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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制件’被卸下船然后运到岸上,在寻阳寨旁开始组装起来,一座规模不小的新寨很快便初具雏形。
许多早已削尖一头的木桩被运到这里,都是西阳城木工作坊数月前就准备好的材料,尺寸相同木质坚硬,往地上一打,然后用横木以及门字钉一钉,一排简易寨墙便立好了。
如果形势需要,还可以再立一排寨墙,然后于两排木栅栏间填土夯实,这样的工事再加上拼装搭建的箭楼,能抵挡敌军的进攻。
新寨里建起一排排高脚木屋或竹屋,这是考虑到雨天地面泥泞,不能让将士们的宿营地被水浸泡,而战马们的马厩草料库也有讲究,决不能让水淹了。
一匹马每日都要吃上许多顿,饲料以草料为主,但这些草料必须干燥,马匹若是吃了湿漉漉的草料,轻则拉稀重则患病无法骑乘,这样一来会严重影响战斗力。
而马厩及周围环境如果过于潮湿的话,容易滋生各种蚊虫,极易让马匹患上疾病并且互相传染,一倒就是一大片。
“大家请,那座堡寨即为湓水上游营寨,陈军在湓水边立寨多年,原本只是军屯戍守之地,不过我军既然来了,对方大概会增兵防守。”
寻阳寨南侧一处箭楼,西阳王宇文温正领着几位行军总管查周边地形,人手一个千里镜,口城南侧的湓水河畔,那里有一个堡寨,规模不大。
“按照我军细作所探,堡寨平日里驻军不过数百人,设施陈旧,也就是防备普通强盗,不过最近一段时间,这堡寨的防守应该会加强了一些,即是以防万一嘛。”
“他们要防什么呢?自然是要防我军在那一带筑坝拦水,等水位上涨之后就开坝来个水淹湓口城,也就是所谓的‘水厄’了”
水厄两个字一旁的行军总管慕容三藏陷入沉思,当然他不是在思考如何让湓口遭受水厄,而是想起自家一段往事来。
慕容氏,由姓氏可知渊源,慕容三藏是燕国皇族慕容氏后裔,父亲慕容绍宗为魏国名将,东魏时河南道大行台侯景反叛,慕容绍宗奉命挂帅讨伐。
恶战持续了数月,慕容绍宗最后打得侯景大败,只剩八百残兵逃亡梁国。
侯景去祸害南朝了,但他反叛时投献给西魏的州郡还在西魏手中,慕容绍宗领兵与西魏军大战,围攻颍川城时守军十分顽强,他观察地形后决定用水攻。
东魏军在颍川城旁的洧水上游筑坝,准备水攻颍川,一日,慕容绍宗乘船行驶在洧水上,要查城防漏洞,结果忽然刮起东北风,把慕容绍宗的座船吹向颍川城。
那时是春天,谁也没想到会突然刮起东北风,城头上的西魏兵用长钩勾住战船然后乱箭齐,慕容绍宗情急之下跳水逃生却溺水身亡。
父亲阵亡,慕容三藏时年三岁什么都不懂,待得日后听起家人说起这段往事时黯然神伤,‘水厄’的阴影就一直萦绕在慕容绍宗心头。
“无论我军水攻与否,这个寨子必须攻拔,不然对方若开坝放水,先倒霉的可是在城外的我军。”
“依寡人若湓口久攻不下,可攻拔此寨,筑坝蓄水。。。”
“寡人以往派出的细作探得明白,湓水距离湓口城很近,如同护城河般,甚至可以行船其上窥探城防。。。”
听得宇文温说到这里,慕容三藏眼皮一跳,赶紧出言劝谏:“大王,于湓水行船窥探城防一事太过冒险,还请大王三思!”
按说秋冬时节只有北风,结果水战时就刮起了东南风,湓水位于湓口城东南,要是在上面行船时又刮来一阵东南风,那可真是会出大事的!,。请:
第一百四十三章 江州司马青衫湿()
河水潺潺向东北,湓水上驶来数艘木船,因为此时风向是北风,所以并未升帆,只是船尾有长棹在不断摇动着,眼见着船只即将靠近湓口城,城头士兵紧张起来。.んM
湓水上游的陈军堡寨,昨日已经被周军攻拔,此时从那里驶来的船只,其上的乘员必然是周兵,守军们都在猜测莫非是有周将乘船观察湓口城防?
