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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至登州,西去荆湖,南下江州,北踏大名,败三州联军,无论州府官军,还是绿林同道,有什么样的场面是磐石营的好男儿没有见过的?
如果说方才众壮士只是抱着决死之心向敌人发起冲锋,那么此时此刻,对胜利的渴望,瞬间在每位血染征衣的壮士心头燃起。
只是,边军将领陶震霆终非寻常庸将,尽管眼前的形势,直叫这位骄傲的将军也不得不承认,己方虽然在战斗意志上输给了对手,但是此时恩州军仍然在人数上占有优势,凭着手下军卒出色的个人战技,以及对自己指挥艺术的强烈自信他依旧不显慌乱,亲率两千多马军弓手,和梁山强援冷静的作着周旋。
碰撞,厮杀,血溅,落马。无数年轻的生命,为着心中的信念与梦想,这这片苍茫大地上,拿着人生最后的本钱,性命相搏。
正在双方杀得难解难分之时,忽然阵外传来万蹄轰隆之声,陶震霆抬眼南顾,心中不禁大喜,盼望良久的檀州军,终于在这万分紧急的时刻,到来了。
檀州都监邓宗弼亲眼目睹了可谓自己从军以来最为惨烈的一场厮杀。
但见:蓬断草枯,凛若霜晨。黯兮惨悴,风悲日曛。无贵无贱,同为枯骨。枕骸遍野。天地为愁。
“都监相公,友军已和贼寇缠战在一起。咱们上罢!从背后击之,此战定能一战而胜!”裨将建言道。
邓宗弼不是坐山观虎斗之辈,不然以陶震霆的心性,也不可能和他相约夹击。邓宗弼面色凝重,正要下令突击,忽然瞧见两军背后,四百余人正在换乘多余的军马,看样子须臾之间就要投入战场。对檀州友军作致命一击。见此情形,邓宗弼扬起的马鞭缓缓落下,遥望那面“王”字大旗,心中飞速做着取舍。
“全军准备,随我朝那山坡上的小股敌军突击!”邓宗弼沉吟半晌,最后发令道。
“啊!?”左右一阵惊呼,裨将忙出言道:“相公。机不可失啊!我军就是击破这数百人,若等陶将军人马死伤殆尽,我军就要独自面对梁山贼寇了啊!”
“若我没猜错的话,那小股人马便是梁山贼首王伦的所在!尔等不知,今日杀他一人,胜似剿灭数万梁山贼寇!”邓宗弼这时望了部将一眼。出言道:
“梁山泊立寨不过短短两年,便有攻破大名府的实力!这其中的关窍贼寇中有林冲、杨志这些猛将,最终还是着落在王伦这个人身上!依我看来,这人手段非凡,最会蛊惑民心。此番仅被他迷惑而引诱上梁山的百姓。就不下十万之巨!如此,我等纵然剿灭眼前这些贼兵。生擒林冲、杨志,而让王伦跑掉,只怕转眼间又有一伙强贼诞生。”
见左右似懂非懂,邓宗弼长叹一声,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朝何时没有强寇聚乱,只是有如此王伦心志者,寥寥无几!杀一个林冲、杨志,算得了甚么?我大宋有千千万万的林冲,却只有一个王伦!若无王伦为首,再多的林冲也翻不起浪来,故而若不除掉此人,国无宁日矣!”
眼见众人面上略显惊骇之色,邓宗弼苦笑一声,道:“似王伦这样落地的秀才,只要给他一个功名,羁縻住他,叫他作个七八品的小官,在三五个县城里打转,此生也就过去了,哪里会有今日之祸?实乃朝廷之过也!”
见上官非议朝廷,手下众人哪敢多嘴,邓宗弼摇了摇头,再次将马鞭举起,朗声道:“众军听我令,全军突击土坡上的敌军,敢有畏敌者,斩!”邓宗弼深知若是王伦就在其间,那么这伙人必然是贼众中最为骁勇善战者,但他已经下定决心,哪怕把部众拼光,也要斩杀贼酋。
“哥哥速退,官军望此处来了!”焦挺见两千余骑兵气势汹汹而来,焦急的望向王伦。
“狗贼倒有见识,敢赌哥哥便在此处,却不是擒贼先擒王之举!也不知带兵这厮是谁,竟如此果断!”看来眼前这场硬战是无法避免了,韩世忠将长枪一横,招呼亲卫营的骑兵集结。尽管此时敌军四倍于己,但他也不是易与之辈,临阵退缩的事情,他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吕方望了韩世忠一眼,心中埋怨他此时夸人也不看时候,不觉焦急道:“这厮怕便是檀州的将官,我等数批斥候都无消息回报,看来此人颇不简单!哥哥和神医先走,我和世忠哥哥抵挡一阵!”
