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亩地,找个寻继室填房的人家将朵儿嫁过去,奴可要哭死了。”
这又是梅童生的一点小心思,即便洪家的亲事不成,送梅朵去做填房,绝了她的子嗣,那五亩地依旧会回转到梅家。没有想到,这一点也让梅氏想到头里。
梅童生狠狠地盯着梅氏,几乎要不认识这就是自己的侄女了。自家老二与老二媳妇都是老实人,这女儿怎么养得这样刁钻?
就是杜里正,也不由自主的打量梅氏,实没有想到她一个妇道人家能有这般见识,只凭梅童生一句话就能推断出他的用意。
桂五坐在梅氏下手,眼角扫了桂重阳一眼。
就在前几日桂家二房请客后,桂重阳就对大家说了梅童生可能会有的几种反应。今日这一种,正好是桂重阳之前提过的。
桂重阳不仅猜测了可能,还与梅氏商量了如何应对。而这个所谓“商量”,也多半是小家伙说,梅氏点头记在心中。
要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能有这样的心机与谋算?
偏生桂重阳身形单薄,一副病弱模样,看着十分纯良无害。
桂五又去看梅氏,梅氏腰身挺拔,十分硬气,丝毫没有露怯。
梅童生吝啬贪财,本就舍不得那十亩地与十六两银子,只因为有后手才肯掏出来;如今被梅氏揭破,还不知以后如何,自然又心疼起钱来。他伸出手去,就冲着钱袋过去,紧紧地抓在手中。
梅氏垂下眼帘,神色莫名。
杜里正见状,连忙“咳”了一声,偷偷指了下桂五,对着梅童生摇了摇头。
梅童生知晓这是提醒自己桂五手中还有状子,这嫁妆银子不找补上,要真打官司自己就要处于下风。
梅童生狠狠咬咬牙,恋恋不舍地放开手中钱袋:“这银子还是给你吧,只是那嫁妆田,到底是梅家祖宗传下来的,你要是不想过户时标注,就还是留在家里吧。”
即便晓得杜里正之前说的对,梅童生依旧是舍不得占了上风。银子还好,姑侄两个加起来十六两,可那地却是十亩地,按照现在的地价,就是六、七十两银子。
梅氏没有接银子,而是轻声道:“那地到底怎么分,留不留家里,怕是大伯说了不算。”
梅童生脸上立时添了防备,盯着梅氏道:“好啊,你这败家女子,先是盯上梅家的银子,如今又惦记起梅家的地了?”
“大伯莫非忘了?那是奴家的地,在奴爹爹名下,地契在奴手中。”眼见梅童生气急败坏,梅氏神态却越发从容。
梅童生皱眉:“那是祖产,二房没有男丁,自然要收回来。”
“祖产?大伯是不是记混了?当初大伯分家时,不是借口两位堂兄都读书、家里花费大不肯均分,正好爹爹一个学生家发达,送了二十亩地做谢师礼,大伯就将那二十亩地算了一份,只另外分给奴家十亩下田。剩下十亩地,五亩是娘亲从桂家带过去的嫁妆,还有五亩是娘亲嫁妆田隔壁人家卖地,奴爹爹就买下了,凑成十亩,说是让奴日后带回桂家。都是官府的红契,每一处的来源都写的清楚。”说起这些,梅氏后悔自己过去的懦弱,是当初退让的太轻易,才会惯得梅童生得寸进尺。不过,那个时候桂家风雨飘摇,自己除了隐忍,也只有鱼死网破一条路可走,但有个牙牙学语的小梅朵在,自己竟是连死也不敢死了。
梅家分家的早,又是读书人家,没有将这些事情宣扬,因此在场众人还是头一回听说。
杜里正与桂五望向梅童生的目光都带了诧异,前者是觉得他太愚蠢,兄弟死了这么多年连地契也没有改过来;后者则是觉得梅童生的脸皮实在是太厚,村里人一直以为梅家两兄弟分家时土地均分,一家三十亩,没有想到那其中二十亩根本就不是梅家的,梅童生自己留下了三十亩地,只给兄弟分了十亩。
“当时没有分家,哪里有什么私产?搁在一起分有什么不对?”梅童生依旧强词夺理道:“剩下那十亩地,既是你要带到桂家的,那再充做桂家对我的赔偿有什么不可?桂家欠着我们梅家两条人命,就是你爹你娘先后病故,也是因此事而起,不说让桂家偿命,要十亩地不是还是便宜了他们?”
