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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环自然知道鸳鸯在贾母身边的地位,先前他心中便有了几分猜测,此刻确认后,便又对鸳鸯施礼道:“鸳鸯姐姐安好。”
鸳鸯闻言一怔,随即醒悟过来,连连看着贾环,道:“三爷快快请起,婢子可受不得这礼,老太太看见了不像,三爷跟我进去吧。”
贾环直起腰,一边跟着走,一边笑道:“鸳鸯姐姐每日里在老祖宗身边尽心伺候,也算是代我们这些儿孙辈们尽孝,区区一礼又如何承受不得。”
鸳鸯闻言,微微回头,再次诧异的看了眼面带微笑冲她点头的贾环,犹疑了下,低声道:“三爷,老太太和太太不是很高兴哩,你要当心。”
……
第八章 金甲将军()
“孙儿给老祖宗、太太请安了。”
贾环也算是豁出去了,跪在红色板砖铺就的地上,砰砰的就磕了三个响头。
心里呐喊道:日了狗了,这么疼。
“行了行了,可怜见的,磕那么用力做甚?快起来吧。”
坐在上头软榻上的一个老妇人在贾环磕完后终于发话了。
贾环晃了晃脑袋,觉得有点晕,站起来的时候身体还有些晃悠,不过最后好歹还是站稳了。
站住身体后,贾环用一副标准露六齿的灿烂笑容对上头那位半睡在软榻上的胖老太太,以及下首处的那位不吭不声的太太道:“给老祖宗和太太请安,自然要心诚。”
“噗嗤!”
盘膝坐在老太太腿边给她轻轻的敲腿按摩的鸳鸯闻言喷笑出声,道:“老太太,你瞧瞧,可不是换了一个人?三爷刚才起来的时候保管眼睛里冒金星呢。”
老太太,自然就是贾母史老太君了,听到鸳鸯的凑趣,再一回想刚才贾环晃晃悠悠的样子,也忍不住乐了起来。
“太太”王夫人没乐,依旧是那副木然的表情,相貌说不上阴冷,客观的说还有些慈眉善目的感觉,但贾环看着她的脸,心里却怎样都无法和慈、善两字挂钩。
因为王夫人的眼睛太平静了,静的完全让人看不出她的心思,也看不出她的喜怒哀乐。
王夫人静静的看着贾环,忽然开口道:“环儿,你真记不得以前的事了?”
贾环自觉真的没有说谎,便重重的点点头。
王夫人找漏洞:“那你怎么认得老太太和我?”
贾环真诚的看着她,答道:“我醒来后,姨……姨娘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后,给我吩咐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我记住府里第一尊重的人就是老祖宗,第二就是太太。我来给老祖宗和太太请安,所见老祖宗和太太最有贵气,所以……”
王夫人闻言眼角微微动了动,搁在以前,贾环在老太太和她面前话都说不完整,哪里会说这些?
可是,这些话也不是他那个粗鄙无礼的娘能教的出的……
再看了眼面色和缓带着笑容的史老太君,王夫人又问道:“那你前儿究竟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昏迷不醒了?郎中说不干身体的事,环儿你自己是什么感觉?”
听到这句话,众人的脸色顿时变了,史老太君的脸色严峻起来,看向贾环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的意味。
贾母安康富贵了一辈子,最喜欢的是喜庆吉祥,所以她喜欢衔玉而诞的贾宝玉,也喜欢那些白白净净漂漂亮亮的姑娘。
她最不喜的,就是那些魑魅魍魉的鬼物坏东西。
贾环无病无灾的突然昏迷不醒,醒来后又前事尽忘,怎么看都像是沾染了什么脏东西……
鸳鸯有些担忧的看了眼贾环。
贾环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王夫人一眼,却看不出什么,他想了想,低头道:“说来怕老祖宗和太太不信,实在是……可怖。”
听到贾环的话,史老太君和鸳鸯的脸色又一变,史老太君的脸色是愈发严峻了,而鸳鸯眼中的担忧之色也更浓。
倒不是说鸳鸯对贾环有什么心意,贾环不过区区七岁稚子,她只是纯粹的心善,担心。
因为她对贾母史老太君和王夫人太了解了……
“快说!”