这很有可能,湓水位于湓口城东南,其河道距离城池很近,尤其城池东南角一带,河水就从城墙角不远处流过,如果有船在这段河面航行,可以近距离观察城防情况。
“你们说,会不会有周军大将在船上?”
“不如,我们冲出去把战船拦下来?”
一名士兵突然奇想,提出了一个很有诱惑力的猜测,若真有周军大将在船上,而己方乱箭齐将其射杀,那可是大功一件。
然而其他士兵听了却没有心动的表情,这个提议若换在数日前,也许很多人都会跃跃欲试,可如今大家已经吓破了胆,不敢出城和周兵厮杀。
周军一日攻拔蔡山,一日击破江州水军攻占桑落洲,不管天在下雨,一日攻拔湓口城西寻阳寨,然后又是一日攻拔湓口城南湓水边上的堡寨,出击增援的官军伤亡惨重,陈军将士已经吓破了胆,没人敢言出城作战。
独脚铜人手下的兵,就是地府里钻出来的恶鬼,雨天都能作战,如今天晴了,我们出城不就是找死么!
面对着越来越近的船只,没人有勇气出城去搏一把,如今周军已兵临城下,湓口城怕是撑不了多久,自己若是把周将给杀了,万一城破之后独脚铜人要算账,自己真会被杀全家的!
湓口城守不住了,这想法不止一个人有,周军每战必克的凶残战绩摆在那里,昨日周军射书入城,据说那书信除了劝降之外,还盖有新蔡太守的印章。
这说明什么?江北新蔡也完蛋了!
周军攻拔蔡山时,新蔡还在陈国手里,结果对方在尚未攻拔新蔡的情况下,水军主力便大举东进,说明防守森严的新蔡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
新蔡果然没撑几日就完蛋了,这和官府战前“新蔡固若金汤,守上月余绝无问题”的说法形成了鲜明对比,新蔡沦陷,周军侧翼再无威胁,湓口距离城破还会远么?
只要不是傻瓜,就没人会冒着生命危险奖赏出击,即便立功受赏,也逃不过独脚铜人的报复。
独脚铜人是谁?还能有谁,周国黄州总管,如今兵临城下的周军主帅宇文温!
城头气氛开始变得压抑,士兵们只是做好射箭的准备,没有谁再提起出城搏一把的话题,立功受赏对大家来说已经没有吸引力,甚至关心的焦点,是城破之后如何保全自己以及家人性命。
湓水上,那几艘船越来越近,城头士兵开始弯弓搭箭,就在这时,他们船上情况,随即喧哗起来。
“是。。。是自己人!”
“不要放箭,是自己人!”
船上的人们,是上游堡寨的陈国守军,城内士兵多有相熟之人,能够认出对方,见着船只靠岸,纠结了片刻之后,守将命人放下绳索吊篮这些人入城。
不让败兵入城不行,虽然打了败仗,但好歹为国出过力,如果就这么拒之门外,会寒了广大将士的心。
开城门放人进来也不行,万一有周兵混杂在其中,到时城门被赚开可就完蛋了,所以只能让对方一个个坐着吊篮入城,经过甄别确定都是自己人才行。
吊篮有很多,这些败兵很快上了城头,经过辨认甄别之后,确定都是上游堡寨的守军,如今的他们,身上血迹斑斑,一个个目光呆滞,坐在地上呆,如同受过惊吓般,甚至有些瑟瑟抖。
士兵们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问道:“你们是怎么回来的?”
“北虏没有杀你们么?”
“堡寨怎么样了?”
“还有没有其他人活着?”
败兵们垂头丧气的回答着,周军攻克堡寨后他们这些俘虏打扫战场挖坑掩埋尸体,然后放他们回来传话。
一旁的将领见状暗道不妙,他怕败兵说出的话影响守军军心,赶紧高声喝令不许多嘴,命人把败兵们带走,就在这时,士兵们不依不饶起来:
“让他们说啊他们把话说完!”
众怒难犯,将领便做出了让步,一个败兵鼓起勇气,向着同袍说道:“北虏。。。北虏说投降不杀,据守的话。。。”
“据守会如何?”
“你倒是快说啊!”
那败兵身边同伴,随后开口说道:“北虏说。。。投降不杀,据守。。。就屠城。”
“啊!”
众人闻言哗然,不要说普通士兵,就连那名将领也面色惨白:据说独脚铜人十分凶残,肯定说得出做得到!