这又是绕圈回来,却是一亩地也不肯撒手的意思。
梅童生瞧出来了,有梅氏这个姑姑护着,梅朵那里他未必会如愿,既是那样眼前少损失些也是好的。
“既是如此,就官判吧,只是除了我家的四十亩地与五间房,当初大伯从桂家讨要的那四亩地与四十两银子也要好好算一算,那里面有两亩地与二十两银子,是大伯代我哥要的,理应归梅朵。”梅氏道。
梅童生连本属于二房的地都不愿意分,更不要说自己的,闻言立时要恼。
杜里正抢先一步开口道:“咱们村向来太平,没有那些是非官司,作甚就到了官判的地步?还是按照之前提议,你二堂兄既肩挑两房,那理应留出你们姑侄的嫁妆,每人五亩地、八两银子,至于那地与银子日后如何分配,自然归了你们就由你们自己做主!”
梅童生不愿意,还想要说话,杜里正转过去瞪着他,目光如刀,压得他说不出话来。
梅氏没有立时应声,而是望向小几上的文书。
杜里正用眼角扫了桂五一眼,见他不急不慌、稳如泰山模样,便对梅童生道:“早了早安心,你就让侄女安心,签了这个吧。”
笔墨是之前就预备好的,为的是让梅氏留下字据说明嫁妆田日后归属,现在倒是方便了梅童生。
梅童生只觉得心如刀割,百般不愿,却是依旧是杜里正的眼神逼迫下,颤抖着手在文书上签了自己的大名。
*
杜家门口,梅氏一行人出来。
外头有不少村民等着看热闹,以为两家会撕起来,没想到院子里一直静悄悄的,直到梅氏一行人出来,也没闹腾起来。
这三人都是面无表情,这事情到底是怎么解决的?
大家心中好奇不已,不免又生出各种猜测。
*
一直到进了桂家老宅,梅氏才终于变了脸色,红着眼圈对桂重阳道:“重阳,姑姑谢谢你……”
第四十八章 “趁火打劫”的杜里正()
梅氏这些日子寝食难安,就是怕梅童生父子算计到梅朵头上。偏生梅朵姓梅,那父子两个即便没有养过她,却有资格直接将她许嫁。
梅家二房只有梅朵这一点血脉,要是护不住,梅氏到了地下也没脸见爹娘与长兄。
桂五只会想着桂重阳心机颇重,梅氏这里却是只有感激不已。
桂重阳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可谢的,姑姑外道了。”
梅氏含泪点头:“对,是一家人,是姑姑说错话了。”
又是小白兔模样,再没有方才在杜家的尖刻。
桂重阳挑了挑嘴角,亦是越发乖巧。
桂五在旁边看着这姑侄两个犯傻,翻了个白眼。
真是见鬼,自己之前眼睛被眼屎堵住了,怎么会觉得梅氏这个表姐怯懦好欺?能够在梅童生父子贪婪逼迫下保住自家的地契,能以“望门寡”的身份支撑门户,侍老抚幼,梅氏性子远比大家看到的更坚韧。
眼前这两人,倒像是嫡亲姑侄。
梅朵在屋子里听到动静,挑了帘子出来。
看的梅氏红了眼圈,梅朵不由心里一紧,越发忐忑,一时不敢相问。
“晚上加菜!”梅氏眉眼弯弯,满身欢喜压也压不住。
梅朵还没反应过来,梅氏摇了摇手中文书:“成了,你的婚事旁人管不着,姑姑直接做主!”
桂重阳也笑眯眯道:“还有一年及笄,表姐可以绣嫁妆了!”
梅朵这才反应过来,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顾不上羞臊,接了那文书看了一遍,才抿嘴笑了。
眼前这两个女子,都是中等人才,可是这笑容却是让桂重阳心中滚烫。他忍不住终于提出一个惦记了好几日的请求:“姑姑,晚上我想要吃米饭,白米饭!”
