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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刻在骨子里的高贵与修养。
“也就只有你了,还会给那两个人做饭!还给她们送红酒!我就从来不做!爱吃什么吃什么去!反正又饿不死!”刚刚进门的诗人,听到了安德里亚的叮嘱,登时火气就冒了出来,也忘了自己方才有些黯淡的心思,径自破口大骂起来。
说的时候,还不忘朝着门口的方向,生怕对方听不到。
“这一份是你的,简。”
女骑士将盘子递给她,没有任何解释的意思。
“你这样逃避问题是不对的!你见过谁这么把奸夫□□明晃晃地往回带的!你居然没有被气死?你真是——”
“你不要乱说。”
安德里亚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我哪里乱说话了!她居然敢带人回来给你看!她简直就是!欠——”
“我们没有在一起了,简。”
“那也不能这样啊!这是刺激谁呢!有本事别跟我们一起走啊!真是……”
“那是她的自由。”
安德里亚收了火,将最后一份菜装好,摆在了桌前,声音温和而平静。
唯有还没愈合的声带,不期然的,泛出一丝沙哑,彷如撕裂后的破碎。
诗人看了一眼她的脸色,见她抿着唇,不愿说话的模样,也就住了口,无意再揭她伤疤,然而,眼光匆匆一扫之间,忽然有些诧异:
“咦,你的饭呢?”
“没什么胃口。”
“你怎么——”
“没事,你吃吧。”女骑士给自己披上了外套,“我出去走走。”
“你别……”
简赶忙放下刀叉,正要追出去,却蓦地听见一阵乐声。
那是一首降a大调圆舞曲,旋律中蕴着浅浅的哀伤,清透细腻,仿佛一弯流水漫过心头,蜿蜒微凉,然而,这悲伤,却彷如思念,彷如离愁,仿佛是那丝丝缕缕、攀上人肩的线——
仿佛,是朝思暮想的热恋。
诗人的目光一转,落在了安德里亚的身上。
她讨厌钢琴,几乎所有熟悉她的人都知道。
但,最要命的是,这似乎是——
四手联弹。
“别看我。”
女骑士的神情淡淡。
“我,已经听了半个晚上了。”
已经开始,学着习惯了。
=====
那是三天前的清晨。
大公派来的军队,陆续到达,稍稍休息一夜,就开拔向北。
刚刚苏醒不过两天的安德里亚,在陛下的严令之下,挥别拉钦城中百姓,沿着东河山谷,向着西纽神国出发。由于沿途需要打点,相关文书又要先呈送圣莱城,以免造成外交上的误会——使团走得并不算快,作为一个骑兵为主的团队,甚至可以说是极慢极慢的。
这一天,艾斯兰的天空,依旧湛蓝。
光明之神的战车,自遥远的东方,狂驰而过,系在他车上的彩纱,轻舞飞扬,化作一袭通透的朝霞。大约是心情不错,早起的风神,微微振了振衣袖,天边的流云,便仿佛一曲浅淡清歌般,转眼之间,迢迢而去。
然而,雄立大陆中央的奥斯陆山脉,不言不语,已轻易地遮去了一切美丽。
巍峨的高山,陡峭的崖壁,阻挡了肆意泼洒的晨曦,也阻碍了众人的视线,不见苍穹,不见素云。
那一道连绵起伏的影,依托在孤绝的山岭之上,将一个瞬间的存在,生生地割裂为了两个世界——
一边是青峰错立,高山流水。
一边是阴沉晦暗,头顶一线。
而此刻,一万余人的使团,正行走在阴影之下的东河山谷中,仿佛一条穿梭在草丛中,鳞甲都闪着光的蛇。
被众人又是劝告又是威胁着、不得不坐在车里休养的安德里亚,自出发起,就一直望着眼前的女人,像是不舍得眨眼一般,怔怔地发着呆。
大家都有意无意地找了各种借口,远远地逃离了这里,向来舒适又平稳的马车中,就只剩下了她,还有希瑟。
睡着了的希瑟。
她居然没有走……
女骑士的心中,不知是该酸涩,还是该庆幸。
毕竟是不眠不休地担忧了整整四天,她上车的时候,看起来还很有精神的模样,等到安德里亚检查过所有事项,正式出发的时候,竟发现她已经侧卧在车厢一角,沉沉入睡了。
没有了那双银眸之中,流曳的璀璨月光,散乱的发丝,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脸颊……
