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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老爹的声音带着哭腔,他这个儿子是他的命根子。他宁愿代替他来守城,也不愿看他重蹈那些冤魂的覆辙。可惜这一切都没有用,即便他自愿提出守城,也换不回儿子,反而还会把自己给搭上了。
“爹,禁声!这事千万不能说!昨儿我们城上就有三个人在议论此事,结果被仁州军的狗腿子听到。当场将这三个全给杀了!”裴老二连忙捂住老爹的嘴道。
“啊!”老汉被儿子所说的血淋淋的事实给吓到了,半晌才回过神来,道:“那不就是说,这事是真的?”
“心里没鬼,用得着这么过激么?我算是把这个大仁国给看透了,只知道压榨我们,从生到死都逃不出他的压榨!”裴老二愤愤道,哪知话到最后,天空中忽然一闪,一道闪电掠过之后。又是一声巨响的闷雷,炸得尚未入眠的守城壮丁心中打鼓。
“那边,好像有个人影飘过!”裴老二忽然怔怔道。
裴老爹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到处是漆黑一片哪里有甚么人影?裴老爹没当一回事,只是重重捏了捏儿子的肩膀,再次嘱咐道:“我儿,你都四十多了,还没有子嗣,你可千万要活下去。不然我裴家就要绝后了!”
“爹,快回去罢,怕是又要下雨了!”裴老二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的苦笑,现在人都快活不下去了。还谈甚么子嗣不子嗣的。
一个瘦弱的中年人搀扶着他年老的父亲,被黑暗吞噬得连个影子都不剩,即便如此,两个走夜路的人还是互相鼓励。这也许就是亲情的力量。
“哎哟……”
忽然间,裴老二一脚踩空,踩入一个积水深入膝盖的水坑之中。他的老父亲见状。连忙把儿子往外拉。好不容易裴老二抽出脚来,却有发现脚上那支破布鞋不见了。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鞋这种东西几乎没有准备替代品,常常是一双鞋穿到烂为止,是以裴老二顾不得脚崴后的疼痛,趴在地上伸手在水坑中摸来摸去。
“咦!这是甚么东西?”
裴老二感觉一个入手光滑的物事沉在水中,凭感觉,他觉得这个异物明显不属于这个土坑,也许让自己脚崴的罪魁祸首就是它。裴老二下意识伸出双手,想把这东西抱出来看看,哪知这物事半点也没有动弹,裴老二“咦“了一声,索性下到坑中摸索了一回,越摸脸色越不对劲,半响才抬起头对纳闷的老父亲道:“爹,遮莫叫儿子捡到个宝贝?”
“我们走的是大路,若有甚么宝贝不宝贝的,白日里也被人捡走了!难不成大半夜的撞到财神?快起来吧,水里凉!”裴老爹实在不相信自己能有这种狗屎运,人都活成这样,还敢有甚么盼头?
“爹,你等着!”裴老二却是不信邪,一瘸一拐的往回走去,裴老爹担惊受怕的等了半天,才看到他拉了一个壮汉一起过来。这汉子左手提着一个灯笼,右手却拎着一个小盆。
“这是我们伍长!”裴老二介绍一声,便指着他老父亲跟前的大坑,道:“刚才发现宝贝的地方就是这里,我的鞋子还在里面!”
“大晚上的,在这里淋雨,已经够倒霉了,老裴你就莫再消遣我了!”伍长表现得还比较有人情味,并没有一上来就开骂。
“哥,好歹人都来了,看看不就知道了?”裴老二恳求道,即便不是甚么宝贝,起码能把自己的鞋子给捞出来吧。
伍长无可奈何,看了裴老二半天,终于开始用小盆往外舀水。他此时感觉有些奇怪,这里是靠着城墙的大路,怎么可能突然变出这么大的一个坑?根据他的记忆,今天白天的时候这里肯定还是好好的!
此事有鬼!
伍长这时也动了心思,加快了舀水的速度。没过多久,只见坑中露出一个半圆的物事,裴家父子都探头去看,却看不清楚,伍长连忙把灯笼拿来一照,三个人都同时吸了一口冷气!
这这这……这是金锭子!?
传说中的黄金突然砸在脑袋上,三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这种东西谁都听说过,但就是没有见过,好在宝贝看上去就是不一样,即便是在这个凌乱的雨夜,也不会让人误会成铜锭。
“快挖,快挖!”