贾母呵斥道,一只手抓住鸳鸯的手,抓的她生疼。
贾环沉声道:“之前的事我都记不得了,只记得那天眼前突然一黑,人就昏了过去。然后……然后就发现自己在一片漆黑中,什么都看不到,什么也抓不到,就在我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两个人。一个黑的,一个白的,他们……他们的舌头好长……”
“啊!”
众人异口同声的惊呼了声,看着贾环的眼色各不相同,但多少都有一些恐怖和,厌恶。
一个黑的,一个白的,好长的舌头,那不是黑白无常又是什么?
贾环继续道:“那两人拿着铁链子把我锁上,一蹦一跳的拉着我不知要往哪走。我害怕极了,就大哭救命。忽然!!”
贾环的这声“忽然”有些突然,唬的对面的三人齐齐打了个激灵,却也没来得及恼他,因为贾环又继续说了下去。
“忽然,黑暗中出现了一个身着金甲的将军,他手持宝剑,唰唰两剑,就把黑白两人扯着我的铁链给砍断了,我还隐约听到他对那两人喊,说什么何方妖孽,敢伤害什么血脉后裔什么的,我也听的不是很明白。总之,就是他把我给救了。”
贾环很庆幸的对贾母和王夫人说道。
王夫人听的似信非信,看着贾环的眼光里满满都是怀疑。
但贾母很有些激动的表情就说明她似乎真的信了,贾母坐起身来,语气严肃道:“环哥儿,那个将军可有对你说点什么?”
贾环闻言挠了挠头,道:“老祖宗,你这一问我倒是想起来了,他确实跟我说了些话。可是我觉得他说的有些古怪……”
贾母呵斥道:“快说快说,有没有古怪我听了就明白。”
贾环勉为其难道:“是,老祖宗。那金甲将军打跑了那两个吊死鬼后,看着孙儿直摇头。说,说他没有想到,他的孙子居然成了这般废物。老祖宗,您听听,他这不骂人吗?要不是看他救了我一命的份儿上,孙儿一定不会忍气吞声,谁孙子啊?”
贾母没理会他的这些废话,一双手颤个不停,紧紧的抓住鸳鸯的手,看着贾环一叠声的道:“然后呢,然后他说了什么?”
贾环一脸的憋屈气氛,继续道:“孙儿就跟那将军辩解,说我是在族学里进学的,不是粗鄙的武人。谁知那将军闻言大怒,拿他那把剑的剑背狠狠的敲了我脑袋一下。啊!是了是了,我什么都记不得,一定是那个将军敲的!这个混……”
“住嘴!”
贾母一脸厉色,呵斥道:“你怎敢骂他?要不是他,又哪来的你这个混账东西?”
贾环怯怯,低声道:“是,老祖宗,孙儿只是一时迷糊了,不该不知忠义。”
贾母哼了声,道:“起止是忠义,还有孝道。罢了,你继续说,说完我再与你讲解清楚,你不懂。”
贾环一脸的“迷糊”和“不解”,不过还是得听贾母的话,继续说了下去:“那金甲将军道,吾家以武起家,满门富贵,均源于武,何来粗鄙之言,尔敢数典忘祖耶?然后……然后他又骂孙儿,嘲笑我是个榆木不化的脑袋,说我进一百年的学也中不了一个秀才,进学能认个字就行了。
孙儿不服气,告诉他家里有长辈中过进士,大哥也是读书人。那金甲将军却说,吾家能蟾宫折桂者,只看下一代兰桂齐芳。至于汝,若去习武,尚有一丝希望,至不济将来还可看家护院,守卫祖祠。若是进学,徒劳矣。”
贾母闻言,一脸的哀伤,直直的看着贾环不出声。眼睛虽然是看着贾环,眼神却没有凝聚,神思不知何往。
看了眼贾母,王夫人眼睛微微眯了眯,而后对贾环道:“环儿,这不是你为了逃学编出来唬人的话吧?”
贾环心里为她点了一万个差评,不过面上却是诚惶诚恐道:“太太,我哪里敢欺骗老祖宗和太太,就算我有胆子骗,也没本事逃过老祖宗和太太的法眼。”
王夫人却没那么好打发,道:“那你说说,那个金甲将军长的是什么样?”
