该和标准一陌铜钱的长度相等,数量合格的钱装箱,打上封条。
马车装着一箱箱铜钱驶离钱监,大门处一字排开十余个木笼,有的木笼里站着人,头伸出笼顶而身在笼内,一个个都是踮着脚,勉强能站住。
承受着阳光照射,个个脸上痛苦不堪,他们原是在钱监里做事的工匠、杂役,因为贪墨铜钱、铜料被捉,所以在此接受刑罚,同时也是警示同行,管好自己的手。
钱监需要的工匠,所以难免鱼龙混杂,在偷钱、偷铜料的暴利诱惑下,铤而走险的人可不缺,大监厍狄士文的办法也很简单并且粗暴:依律处置,以儆效尤
浩浩荡荡的车队装载着沉甸甸的铜钱,向大冶监北面的武昌城驶去,大批兵丁随行押运,天空中鸟儿飞过,噗嗤一声一坨鸟屎落到某辆车上的一个钱箱上,留下灰白色的印记。
大冶至武昌的官道十分宽敞,车队行进途中,前方浩浩荡荡大队兵马正在向北开拔,那是阳新已换防的府兵,要回江北黄州修整士兵解散回家忙农活。
开府将军史万岁,策马走在队伍中段,得后方游骑来报之后,命令队列靠边腾出道路让运钱车队顺利通过,打着钱监旗的马车从身边驶过,将士们大多目不转睛。
轮防阳新数次,大家都知道这马车里装的是铜钱,这些铜钱中有许多和他们一样,要到江北登岸,然后变成军饷来到他们手中。
黄澄澄的铜钱,沉甸甸的米,价美物廉的布帛,带回家中,迎面而来的是双亲,小兔崽子,还有白花花的自家婆娘。。。
“看什么呢?行军不要走神!”
执旗前行的都督史万宝,低声呵斥着好奇的部下,他来到西阳寻着了兄长史万岁,投入府兵从小兵做起,每战冲锋在前,凭军功得授都督一职。
“抓紧时间,到了武昌登船,就可以回家了!”
。。。。。。
武昌码头,刚停稳的车队正在卸货,一个个钱箱从马车上卸下,相关人员逐个确认封条和封泥是否完整,然后按规定随机抽检。
一个钱箱从众人面前经过,检查的吏员正要让人打开,却见上面沾着鸟屎,随即摆了摆手说道:“下一个木箱,打开检查!”
杂役用工具打开木箱,取出一串串铜钱,清点过后吏员下令将抽检的钱收好,运回武昌库房,按规定这些钱就划拨武昌使用。
相关人员交接完毕,盖印确认,将余下钱箱装船,早已等在一边的装卸工两人一组,在士兵的监督下开始搬运钱箱。
两名装卸工吃力的抬着钱箱向货船走去,前面那人脚下一滑,一个趔趄差点跌倒,眼见着钱箱即将翻落,附近的监工见状赶紧上前扶住。
那个顶上沾着鸟屎的钱箱被堪堪扶住,好歹没跌落地面裂开,这可是打了封条的木箱,若是出了问题一众人等都要被折腾一番。
“小心些!工钱不想要了是不是!”
好容易装船,押船的吏员再次清点各自船上的钱箱数量,一切无误之后,运送铜钱的货船离开码头,借着春风满帆起航,在水军战船的护送下向着不同目的地驶去。
。。。。。。
某处庄园,数辆马车停在一处院子外,一群布衣男子一拥而上,将车上的箱子卸了下来,一名头目模样的男子轻声问道:“都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管家,炉火已经升起来了,料也备齐了。”
“快,不要耽搁,这些可是刚运到的制钱。”男子催促着,众人吃力的抬着木箱来到院内,只见院内一座炉子正冒着火光。
“快快快,拆箱!”
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木箱被人用工具撬开,依稀可见其上那残存的封条,一个箱子被打开,露出里面一串串铜钱来。
“官监的手艺就是不错,哈!”
一人拿着铜钱赞叹着,那铜钱黄澄澄、沉甸甸,正是足量的官制铜钱,市面上又称“足钱”。
“这几箱不要拆!拿去地窖里放着!”
众人各自分工,有的直接抬着木箱往另一边走,而大半木箱都被打开,连着箱子一起被抬往炉子顶部平台,在工头的指挥下,将一箱箱铜钱,连着串钱的麻绳一起倒入火热的炉膛之中。
有人在旁边记着投入了多少箱铜钱,空荡荡的木箱扔在一旁地面,其中一个木箱顶盖,有一道灰白色印记,似乎是鸟屎留下的痕迹。
一名年纪颇大的工匠,冒着高温眯眼看着炉膛,片刻后张口大喊:“火候到了!快,快投料!”
数人抬着几个大木桶上了炉顶,冒着高温将里面的东西倾倒入炉膛,然后有人带着粗布手套拿着铁棒伸入炉膛搅拌着,只是片刻功夫已是浑身湿透。
“换人,换一根棒,搅!”
不知过了多久,老工匠大喊一声“开炉”,众人在炉沿处忙碌起来,打开闸口,明亮的铜水涌出,落到一个个陶罐里。
陶罐里的铜水被倒入一个个陶制物品中,待其冷却后,有人将这陶制物品一分为二,内里现出一枚枚钱币来。
那钱币的形制,和先前运来的铜钱相仿,只是略微粗糙了些,边缘也没打磨、抛光故而有些粗糙,更关键的是,钱币的成色灰黑,没有方才那铜钱黄澄澄的样子。
“串起来串起来!东家等着用呢!!”
。。。。。。
黄州总管府衙,宇文温黑着脸坐在书案后,案前是‘面瘫’的大冶大监厍狄士文,只见他将几枚铜钱交到宇文温手里,那铜钱的成色灰黑,拿在手里轻飘飘。
看样子和官监铸造的钱币一样,可仔细一看就能发现有些粗糙,铜钱边缘还有毛刺,明显是没有打磨过。
“总管,下官又从市面上发现了私铸钱币。”
宇文温没有吭声,拿起一枚铜钱打量着,片刻后双眼寒光一闪,啪嚓一声将那铜钱捏做几片,这不是他天生神力,只因那铜钱是劣币。
“粗制滥造,到底是铜里掺铅锡,还是铅锡里掺铜!”(。)
第二十七章 玄学()
西阳城五庄观,这座道观落成迄今只有数年时间,但自从“开门营业”以来,与城内的佛庙同是香火一直旺盛,每日里的香客络绎不绝,端的是门庭若市。
不光观里热闹,观门口附近也是人气鼎盛,买小吃的,买香卖纸钱的,这些暂且不提,光是摆摊算命的都有几处,而且生意也很红火。
人生不如意是常事,所以芸芸众生迫切需要有人“帮忙”以便逢凶化吉,那么高人指点就必不可少,然后经过点化,买下各类护身物品便可保平安了。。。么?
某处摊位,一名少年正愣愣的听着算命先生高谈阔论,一如迷途的羔羊遇见牧羊人般,他身后的小厮见着自家郎主如此模样,想说什么又不敢开口。
“郎君只要按鄙人所说,定然能逢凶化吉。。。”
“多谢,多谢先生!”
宇文理十分感激,交了卦资后将一物收入怀中,再次道谢后转身离去,今日州学休息,他听说五庄观正好有“论道”便要凑凑热闹,结果路过此处时被这位先生叫住。
当然是经典的“郎君请留步”,而宇文理的第一反应就是当做没看见,然后被对方拦下。
‘什么算命,就是骗子!’宇文理如是想,二叔时常告诫他莫要轻信什么算命,所以抱着怀疑的态度听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