此时自己能走吗?
从这支军马现身,王伦也曾在脑海中浮现出这个问题,现代人趋利避害的讨巧思维,也曾一度影响到他的判断。可是最终,还是被他否决掉了。
他现在的身份已经不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国企小主管,而是统领千军的中军主帅。
势均力敌的两军鏖战,凭的便是胸中憋的那口气。自己独自溃逃,被檀州军追得满场逃散,抛开生死不说,正与恩州军作性命相搏的梁山诸营,定然会大乱阵脚,到时候全军败亡,只在顷刻之间。
自己辛辛苦苦建立的新梁山,难道甘心因这一逃,而眼睁睁看着它土崩瓦解?此时许多鲜活真实的面孔出现在王伦脑海:忍辱负重的林冲、爽直豪迈的鲁智深、死里逃生的卢俊义、郁郁不得志的杨志……等等等等,这众多的好汉们,还会是那么个无言的结局?那么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还有甚么意义?
王伦现在算是以一个亲历者的身份,体会到当年寇准苦劝宋真宗坚守檀州城池的苦衷了。历史这位严酷的考官,又将这个难倒过无数前人的难题,改头换面后,摆放在了自己面前。
迎着身边三位头领的关切的目光,王伦敲了敲胸前的护心镜,心潮起伏道:“我自换上这件宝铠,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刻,三位兄弟不可再劝,三军终不可夺帅!”
焦挺和吕方闻言大惊,只有韩世忠脸上显露出骄傲的笑容,“我的哥哥,正该如此!”他暗暗想道。
“良臣,集结队伍,我也不多说甚么,只是大家记住,咱们与檀州军马多周旋一刻,林教头他们就多一分转圜余地,咱们就多了一分取胜之机!”王伦的一声吩咐,惊醒了沉浸在思绪中的韩世忠,闻言高声道:“焦挺、吕方,护住哥哥!其他的,便交给我韩世忠罢!”
焦挺和吕方相顾无言,韩世忠这个疯子居然赞同哥哥亲身犯险,吕方大骂道:“韩世忠,你叫哥哥亲赴险地,是何居心!”
韩世忠并不恼怒,回道:“哥哥若在此处,官军分兵而来怎办,四、五百人防两千人,怎么防得住?最好的防御,便是进攻!而最安全的地方,恰恰便是在军中!你两个只要在阵中护好哥哥,随我冲突,有我韩世忠打头,这这帮兄弟拼死一战,我等绝不会陷入敌阵之中,不可自拔!”
吕方还要再骂,却被王伦阻住,吩咐道:“最大限度拖住敌军,我就不能多分兵给安神医了,你叫张三、李四带二十弟兄,跟着三娘护送神医和一干军医先走!此时用不上的马匹也不用管了……”说到这里,王伦语有未尽之意,只是在场众人心中都明明白白,哥哥这回是破釜沉舟了,若是输了,这些马匹的归属,又有甚么好费心的呢。
吕方一声长叹,心不甘情不愿的扭头去了,王伦望着这个在梁山中其实并不出众的好汉背影,默默道:“谢了,兄弟!”
亲卫营奋不顾身的朝檀州军发起的反冲锋,直叫此时战场上三方人马看得是膛目结舌。
陶震霆初时虽有怪罪邓宗弼心狠手辣,置自己于不顾的怒意,但是一想到方才自己下令无差别射击的情形,不由苦笑一声,自己都能放弃部卒,何必强求别人,此番只希望贼首王伦便在阵中,也好叫自己不必白白承受这般大的牺牲了。
熟知内情并正在战场上浴血搏杀的梁山将士,眼见寨主亲身迎敌,只为给自己争取时间,各个睚眦尽裂,恨不得生吞活剥了眼前对手。众好汉都是迸发出十二分的精神和斗志,使尽各种手段,舍生忘死的挥舞着手中兵器,死命往对手身上招呼。
这种勇气和怒气结合后的爆发,直叫恩州军尝到苦果,他们虽然战技娴熟,人数也略占优势,但终归也只是把当兵吃粮当成一种职业,面对对方这种以命换命的打发,无论如何也难以适应。纵然有严明的军法悬在心间,也挡不住已经开始出现士卒溃逃的一幕。
将注意力全部放在这一小拨人马上的邓宗弼却有些困惑了,闻王伦不过一介书生,怎敢亲身临阵?须知刀剑无眼,这人就不怕横尸郊野?难道……难道王伦此间!?莫不是自己放弃了歼敌良机,置水深火热中的友军于不顾,却最终押错了宝?