伍长催促一声,裴家父子这才清醒,纷纷用手帮着伍长往外舀水,没过多久,金锭的全貌出现在三人的视线之中,伍长不由咽了一口口水,道:“老裴,咱们这回莫不是真撞到财神了!”
“哟呵!那道士还真没骗我们!难道你们就是本官的财神?”
突然从背后响起一个男声沉浸在喜悦中的三人吓了一大跳,闻言三人顿时往后看去,只见一个军官带着五七个军汉,正望着他们怪笑。
“我是北门……”
伍长不知道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但有一件事他看得透彻,那就是这伙人绝对是想占他们三人的便宜。所以他急忙表明身份,好让这些人有些顾虑。只可惜话还没说出,就被人一脚踢翻在地。
“这三人鬼鬼祟祟,说不定是宋军的探子,给我都抓了,若有抵抗,格杀勿论!”那军官眼冒绿光,以他的经验,坑里这个东西,十有七八是刚才那个道人所说的遗失宝物。
被踢倒在地的伍长一听这话,汗毛都快竖起来了,正要反抗,忽然看到又有一伙人往这边赶来。
“伍长,是不是有麻烦?”
这回却是伍长和裴老二的熟人,值守城墙的壮丁。十多个人一来就纷纷叫嚷,“伍长,你没事吧,有个汉子通知我们说你和老二被奸细围住……”说完纷纷把怀疑的目光投到对面这伙人身上。
那准备夺宝杀人的军官一听,心中一惊,怎么这伙人也是给人通知过来的?当下急忙问道:“喂,通知你们过来的,是不是一个道士?”
“不是,是个瘦猴儿!”壮丁中有人嘴快,说出他们来此的原因。
此话一出,双方都察觉事情很有可能不对劲,就在这时,一队巡逻的官军开到此处,足足有二十来人,这军官一见,心彻底凉了,看来是没有这个夺宝的命了,只是仍站在这里不肯走,想看看这坑里究竟是个甚么东西。
巡逻的士兵倒不是被人叫过来的,而是发现这里有不少人聚集,怕出事,当下听三帮人把事情讲了个大概,也不去追查别的,只是派两个汉子去把坑里的东西给捞上来。哪知两个人使了吃奶的力气,仍然无法让这宝物离开坑中,最后是四个巡逻的士兵合力,才把这砣奇怪的物事给搬了出来。
“金子,是真金无疑!”那军官兴奋的大叫道,虽然这东西已经见光,无法进行抢夺,但是他仍无法抑制心中的亢奋,毕竟这么一大坨金子,起码二三百斤,岂是常见的?只不过这么一笔巨大的财富,是谁丢弃在此的呢?
“咦,上面有字!”
人群中有人惊呼,顿时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有识字的趴在上面,边认边读:
“李氏不仁,天厌之。于某年某月某日子时定叫伪京城墙裂为数段,仿开京之例,以待真命之人!”(……)R12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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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五一章 真当皇天便姓宋?()
哗……
宝物上铭刻的字迹被人认出,顿时叫在场之人炸了锅。
要知道,此时的高丽是个最信鬼神的国度。连躯体生病了这种大事,百姓们都不去看医生,而是去求鬼神。以至于得了传染病还到处走并企图传染别人的恶习,就是在这种荒谬阶段扎根于基因之中的。
此时居然平地一声雷,在一块四个人才勉强搬得动的巨大金锭上,传下了皇天的旨意,这不是天要亡李资谦么?
王京有国曰“仁”,皇天偏斥其不仁,这是多么讽刺又明显的信啊!
在场上百人全都愣了,一时间不知该怎生是好。这时年纪最大的裴老汉悄悄拉着儿子最先逃离了现场。伍长也风闻李资谦心狠手辣的特性,感觉再留在这里,那就是自己往鬼门关凑了,当下也悄悄带人走了。唯独那军官好似着了魔一般,久久不愿离去。
第二日,天还未亮,土坑已经被填平,一切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唯独被填到坑中的数十颗首级,永远的闭上了他们的嘴巴。只可惜,灭口有时候并不是阻止消息走漏的最佳方法,其结果就是李资谦某年某月某日要完蛋的消息,在城中被传得有鼻子有眼。
……
“统统都是饭桶!混账东西,灭个口都不会!本王一次灭边军上千人的口,半分消息都不曾走漏!偏偏你们这些白痴,几十个人都清理不干净!现在城中人人都等着看本王的笑话!”
