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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琮看得很清楚,陈国业已日薄西山,天下即将一统,那么尉迟氏和宇文氏之间无论是谁获胜,胜利者都不会允许小小的梁国存在下去。
但梁国早已是周国藩属,所以国家若真的灭亡,他不至于像齐后主高纬那样倒霉,身为亡国之君只要行事不要太过高调,做个富家翁是没问题的,那么到时候纵情山水之间,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或者去求学社当主编?
萧琮被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他异母弟萧瑀如今正在黄州西阳求学,而嫡舅张轲在西阳的求学社做主编,每日里都有看不完的书,萧琮对此还真是有些羡慕。
羡慕归羡慕,那个念头实际上不可能实现,萧琮知道求学社是他便宜妹夫宇文温的产业,若宇文氏败亡,不要说求学社,就是他的异母妹萧九娘恐怕都要倒霉。
当年萧九娘淫奔,做了宇文温的妾,如此丑行算是丢尽了萧氏的脸,家门不幸出了如此女子,本该从此断绝关系不再往来,奈何宇文温身为周国宗室,身份、地位不同常人,娘家人只能默默地认了。
虽然萧琮对妹妹的淫奔之举极为不满,但却是真的很羡慕异母弟萧瑀。
萧瑀求学的黄州州学,如今有许多经学名家开堂授课,城里出版业也十分兴旺,成为许多读书人向往之地,萧琮好读书,也希望有机会去那里走一遭。
和诸位经学名家谈笑风生,然后每日都有读不完的书,甚至还可以出书,这种生活对于萧琮来说,还真的不错。
前提是宇文氏能赢,然而按照实力对比,恐怕宇文氏要想赢会很困难。
‘所以朕到时候只能做个无所事事的富家翁了吧?’
萧琮如是想,呆呆看着花园里的景色,崔弘度来得太快,梁国君臣没有如同‘惯例’那样先行出城避难,所以只能在城里皇宫等候战斗决出胜负。
不知过了多久,萧琮觉得有些不对劲,却没发现是哪里不对劲,最后才察觉是那阵阵雷声没有了,似乎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
又过了大概半个时辰,萧琮收到了一个好消息:围攻江陵的敌军收兵了。
“收兵了?”
“回官家,敌军确实收兵了,想来是见着如今天色已晚,故而收兵回营,且待来日再战。”
。。。。。。
夜半,江陵东郊枇杷寺,寺外此处如今已是崔弘度的大营所在地,此时此刻,崔弘度正在召集众将议事,紧锣密鼓布置撤军事宜。
战局变化得太快,原先的计划已经行不通,必须立刻撤军。
枇杷寺位于江陵东面,相互距离大约有十五里,他之所以率军驻扎于此,一来是指挥军队攻打江陵,二来是兼顾东南方向的江津。
江津是长江北岸要津,也是崔弘度水军的驻扎地,一旦沦陷就意味着围攻江陵的军队侧翼出现巨大隐患,除非能尽快攻破城池,否则就得撤军。
这和崔弘度的初衷背道而驰,所以他率军驻扎在枇杷寺就是要东西兼顾,然而江津目前的威胁主要来自于江面,需要靠水军击败来犯敌军,而现在,水军在公安一役全军覆没了。
从江津扬帆起航时那浩浩荡荡的船队,最后只逃回来一些快船,主力战船全都完蛋,死伤无数,虽然崔弘度知道山南的水军很厉害,但没想到能厉害到如此地步。
崔弘度在担任湘西道行军元帅、攻打陈国之前,职务是信州总管,信州位于江陵上游,自古水运昌盛,有许多经验船夫,都是很好的水军基干。
信州以及更上游的蜀地水军,不敢说很能打,但也不是窝囊废,所以崔弘度才敢主动出击水军前往公安,与来犯的江南西道行军水军作战。
有上游之利,水战打起来至少能势均力敌,只要打退对方水军,己方水军就能协防公安,结果呢?
