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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色已是青白,眉头微蹙间堆积着满满的倦色。
轩玉郎颇觉得有些无趣,正待要拂袖离去,忽然想到刚刚少年以树叶吹曲震退一干妖狐,又想起之前在石府之中不知怎地,那一双眼眸竟叫自己看得出神迷思之事,心中玩味不已,脑中便又闪过一计,忙一挥衣袖,把*的少年提起到岸边,又对着他看了半日,方狡黠一笑,起身而去。
却见他起身之时,那方才还春和景明的一派景色已是天翻地覆。
阴云骤起,波涛汹涌,野兽嘶鸣,迷雾重重。
竟不知究竟方才那如画景致是真,还是眼前这阴森景象为真了。
第50章 |()
“淅淅沥沥——”
一阵凄风冷雨打在孟珩的身上,他蹙了蹙眉头,终是醒了过来。
沉入溪中之时肺里呛进了不少水汽,他猛地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方觉得胸腔里好受了些许。
雨势却是愈发的大了。冷雨粘在身上,叫他不由得有些发抖。
重重雨幕挡在眼前,使一丈之外的地方都看得有些不真切。漫天阴云翻滚着卷动着移过来,更使目之所及皆是晦暗一片。
孟珩集中精神看向远处,然而视线却被阻挡。
他索性闭上了眼睛,只聚精会神地听着耳畔的动静。
风吹雨响,隐隐地有野兽的嘶吼声,穿过雨幕而来。
这究竟是……玉面山,还是又到了什么地方?
孟珩又睁开双目,往身侧看去。
他记得昏过去之前为了使那气息归于平静,他扑进了水中,眼下却是身侧无水,只有一条沙径,遥遥地延伸向那雨幕之中。
沙径?此处缘何会有沙径?
那耳畔的野兽嘶鸣却是越来越近了,容不得他细想,便有风驰电掣一阵匆匆脚步,由远及近地传来。
却不是狐狸。看那被雨幕遮掩得影影绰绰的身形,竟像是豺狼虎豹之类。
然而鼻尖却亦隐隐捕捉到一丝妖异之气,却是怪异得很。
那一群野兽并不多等,似是见孟珩只身一人,手中无物,又身形单薄,便渐渐壮了胆,迈动着四肢匍匐过来。
孟珩没有动。眼下四周皆是厚重雨幕,目不可视,身侧又皆为沙径石路,处处为平地,根本藏无可藏。
更是连一棵树、半片草也不见,不可能像刚刚那样采摘树叶为乐器,来吹奏催眠曲。
或许便要命丧于此。孟珩凝眉暗想。
只不过,不到最后一刻,便仍有尝试的余地。
他稳住气息,底盘纹丝不动,只透过那雨幕,目光平静地望着最前面那身姿猛健的兽中之王。
既是妖物所化,定然有神智、思维,应当比猛兽倒要好应对一些。
这只黑斑黄纹虎又穿过雨帘,往前凑了几分,现下离孟珩只有两尺距离。
兽王所喷出的温热鼻息近在眼前,它张了张那血盆大口,似是迫不及待地想把孟珩吞入腹中。
孟珩皱了皱眉,视线扫过一同靠近过来的豺、狼、狮、豹等兽,心中疑云渐渐酝酿。
不对,眼下情景很是不对劲。
他再凝眸看向那蓄势待发的黑斑黄纹虎,仔细审视了片刻,竟是缓缓地勾唇笑了。
索性也不再干坐在原地,以手撑地慢悠悠站了起来。
一众野兽登时将虎视眈眈的目光追随过来,那黑斑黄纹虎更是喉中咆哮一声,目眦尽裂地怒视着眼前意图反抗的猎物。
仿佛只要孟珩再动一下,它便要扑过来将他撕成碎片!