忍了这几日,桂重阳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这粗粮吃一顿、吃两顿是调剂,顿顿吃可实是让人难以下咽。
桂重阳强忍着,相信梅氏也多少看出些,便也用两和面蒸馒头、烙饼,可那也是两和面。桂重阳年岁不大,却自诩是男子,习惯照顾妇孺,不肯吃独食,那两和面的馒头与烙饼也是让了梅氏,又让梅朵,最后还是三人分吃。
桂重阳口袋里有银子,不是没想过直接买了米面回来改善生活,可总觉得那样不好,便克制自己的口腹之欲。
桂重阳这一开口,引得在场其他三人都望过来。
平时小大人模样的少年,此时终于露出几分孩子气儿,摸着肚子说:“家里不差钱了,以后吃好些,我还长身体呢,表姐也要好好补补,好早点给我添个小侄儿。”
梅朵红着脸,唾了桂重阳一眼,往厨房预备吃食去了。
梅氏满脸心疼道:“都是姑姑不对,早晓得你吃不惯,还依旧做做些。以后你想要吃什么,就直接跟姑姑说。”
桂重阳不好意思道:“姑姑与表姐吃得,我有什么吃不得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日子饿的快,也馋了,想起白米饭嘴巴里都有口水。”
梅氏听了,越发心疼。
还能是因为什么?因为执意给父亲守孝,桂重阳不吃荤腥。那些粗粮他又吃不惯,每次都是小小一碗。他十来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肚子里没有油水,饭菜又吃不饱,自然是饿得快。
桂五倒是没有大包大揽说什么送米面之类的话,只劝梅氏:“钱不是攒出来的,朵丫头的事情了了,剩下的就是开源的事了。重阳既回来,家里就有了主心骨,他不是念叨着要做族长?不管是重阳的束脩,还是朵丫头的嫁妆,都让他自己个儿操心去!你这当姑姑的,也享享侄儿的福!”
桂重阳最是爱听这话,真心觉得桂五是个通达的人,忙不迭的点头:“是啊,是啊,以后姑姑尽管花销,不用再担心银钱。”
梅氏过日子节俭归节俭,却不是那等吝啬性格,既是叔侄两个都说了,便也跟着点头道:“好,我都听重阳的,就等着享重阳的福,今天晚上就做白米饭!”
家里常吃的粮食是高粱、小米,可也预备了几斤的白面与大米,等着来客人或是做病号饭吃。
桂重阳欢喜不已,一时竟是充满期待。
梅氏开口留桂五,桂五摇头道:“我就算了,你弟妹还在家里等着。倒是趁着眼下农闲,这屋子也该收拾得了,上次重阳说要重起,表姐的意思呢?”
这修屋子与重起可是两回事,前者花的银钱可多可少;后边重新建房,抛费就大了,又有些惹眼。梅氏顾虑重重,不免迟疑。
桂重阳闻言,立时望向梅氏,带了几分祈求:“姑姑,屋子矮,不通风好闷热,还有潮虫咬得我睡不好觉……”
这却不是骗人的话,不仅是屋子里潮虫蚊蚁多,还因为没有冰,闷热难当。桂重阳被折腾的,黑眼圈都出来了。
梅氏见状,立时将顾虑都抛到脑后,点头道:“那就重起……”说到这里,顿了顿道:“重阳今年十二了,出了孝也当说亲事,得将屋子预备出来,就可着十五两银子的盖!”
梅氏有积蓄两贯钱,桂重阳给了十两银子做家用,加上今天从梅童生那里得的十六两银子,那其中梅朵的八两肯定不能动,剩下总共也不过是十八两银加上两贯钱,竟然肯答应拿出十五两子来盖房,可谓是大手笔。
这些银子,在村里盖上三间新房自然是够了,可要是盖桂重阳之前惦记的两进宅子,自然是差的远了。
桂五好奇,忍不住去看桂重阳的反应。
桂重阳眼睛发亮道:“哪里就用姑姑的银子了,我不是还有四十两?花那个。”
“那个银子不能再动了。”梅氏正色道:“不管是置地,还是镇上买小铺都行,都能有份收入。”
桂重阳小声道:“姑姑,除了那五十两,我还有些银子,不用这么紧巴。”
梅氏摸了下桂重阳的头,道:“多大的头,就戴多大的帽子,桂家的日子现在刚要起来,不宜招摇太过。就是这次盖房,姑姑对外也会说是用十六两银子盖的,如此一来也能省一些口舌。”
要不然的话,梅氏姑侄两个一人五亩地、八两银子的嫁妆消息一出去,以后的日子就要不得消停,十里八村的媒人都要上门。那种看着嫁妆说媳妇的人家,又能是什么好人家?要是遇到无赖死缠的,就算回绝也要生仇。
梅氏不会再嫁,梅朵终身也有了下落,自然是多一事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