这次主动出击输得倾家荡产,可想而知公安是保不住了,接下来江津首当其冲,然后他就得率军退回信州,还得立刻拔营,否则就走不掉。
水军完了,但兵马还在,退守信州,一来可以扼守蜀地门户,二来依旧可以掣肘江陵。
信州州治白帝城,北依大山南临长江,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清晨从白帝城登船出发,一般情况下次日便可抵达江陵。
所以只要他陈兵于白帝城,下游的江陵就会风声鹤唳。
前提是能撤回去,今日水军大败的消息传来,崔弘度毫不犹豫下令撤军,因为对方极有可能派出兵马在公安对岸登陆,直接走陆路袭击江津。
如此一来,对方登陆地点距离江津不过四十多里的路程,虽然没有正经的道路,但并不是不能夜袭,若敌军真有这种打算,那么摸到江津时,大概正好夜半时分。
崔弘度觉得自己若是敌军主帅,必然会分兵偷袭江津,所以他做好了万全准备,在江津东面挖沟立寨,防的就是敌军夜袭。
同样需要防的还有枇杷寺北面方向,那里有一个东西走向的大湖,北来敌军可以在湖泊北岸乘船偷袭南岸,这样的战例不是没有,最近一次发生在八年前。
当时的西阳郡公宇文温,就是领兵乘船横渡大湖偷袭南岸,一把火烧了江津,崔弘度知道这件旧事之后,特地选择枇杷寺作为他的扎营地,防止有人借此切断围城军队和江津守军的联系。
想到宇文温,崔弘度就联想到弟弟崔弘升,他本人奉命袭击江陵,大概能猜出来弟弟会在江州一带有动作,具体动作是什么、如今进展如何不得而知,崔弘度顾不得那么多,只能先管好自己手上一摊事。
计议已定,众将正要散去,却听得东南方向喧嚣声起,大家出帐向东眺望,却见天边火光闪烁,片刻后得急报,说东向有敌军来袭,现为己方驻军成功拦截。
崔弘度料中敌军偷袭,所以并无惊讶之色,敌军既然‘如期’来袭,那么只要将其击走,明日就能安心撤军了。
“方才所议,立刻实行,明日依次拔营,向。。。”
崔弘度话还没有说完,却听得西面传来呼啸声,听上去好不热闹,又转出大帐向西面望去,却见地平线上有些许火球窜上夜空,随即绽放出绚烂多彩的火花。
“那。。。那是什么东西?”
。。。。。。
贺若弼看着士兵们摆弄名为‘烟花’的玩意,片刻后只见一个个火球依次冲中窜上天空,然后绽放出绚烂的火花,那一瞬间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他的部下,个个头缠白布,在弓箭手射出火箭的掩护下,向敌军营寨发动夜袭,而那绽放在夜空中的‘烟花’,是向城中守军释放信。
援军已到,出城夹击!
如此匪夷所思的信贺若弼觉得难以理解,他久经战阵,知道据守孤城时,若是城外忽有己方援兵杀到,侧击围城敌军,那么决不能傻呼呼开门出兵,因为这极有可能是敌军的计谋,想要赚开城门。
万一来的真是援军呢?
那就得看有没有事先约定好的信,亦或是全由守军主帅自行判断,一般而言事先很难在远距离确定‘援军’真伪,最好对方能派骑兵进抵城下,射出帛书或信物查验后才万无一失。
而现在,有一种新颖的信,能在远距离向城内守军宣告援军的到来,贺若弼所处位置在江陵城西南数里外江岸,手下所施放的‘烟花’,绝对能让数里之外的江陵城看得清清楚楚。
红色、蓝色、绿色等颜色,形成绚烂多彩的火光,基本上很难仿制,所以贺若弼的心终于放下了。
那日,驻扎在巴、湘的江南西道行军诸将忽然得知局势大变,身份有些特殊的贺若弼,处境随后尴尬起来:许多将领本就出身山南周军,是行军元帅宇文明的老部下,只有少数人不是,他就是其中之一。
所谓局势大变,宇文明没有明说,但明眼人都能猜出来,那是尉迟氏和宇文氏的矛盾激化了,所以摆在贺若弼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效忠宇文明,要么去死。
傻瓜才会选第二项,无论心中如何想,至少明面上必须服从宇文明,但对方也心知肚明,所以身为客将的贺若弼,必须有所表示,否则若被误认为要策应尉迟氏起事,那可就不妙了。
如何表示?很简单儿子贺若怀廓跟着宇文明去安陆,也就是当人质。