孟珩却恍若未觉,只嘴角噙笑,目不斜视地向那最前面的兽王走去。
两尺、一尺、半尺……终于,二者的距离只在一寸之间。
在傲然盘踞的猛虎面前,少年瘦小的就像是一只白兔,只要那野兽张一张口,便能把他的脖颈咬断。
然而那兽王却没有动作。
除了咆哮、怒视和舞爪示威之外,便再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了。
再看一旁几个跟随的豺狼狮豹,竟也是如此,彼此之间拉开圆阵将他团团围住,可偏没有一个伸出自己那尖牙利齿,朝他扑过来。
孟珩了然地微微一笑。
虎豹豺狼、猛兽雄狮本来就势同水火,绝不相容,纵然天长日久有了灵性,化而为妖,亦不当融洽共处、群攻一个猎物。
再细察那黑斑黄纹虎身上所缠之妖气,虽阴沉诡吊,却若有若无,平淡和缓,决然不像是蓄势待发、猎物在前的猛兽所发出,与之前想要取他性命、张牙舞爪的妖所散发出的妖气完全是两番模样。
虽有凶悍之形,却无凶悍之气,便是漏洞所在。
孟珩更上前了一步,他伸出手去轻轻触碰那猛虎的前额,只见刹那之间,这体格庞大的猛兽竟如同烟雾一般,缓缓蒸腾在那重重雨幕之中,不见踪影。
与此同时,两侧的豺狼狮豹也一阵烟雾缭绕,然后被那凄风冷雨打散,荡然无存。
原来竟是幻境。
孟珩轻笑一声,微微仰颈看向天边渐渐散去的阴霾。
有几缕微光冲破云层,渐次扩大,而后缓缓驱散了这凄糜的雨。
雨声渐停,风声渐止,终于露出了这一方天地的本真面目。
却是飞沙走石,重峦叠嶂,道路交错,不见归途。
孟珩却不见方才的惊疑了。
本来沙地之上,缘何会引来瓢泼大雨?既有雨水浇灌,又缘何会有不毛之沙?
处处矛盾,处处疑云,可见此情此景,大抵是有人故意为之,专门扰人思绪,乱象迷眼罢了。
既是幻象乱景,此间又淡淡弥漫着一股妖异之气,想必定是仍在玉面山无疑。
而出此幻象之者,也只有那位千年的狐妖了。
既是那位的手笔,恐怕任自己四处探查走动也无济于事,也不会只是乱景这么简单,或许会有如同刚才那般猛兽一类的威胁出现。因而不如待在此处,静观其变。
孟珩微微收敛笑意,倒也不四处观望了,只敛眉垂目,静等变故出现。
果然不过须臾之间,眼前景色又有变化。飞沙走石皆一幻而成车水马龙,那重峦叠嶂影影绰绰、涟漪晃荡,也终于天翻地覆,幻化成了玉宇琼楼、雕梁画栋。
恍惚间竟像是回到了繁华京城之内。
再一眨眼之间,竟觉得身下有些颠簸,孟珩垂眸看去,发现自己竟是坐于马车之上,身上也衣衫齐整,马车内燃着暖炉,又一摇一晃地,晃得他不由有些发困。
想不到这情景倒是有些逼真。孟珩心里玩味道。
不多时,马车便停了,车外是罗云的声音,正唤着自己下马。
孟珩勾了勾唇。他倾身掀开车帘,一跃跳下了马车,便见到眼前“孟宅”二字。
原来是回家了啊。他淡淡地想。
他走过去推开了那枣红色大门,不紧不慢地走在那熟悉的道路上。
却见此时已是冰消雪融,嫩柳吐枝,庭院里的苍竹褪下了那有些发黄的叶,新一茬绿莹莹的竹笋已破土而出。
没想到山间浑浑沌沌不知气候、不问时间,山外已是冬去春来、又是一年。
孟珩难得的有些感慨。
孟宅跟他离去时并无两样,草木齐整,竟像是有人维护修葺一般。只是这半路都不见一个人影,倒是比之前更冷清了。
哦,狸妖、兔子精他们都失踪不知去向了。孟珩蓦然想起。
不光如此,连那惯会满地跑的从李大人那儿领回来的男孩也不见了踪影。
孟珩微微有些怔神。
彼时却突然听闻背后一声呼唤,却是一道极其熟悉的温润嗓音。
仔细听来那声音里竟有些丝丝颤抖的惊喜、不可置信之意。
“珩儿……”
孟珩缓缓回过头去。
只见一身素色锦袍的青年站在一簇翠竹之下,正遥望着自己。青年的身形似有些消瘦了,本来英俊的脸庞更显瘦削,俊朗的眉目间也恍惚堆积着一片挥之不去的疲态。
肖彧……怎会是他。
孟珩在心里默默道。
青年却已是疾步走了过来,伸出手来攥住孟珩的手臂,力道很大,攥得他微微地疼。
“珩儿,这么多天来究竟是去了哪里?为何不告诉我一声?叫我寻遍了整个京城,差点就要一路往南往北,策马寻去。”青年的声音极是低沉沙哑,仿佛在这漫漫两个月间,已是承受了太多东西,以至于疲惫不堪。
孟珩心里微微一动,却不作答,只垂眸凝神望着对方攥住自己的手。