她瘦削的肩背,她微微凸起的蝴蝶骨,她的纤腰,那渐渐收束的线条、那缓缓弯起的弧度,如此流畅,如此脆弱,如此……
想要征服。
她轻轻蹙起的眉间,如霏雨,如轻雾。
疼进人的心底,柔软得猝不及防。
安德里亚走近她的身侧,小心翼翼地为她拉上了窗帘,将恒温法阵提高了两度,想了想,似乎还是不放心,又将车里的暗格打开,拿出了一床烈鸟羽毛织就的薄毯,悄悄盖在了她的身上。
女骑士弯着腰,屏住呼吸,有些紧张地盯着她,却发现一向浅眠的吸血鬼,睡得异常得沉。
她的发,她的眉,她的唇,她闭上双眸时,眼角到眼梢的弧度里,漫不经心的凌厉,她的肤色,她的呼吸,她身上特有的、浅凉的气息……
她的美丽,竟已如此熟悉。
安德里亚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的双眼,藏着多少温柔,仿佛星辰大海般,将人溺毙。
或许,只有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时候,她才会珍爱得如此肆意。
好似多一刻,多一秒,多一霎……
都心生欢喜。
她始终明白,自己眼前的,是已经打开了牢笼的青鸟,哪怕此刻依旧眷恋,哪怕此刻盘旋不去,也终有一日,会失望,会厌倦,会头也不回地离开。
离开自己。
然而,至少,还有这一瞬。
哪怕未来的世界沧海桑田,未来的岁月风云变幻……
至少,我曾片刻的拥有你。
女骑士凝视着希瑟,浅浅地笑了起来,下一秒,这位大陆金字塔巅峰之上的储君,却弯下了膝盖,半跪在地,她轻轻握住了吸血鬼的右手,身子稍稍前倾,同时,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她的姿态,如此谦卑,虔诚,理所当然。
她的神情,如此温柔,笃定,万千宠溺。
她毫无血色的唇,含着莫名的凉意。
她轻柔的动作,像是怕惊醒某种梦境。
她闭上了双眼。
她屏住了呼吸。
她低着头。
她,亲吻着她的指尖。
像奴仆,像信徒。
你知道么,希瑟。
我……不爱你。
“启禀殿下!”
敲门数次却未得回应的侍卫,不得不高声通禀。
安德里亚慌忙站起身,避嫌般地匆匆往前走了两步,又随手拿了一本书,打量了一眼自己的仪容,方才沙哑着声音答道:“请进。”
马车门被打开。
稍显冷冽的风,蓦地灌了进来。
女骑士拧了拧眉头,正要喝止,却听到了一个明月般清朗的声音,哪怕是艰涩而拗口的血族语,在她的唇舌之间,也仿佛蕴着容雅的旋律——
“亲爱的希瑟,等待你的时间,仿佛日光一样漫长。”
“听不到你的声音,皎洁的双月,竟也黯淡无光。”
“所以,我采遍了西纽的所有玫瑰,送到你的眼前。”
“只为获得你的原谅。”
银发银眸的女人,手捧着一束新摘的玫瑰,站在了门边。
她的眉眼,与希瑟有几分相像,却显得更为温和儒雅,微微含笑的唇角,如山风,如夜歌,彷如秋日到来,漫山遍野的枫叶红透——
偏有一叶,落在你的掌心。
温暖,盛放,绚烂荼蘼。
她的身后,是纷纷而落的玫瑰花瓣,仿佛一夜春梦,乱红如雨。
她径自进门,走到了希瑟的身边,轻唤的声音,温软蛊惑,亲昵如情侣:
“亲爱的,跟我回去吧。”
沉睡中的希瑟,忽然睁开了眼睛。
安德里亚远远地望着,看到了她眸中,骤然露出的惊讶、亲近、欢喜。
那是仲夏夜的焰火。
天空中,层层绽放的炫目光华。
她认识她。
女骑士抿着唇,稍稍退开了一步,低垂的双目中,暗紫的颜色,一闪而过。
那样的杀意,剔透而秀丽。
她,已不再是,那个安德里亚。
=====
“你好,我是克莱尔。”
“克莱尔·戴安娜·李嘉图。”
“谢谢你照顾她这么久,她的脾气不好,还请你多多见谅。”
安德里亚的脑海里,依旧回荡着那个女人的声音——温雅而周到的话语,安静而漂亮的笑容,只是刚刚见面,竟然就毫不犹豫地将希瑟放到了她的羽翼之下。
她们之间,肯定……
女骑士独立在篝火旁,手中把玩着的,是男爵临死前,竭尽最后一分力气,从脸上摘下的面具。
蓝色的眼,红色的唇,夸张的笑容,菱形的泪……
总是笑着的哭泣,是欺骗,是谎言。
“这个东西这么脏,你怎么还留着啊,殿下?”