贺若怀廓是贺若弼长子,自出征一来就随军作战,贺若弼还有次子贺若怀亮在关中,他真要做出什么勾当,很大概率儿子死绝,所以如此表示足以‘表白心迹’。
宇文明倒也干脆贺若弼留守临湘,坐镇湘州及桂州,但贺若弼主动请战,他不甘心就这么留在临湘无所事事,时局动荡,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
尉迟氏、宇文氏无论谁输谁赢,都需要能打胜仗的将领,贺若弼几经努力,争取到一个极佳的机会,那就是声东击西。
据细作来报,围攻江陵的湘西道行军,大营位于江陵城南郊江畔,而主帅崔弘度的中军营寨,位于江陵和江津之间的枇杷寺,是为东西兼顾。
周法尚率主力水陆并进攻打公安,引得对方水军来救,然后将其一战击败,而贺若弼率精兵经公安西侧的虎渡水北上,在其长江入口——太平口入江,浮江北渡,正好在江陵西南侧的长江北岸登陆。
与此同时,有一只骑兵自公安以北登陆江北,趁着夜色接近江津,东西两只军队凭借怀表对时,在约定好的期限同时进攻。
进攻江津的骑兵是佯攻,贺若弼率领精兵在西面进攻江陵城南敌军大营,他们才是夜袭主力,但要一举破敌,还得需要江陵城中守军出战,同时夹击。
和守军约定的信,就是神奇的‘烟花’,依次放上五六轮,就能让守将确定是援军来了,这是宇文明早就和江陵总管约定的信,转交给贺若敦,算是信任的表现。
不过贺若弼等不了那么久,所谓奇袭讲究的就是快,獠牙既然已经亮出来,那就赶紧咬人。
精兵浮江北上,靠的是临时竹筏,无法携带太多战马,贺若弼领着屈指可数的骑兵,策马向着敌军大营疾驰,对于他来说,人数少一些没关系,只要手中有马槊,那就足够了。
“吹起角他们知道,吃人的猛虎来了!!”
喧嚣渐起,江边营寨火光大作,江陵城受到惊扰,渐渐骚动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城门大开,无数火把成河,向着大营涌去。
火光从大营开始向东蔓延,映红了江岸,映红了半边天空。
第一百四十三 五关烽烟()
南定州,州治蒙笼,官署内,黄州总管、西阳王宇文温正在召集文武官员议事,如今军情紧急,刚抵达西阳没多久的宇文温,马不停蹄赶到蒙笼。
南定州位于大别山南麓,和北麓的河南光州隔山相望,光州属于豫州总管府管辖,豫州军在攻打山南荆州方城的同时,还分兵进攻桐柏山的义阳三关,以及属于黄州总管府管辖的大别山五关。
对方分兵来犯,也许仅仅是佯攻,想要牵制山南安州、黄州的兵力,可“虚者实之,实者虚之,虚虚实实,此乃用兵之道”,如果防守方以应付了事的心态迎战,恐怕接下来会被人从某个关隘突破,佯攻变主攻。
以后世的地理名词来形容,东西走向的桐柏山…大别山山脉,如同一堵墙横在河南和湖北之间,这堵墙的东端南麓,是黄州总管府的辖境,即湖北东部,俗称鄂东。
河南的军队要想翻过这个天堑,就得从为数不多的几条山路通行。
而这些山路,从春秋战国起就是那固定的几条,都是在山脊、山谷、河谷等自然形成的地势上加以修筑而成,每一条山路上都有历史悠久的关隘,用‘自古以来’来形容毫不过分。
桐柏山脉的义阳三关属于安州总管府管辖,宇文温如今已回‘原任’,所以他要头痛的是黄州总管府管辖的五关,因为大别山北麓的豫州军,已对这五关同时进行攻击。
所谓五关者,自西向东为大城关、白沙关、黄土关、木陵关、阴山关。
其中大城关属于北江州管辖,白沙关、黄土关位于北江州和南定州的交界处;木陵关又称穆陵关,位于南定州西北境,而阴山关则位于南定州东北境。
一旦五关之中一关被敌军主力突破,那么第二道防线就是北江州、南定州的州城。
北江州、南定州隶属黄州总管府管辖,位于大别山南麓,北江州在西,南定州在东,而南定州再往东隔着大别山之大崎山,是义州地界,义州以南是蕲州。
这四个州形成‘7’字形排列,都位于大别山脉南麓蕲州在西麓,同样如同一堵墙,拱卫着位于长江北岸的黄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