王京的王宫中。李资谦正在大发雷霆。他觉得自己的反应已经够快了,事情报上来之后不到半个时辰就采取了措施。谁知天亮之后,好像每个人都知道了。最可恶的是手底下这些大臣们,一个个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对劲,偏偏没有一个人说话。这说明什么?说明自己的统治基础已经出现恐怖的缝隙,一颗颗人心正在流失。
“是不是宋军的奸细捣鬼?”见下面群臣都不说话,李资谦自己给自己找了台阶下。虽然他觉得这事既不现实。又不符合逻辑。
开玩笑,三十来万联军加上数万百姓守城,随便朝城头上丢个石子说不定都能砸到两个人,这城守得绝对是滴水不漏,连老鼠都别想渗透进来一只。若是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叫宋军细作混进来,那他李资谦就是半夜被人取了首级去,也绝不说一个“怨”字,一切都是命数。
再者说了,即便真有少数细作混入。如何能随身携带三百多斤的金锭?更为关键的是,这城中最近一段时间根本没有人报官申明丢失了这么一笔财富!往常财主家中就算丢了三斤黄金,只怕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眼下可是整整三百斤都打不住的黄金啊,说明这金子还真的很有可能并不属于王京。
这是从实际情况上做出的推理。还有的佐证,那就是来自于逻辑上的推理。假设这个消息真是宋人散布的。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金锭上清清楚楚写着将于三日后的子夜发生重大变故。宋人凭甚么散布这样的消息?他说城塌城池就塌?真以为皇天就姓宋?大错特错!如今天下运道十之七八应在北面的女真蛮子身上,宋人嘛,就算了。
要是三天后的子夜真的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宋人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若到时候真出现这样一个结果,李资谦甚至怀疑是谁暗中在助自己一臂之力。
所以如果是宋人散布的消息,那么他们三日内必有异常。无非是想假借当初打破开京的运气,来破坏守军的士气,然后顺势抢城罢了。只不过这里又有一个疑点,如果真是宋军散布的消息,却为何又只给自己留下三天时间?
当然还有十分荒谬的推断。如果开京的天崩地裂是宋人造成的,那他们在此时还围点打援作甚么?费力攻城做甚么?装神弄鬼做甚么?直接复制妖法不就完了?有必要把十分有底气的一件事搞得这么麻烦吗?
种种迹象表明,这件事情虽然宋人的嫌疑最大,但是李资谦的首要怀疑对象并不是城外那支虎视眈眈的大军,而是城中暗流下的各股蠢蠢欲动的潜势力。
“王兄,臣弟认为,此事应该深究根源!不然外敌未破,内乱先发!”李资谅环视朝中诸臣,这段时间内眼前这些各自背后的势力损失得太过厉害,难保这些人心中生恨,临阵变节,想投降宋军以保富贵。
众仁国大臣闻言腹诽不已,却又无人出来争辩,不然人家王弟还当你心里有鬼。所以现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李资谅显然手上是有“货”的,见众臣都不开腔,冷笑道:“尹彦植尹尚书何在?”
被唤作尹彦植的大臣,乃是大仁国的刑部尚书,高丽世家出身。他的家族和李资谦的仁州李氏关系匪浅。仁州李氏是世代与高丽国主通婚,而他们尹家则是世代与李氏通婚。真要论起来,两族之人多可以称得上是亲戚。
所以尹彦植被李资谅点了名,并不害怕,只是有点吃惊,出列道:“御弟唤老臣何事?”
“三日前,你在府邸跟春州郑家、忠州姜家、赵家的三位族长说,时候都要保存实力。昨日夜间,你得知北门发生之事后,又说了一句‘当仁不仁,气数尽也!’”李资谅阴森森道。
众臣一听不禁哗然,尹彦植是李家的亲家,居然都被监视得这般严实,人家尹彦植好歹也是堂堂朝廷大员、刑部尚书,半夜自言自语的一句话都能一字不落的被记录下来,那他们这些人还有秘密吗?
“李资谅,你敢监视本官!?”尹彦植怒发冲冠,怒视李资谅。时皆称其美风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