贾环闻言,微微一滞,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脑里飞转,正不知该怎么继续忽悠时,却见一旁的小垂花门的门帘被掀开,两个半大少年少女齐齐走了进来。
打头的男孩儿微胖,一张圆脸,白白净净,长的倒也齐整。
而他身后跟着的少女,却是一副弱柳扶风的姿态,纤细瘦弱,行动处仿若西子捧心。
两弯似蹙非蹙眷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
泪光点点,娇。喘微微。
却是天然一派风。流姿态。
贾环就算反应再慢,也知道能从贾母卧榻侧出现的这一对小儿女,只可能是大名鼎鼎的“宝哥哥”和“林妹妹”。
来不及欣赏天上掉下来的林妹妹,贾环福临心至,指着正要扑到贾母怀里的贾宝玉道:“那个金甲将军长的就像他!”
这一次,连王夫人都站了起来,惊骇的看着贾环。
而贾宝玉可能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贾母这般粗暴的推开,莫名其妙的看着贾母激动的抖的和筛子一样。
“你……你再说一遍。”
贾母被鸳鸯搀扶着,一双老眼中饱含着泪水,看着贾环命令道。
贾环觉得他真的可以站在奥斯卡金像奖的影帝位置上了,他表情有些怯弱,语气有些害怕,道:“是真的,老祖宗,那位金甲将军,真的和他很像哩。就是,比他高大一些,黑一些,壮一些。”
贾母闻言,忽地嚎啕大哭起来,一把抓过一旁吓得有些发呆的贾宝玉,搂在怀里使劲的抱着揉着,泣道:“这么多儿子孙子中,我缘何最疼爱宝玉?就是因为他和他祖父长的最像啊!那救了环哥儿的金甲将军,不是你们的祖父,又能是谁?只是他既然还在家里守护着子孙,却为何几十年也不来与我相见一面?老爷,你好狠的心呐!”
王夫人亦是一脸震惊的看着贾环,她是见过老荣国公的。
她也知道,她的儿子长的不像他父亲,一半像她,另一半反而有些返祖一般的像他祖父老荣国公。
但知道这一点的,整个贾府里也只有见过老国公的几个人才清楚。
贾环自然从未见过老荣国公,他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他真的见到了业已仙逝数十年之久的老荣国公贾代善?
第九章 耳光()
作为贾府最尊贵的人,贾母这番嚎啕大哭,引发的震动超乎了贾环的想象。
也没见鸳鸯出去吩咐,然而没几时,贾府里的头面人物便都匆匆赶来了。
首先到的就是早上和贾环匆匆见过一面的王熙凤。
“哎哟,这是怎么着了?老祖宗,今儿可是一个好日子,您可不能伤心。”
王熙凤人未至,声先迎,身后的几个老妈子小丫鬟们留在门外候着,她自己掀开门帘走进来后,看了眼依旧抱着贾宝玉嚎啕不止的贾母,然后又看向一旁正在安慰她的王夫人。
王夫人一边抚着贾母的背,一边冲王熙凤微微摇摇头示意无大事,又用眼神瞥了一眼在一旁装无辜的罪魁祸首贾环。
王熙凤见状柳眉微皱,心中起厌恶,早上初见时的那一丝喜欢瞬间被湮灭。
贾府里几百号人,一天大大小小不知多少事要等她来处理。
可现在却因为贾环,使得她不得不抛下一堆事跑来安慰贾母。
她能喜欢贾环才真是见鬼了。
“老太太,要是有不开眼的人惹你生气,打板子收拾一顿就是了,无非是一些猫啊狗啊的,值当个甚?
您老封君这样一哭,哭的满院子里都是福气。我们跟在老祖宗身边能沾着些福气自然是好的,可那些福薄的哪有这个命?这凡事过犹不及,你老人家就当可怜可怜他们,别让他们受不起。
老祖宗快收了快收了,我在后面小抱厦里正处理事务,得到消息便赶来了。听前面大老爷和老爷他们似乎也得了信儿,正往这赶呢。
老三,我就说你整天高脚鸡似的上不了台面。以往就算胡闹,也不过是在我和你哥哥们跟前混。这回你病倒了,把以前的事都忘了,我只当你懂事了。谁知道愈发让人气闷,你怎么就敢在老太太跟前撒野。
你等着,等大老爷和二老爷过来,看他们揭不揭你的皮!”
对嘛,这才是凤辣子应该有的本色。
一番话说的又急又快,偏偏还很清楚伶俐。
看她先满面笑脸的哄着老太太,转头就变了一个脸色,疾声厉色的对着贾环一番训斥,眼睛里跟冒火似的。
“凤姐姐,你这可是冤枉人了哩!”
坐在贾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