“珩儿,你怎么不说话?”青年轻声问道,良久,又抬手抚上他的鬓发,动作间颇有些小心翼翼。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便言说吗?”青年微蹙了眉头,声音里有些担忧。半晌见孟珩仍是不语,方苦笑一声,低低道:“不说也罢。只要你如今好好地站在我面前,我就安心了。”
青年的手停留在孟珩的发间,一下一下地轻轻抚弄。有微痒的触感传来,孟珩闭了闭眼。
下一刻,他一把拉住了青年的手腕,阻止了青年的动作,目光也不再躲闪,抬眸直直地望了过去。
“珩儿?”青年的眼神里有些微的疑惑。
孟珩薄唇紧抿,只觉得嗓子里有些发干,他皱了皱眉,终于稳定了心神,冷声开口道:“你不是他。”
第51章 |()
青年的瞳孔微微缩紧,似是疑惑,又似是黯然神伤。
孟珩却并不心软,一字一句道:“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虽然这次的幻境比刚刚那虎豹豺狼要逼真许多,眼前的青年也仿佛是活生生的,有声音,触摸得到,还有掌心暖意融融的温度。
然而,假的便是假的。
即便他刚刚差点就要忽略掉那随着青年而来的一股若有若无的妖异之气。
“珩儿,你怎么……”青年怔愣了一下,然后满脸焦急之色,像是急于解释着什么。
孟珩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
“你走吧,你不该出现在这里。”他又强调了一遍。除此之外,却是不肯多说。话落,便狠心挥掉青年握上来的手,转身而去。
“珩儿。”青年在背后低低唤道,语气里颇有几分落寞。
孟珩脚步一顿,终是呆立半晌,而后微微侧过身,扭过来半边脸,道:“你等着,我会回来的。”
然后便是大步离去,再不顾身后之人的呼唤,一路出了孟宅。
却在刚踏出门槛的刹那,又是一阵天旋地转,昏天暗地,再抬眸时,哪里还有刚刚那玉宇琼楼、雕梁画栋!
孟珩有些许的怅然若失。然而那只是一瞬,下一刻,他便冷眼打量着又生变化的幻境。
此刻他却是身处一座悬崖之上。
此崖看起来竟像是有万丈高,脚下云雾缭绕看不真切,然而透过那黑漆漆的幽光往下看去,竟是深不可测,望不到底。
远处是一片似血残阳,霞光旖旎,云缠两侧,崖边长着百年的老松,招摇着被风吹动的枝叶。
再凝神一听,远远地似有鸟鸣猿啸,凄凉婉转,久不断绝。
四下一望,竟是无路可退,无处可走。
眼下,孟珩正立在这悬崖上的一块较为平坦的巨石之上,要想脱离开这座悬崖,必得从巨石上攀爬而下,方可。
然而此石庞大无比,足有三层楼高,四周又极为光滑,根本无手脚攀附之处。
分明是绝路。
“敕啦——”一声,鸟儿振翅飞来,一只体形格外庞大的秃鹫落在石上,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孟珩挑了挑眉,眯眼打量着这只秃鹫。
鸟喙细长而尖利,两爪紧紧叩在地上,堪比雄鹰,却是比鹰的体格大了几倍不止。
在这峭壁之上,只要它轻轻扇动一下那肥厚的羽翼,想必就能把他掀翻下去,掉入那万丈深渊。
既是如此,且等它扑过来便是。
孟珩从容站在悬崖边上,背脊挺得笔直。
不过片刻,那秃鹫果然一阵疾跑滑翔,硕大的羽翼张开,如同一片阴云般从孟珩头顶堪堪掠过。
然后又是来回一阵旋转。忽地一下,鸟喙顶着孟珩腰部,直直地将他甩下了悬崖。
一阵利痛从腰侧传来,然而孟珩此时已顾不得了,唯感到飒飒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
眼前是飞快闪过的景色,气压的急剧变化也使得他胸腔里压抑得难受。
仿佛此时此刻,死亡就真的近在眼前。
孟珩能感受到自己心脏的跳动。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只凝神静心,细细感受着周身真实的气流变化。
和风徐徐,潺潺水声,花香鸟语,不见异动。
他猛地睁开了眼。果见自己正好好地立在平地之上,周围也并无悬崖峭壁,有的只是那绿柳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