顿时,一股惶恐之意渐渐在这位檀州都监心间蔓延。
第三三八章 最难的一战()
不可能!绝不可能!
人马死伤殆尽可以补充,良将阵亡可以招揽,唯独自己性命没有了,却是万事皆休!邓宗弼绝不相信这个连自己都看得出来的结果,当事人王伦会看不到?若是他在这四五百骑兵之中,这营人马绝对不会如此亡命的朝着人多势众的己方发起反冲锋!
何况王伦还是个书生!
一想到王伦的出身,邓宗弼心中就有些反胃。长期在文官统御、压制下的逆反心理,在这一刻毫无预兆的突然迸发:那些庙堂之上的老爷们知道甚么叫兵法?却屡屡外行指挥内行,对统兵官指手画脚,说长道短!若是叫他们带甲上阵,领兵冲锋,他们敢么?若是不尿裤子,他邓宗弼敢把脖子上的九斤半扭下来,白白送与他去蹴鞠!
没想到朝廷里面是书生统兵,此时在这强盗窝子里,竟然照搬过去,也弄个书生做主。自己凛凛一躯,七尺男儿,竟然成了书生们手上的棋子,和另一个落魄秀才的棋子厮并。却叫两边书生高居幕后,如看猴戏。
顿时一股屈辱之意涌上心头,直叫邓宗弼气血翻涌,无奈此时身在沙场,走不得神,好不容易平复下懊恼的心境,邓宗弼做了一个注定叫自己后悔终生的决定:分兵。
“王团练,我与你一千弓手,射杀前方贼军!其他人等,全部调头,与我前去援救陶团练!”邓宗弼决意亡羊补牢,做着迅速解决战斗的打算。等灭了梁山这断后的四五千马军,和陶震霆合兵一处,再前去捉拿,那个躲藏在强人步军中的贼秀才王伦。
王团练实在不明白主将为何军令紊乱,前后不搭。无奈亲耳所闻,亲眼所见,也不敢质疑,在目送邓宗弼分兵千余人马杀往峪口后。随即招呼剩余人马摆箭阵御敌。
王伦见状心急如焚,一时间弄不明白这厮们怎么突然分兵了?若是颓势已现的恩州军得了这一千生力军,战场局势怕是立马便要扭转!想清此节,只见王伦紧催胯下宝马上前,赶上前军的韩世忠,与他并排疾驰,开口道:“良臣,有甚么办法,叫这厮们回军!”
韩世忠当然也知道分兵出去的这一千人马。对鏖战的梁山军意味着甚么,只见他想了半晌,才咬牙道:“除非……亮出哥哥名!”
“韩世忠你大胆!”方才一直不言不语的焦挺此时再也忍耐不住。出言喝斥。韩世忠没有回言。只是脸色沉毅的望着王伦,郑重道:“哥哥,这些都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弟兄,他们的能耐,我心中有数!是!我韩世忠从前是狂妄无知!但是现在我已经知错了,哥哥。还望你信我这一回!”
“焦挺,照良臣说的办!”因为刚才已经想得够明白了,王伦此时没有半点犹豫,吩咐完焦挺,转头对韩世忠道:“我去中军。就不给你添乱了,你只管按你的想法来!良臣。我对你的信任,绝不止这一回!”
韩世忠忽觉眼眶有些模糊,他伸手一抹,发现自己眼角居然已是微湿,韩世忠十分惊讶的望着手指上的泪液,原来自己的双眼也有这个。他稀罕的将手指送到嘴边尝了尝,原来被人信任,是这么个感觉。很咸,却不可或缺。
“干!焦挺、吕方,你们再怎么恨我,也得把哥哥与我护好了,不然就不是你们找我麻烦,而是我找你们算账了!”韩世忠厉声高呼,焦挺和吕方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暗骂了一声。
此时韩世忠身负重托,斗志满满,正待发令,忽见对方留下来对付自己的骑兵居然都驻了马,纷纷在那里弯弓搭箭,韩世忠狂喜异常,只觉在这绝路上,老天爷也肯帮忙,喜不自禁道:“老子还以为河北军各个会骑射哩,原来也是花架子唬人!焦挺,亮哥哥名之事暂缓,等老子先收拾了这伙鸟人再说!”
韩世忠弯腰取了特制的长弓在手,回身吩咐亲卫营士卒道:“都把马儿放慢了,莫要冲进这厮们的射程之内,我去给尔等试弓,看我手势行动!”
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