湓口守军,许多士兵的家眷都在城里,眼见着守住湓口城希望渺茫,大家最担心的就是城破之后自己一家的安危,如今对方放出话来,接下来该怎么办?
如今已是雨过天晴,阳光洒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士兵们都在想着“投降不杀,据守就屠城”的话,士气愈萎靡起来。
“北虏,是北虏来了!”
呼喊声响起,如同晴天霹雳般吓得许多人一个哆嗦,士兵们涌到女墙后,心惊胆战的外。
大批周军骑兵在城外湓水旁呼啸而过,不时向城中射出绑有纸张的箭矢,虽然作战时骑弓的杀伤射程不过五十余步,但若不管杀伤里而只是抛射,其射出的箭矢还是能射得较远。
很多箭矢射上城头,督将们奋力制止士兵私自拆下箭上绑着的纸张,但城外周兵的呼喊声让他们的这种行为成了掩耳盗铃:
“投降不杀!家宅保全!”
“不肯投降,全家死绝!!”
不光城南,还有城西也有周军骑兵在向城头喊话,甚至城北江面,也有周军战船尽量靠近岸边,船上士兵高声叫喊着相同的话语。
“放箭!放箭!!”
湓口城西,江州刺史永嘉王陈彦咆哮着让守军放箭,驱散城外驰骋的周军骑兵,己周边那些目光闪烁的将士,他思绪大乱。
敌军兵临城下,湓口危在旦夕,这一切不是噩梦而是已经化作现实,他殚尽竭虑组织的防线,被周军轻而易举突破。
怎么办,怎么办?湓口要是失守,江州就完了。。。
“黄司马,你立刻派人去各处督战!不许乱传谣言,不许有人妄言投降!”
“是,下官领命。”
江州司马黄偲领命转身离开,他此时身上没有着甲而是一袭青衫,后背,渐渐被汗水浸湿。,。请:
第一百四十四章 吃了()
哗啦啦的声音之中,一串枚铜钱从箱子里滑落地面,麻绳崩断,一千文钱散落开来,叮叮当当四处滚动,其中数枚顺着阶梯向下滚去,其间多人弯腰去捡,却都未能将其捡起。
“北虏素无信义!大家莫要为其虚言蒙骗!”
“黄州的河堤江堤之下,埋葬了多少陈国百姓尸骸,大家想让自己的家人活活累死在周国么!”
“湓口城防坚固,守城器械还有物资一应俱全,库存粮草充实,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北虏必然损失惨重,顿兵于湓口城外,无法入城为所欲为!”
“援军数日之后便会抵达!大家咬牙坚持下去!”
湓口城头,江州刺史永嘉王陈彦正在鼓舞士气,他命人将州库里的钱帛都扛了出来,抬上城头放给守城士兵以及青壮,又命人架起大釜,煮起汤来分给大家暖暖身子。
这种激励士气的行为很耗钱,声嘶力竭鼓舞士气也很伤喉咙,而陈彦之所以这么拼命,是因为再不如此就晚了。
只两日时间,湓口城西南的堡寨便被周军攻占,水军又损失殆尽,湓口已变孤城,而援兵,说实话近日根本就不会有。
江州有十二郡,州治湓口所在为浔阳郡,位于彭蠡湖口西岸;彭蠡湖口东岸是太原郡,郡治彭泽;浔阳郡南部为豫章郡,其郡治为南昌;而太原郡南侧为鄱阳郡,其郡治为鄱阳。
能够近期增援湓口的,就只有彭泽南昌鄱阳三处的陈军,太原郡郡治彭泽距离湓口最近,相互间的6路距离不过一百里,只是多了个湖口,但即便彭泽的援军此时启程,要到湓口至少得两日后。
而彭泽和湓口一样均位于长江南岸,极易受到周国来自江上的进攻,如果彭泽驻军离开城池西进增援,很可能半路就被乘船登岸的周兵拦截。
东面的彭泽援军来不及增援,那么东南面至少有两百余里水路距离的鄱阳,其援军更加来不及增援,而湓口南方的豫章郡,郡治南昌距离湓口有两百四五十里路程,同样来不及增援。
陈彦有些后悔为何不提前集结这三郡的驻军到湓口,但任谁也想不到周军的进攻度会这么快:前日,城西寻阳寨被攻拔;昨日,南郊湓水边的堡寨也陷落了。
周军兵临城下,城外半日之内竖起许多投石机,如同树林一般密密麻麻,陈彦在城上觉得头皮麻,临近午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