被女伯爵召集而来的伊莲,望着那沾染了血色的面具,话语里的厌恶,毫无掩饰。
安德里亚微微笑了笑,将东西收了起来:
“觉得,有些像罢了。”
像?
像什么?
小牧师眨了眨眼,并没有明白。
闻令而来的众人,彼此见到面,才知道殿下并非单独邀约,相反,是一次召集了所有军团的正副长官,再加上殿下身边、实力强大的几位亲信,竟也有十余人。
殿下这几日都没有怎么管事,猛地这么召开会议,事前又没有任何风声,倒让人心里有些不安。
“明天,使团开拔,向东,前往九河城。”
女伯爵没有兜圈子,直截了当地开了口。
九河?
那不是……东纽么?
“殿下,我们此行,不是要与西纽议和吗?为什么要往东去?”
“是啊,陛下的命令,是往圣莱城,面见红衣主教,为何要去东纽?”
“而且,要去东纽,必须要经过十二圆桌武士国,如果没有文书的话,估计……”
“再说,如果西纽觉察到我们的异动,怕是会担心……为免再生事端……”
安德里亚的话音一落,众人就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倒并非是对储君不恭敬,只是艾斯兰的军队向来地位极高,若是偏执起来,便是与陛下意见相左,也是要狠狠斗上几句嘴的。
倒是地行龙军团的两位战士,还有皇家魔法学院出身的两位法师,相对静默了许多,非但不曾开口,脸上也没有任何不满的意思。
女骑士却是冷笑。
“此番若是主动与西纽和谈,会不会被人痛宰一刀,你们心里也有数吧?”
“艾斯兰的数万万臣民们,每日每夜的勤恳工作,努力生活,才换来的巨大财富,凭什么要拱手让给别人?”
“何况,这一次,是西纽先派人到拉钦卧底,足足三十年!”
“这一次,成千上万的士兵,死于背叛,死于间谍,死于海兽之口!”
“这一次,倾举国之力建起的东北屏障,差点崩塌!连拉钦城,都几乎要丧于兽潮!”
“只差一点点,就是东北沦陷!海兽南侵!血流万里!”
“只差一点点,整个艾斯兰!都要引颈受戮!”
安德里亚抬眸,认认真真地,将在场所有人,看了一遍。
她的声音,像是掺了冰雪的沙砾,稍稍用力,就涌上了莫名的伤痛与血腥。
“你们若是信我,就随我往东。”
“若是不信……”
“现在。立刻。”
“滚。”
她转身离去,连一霎迟疑,连一句警告,都如此吝啬。
唯有她黑色的风衣,在冬夜里,微微扬起的弧度——
像一柄孤独的刀。
第103章 待客之道()
“知道了,下去吧。”
“是。”
得益于纯粹的海蓝血脉、以及众人的多番照顾,不过是几天时间,安德里亚已然恢复了七八成,而那曾经视为心腹大患的黑暗力量,已经彻底融入了躯壳,最终成为了八解实力的一部分——
她生生地将定时炸弹藏进了自己的血肉里,赌的是它再也不会爆炸,但又知道,再也无法剥离。
但至少,终归,是驯服了。
然而,不知为何,自进阶之后,昔日温和有礼的女伯爵,行事中,竟多了几分沉凝霸道,就像一柄华丽而精美的大剑,出鞘时,忽然勃发而出、刺伤人眼的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