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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了,如今这世道,知府也有水货,说不定就是走通了京师哪个奸臣的门道,下来占位捞钱的。
但以闻焕章对此人的接触来看,这位先皇元祐四年的进士,平素风闻尚好,政事也勤勉,田虎攻城时尚能兢兢业业的组织军民谨守城池,后来虽然城池被破,却也不肯降于田虎,差点被那厮拿来试刀。最后还是田虎的老丈人出面,才留得他的一条性命。
如此坎坷之经历,加上知府任上敬业之表现,如何当不得闻焕章一荐?
“我心里原有人选,便是先生。先生既然有举荐之人选,不妨说来大家商议商议!”王伦此时不动声色,闻焕章只能看到张孝纯的过去。而他却能看透此人的未来。
就在身为伪齐丞相的张孝纯给宋高宗写告密信1137年,表达自己“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同时,他的小儿子张公药在金国出仕。从郾城令一直干到昌武军节度副使致仕。张公药之子观也在金国为官,也干到节度副使的位置。这个儿子后来也生了个儿子,名叫张厚之,字茂弘,在金章宗承安二年1197年中了进士。
如果这也算是一出无间道的话,那么真该起个响亮的名字,比如《敌营六十年》。
“张知府当是不二人选!”
闻焕章果然向王伦隆重了张孝纯。
王伦不置可否。望向张孝纯,道:“张知府意下如何?”
张孝纯低头不语。好像没有听到王伦的问话一般。闻焕章敏锐的察觉到来自两个方面的异常,最主要的方面便来自于王伦,要说这人是王伦从田虎刀口拦下的,怎么现在对其骨子里又有些冷淡?张孝纯也是。自己举荐他并非剃头挑子一头热,事先也曾与他沟通,费了好大劲让其松了口,怎么事到临头也反复起来?
“还请大王放孝纯一条生路吧……”闻焕章的担心不无道理,张孝纯果然临时反水了。
“把你逼到今日境地的,好像不是我梁山泊吧!罢了,就请你告诉我,我怎么放你一条生路?”王伦此时脸上虽不说冷若冰霜,却已经看不到初时的笑意了。
“请大王放孝纯归乡!”张孝纯面不改色道。
“你若在我水泊边上为官。宗泽是放,张叔夜也是放,我也乎多放一个你!”王伦面色不豫。走到书案之前,直视张孝纯的双眼:
“我从田虎刀下把你弄出来,也不求你谢我,但你总不能把我当宋襄公来耍罢。现在你在蓼儿洼也待过,高丽国也来了,现在你要我放你一条生路。是不是觉得有大功可以抵过,又有资本回宋廷面圣了?”
张孝纯闻言脸色一滞。一时答不上话来。其实自他获救以来,梁山泊给他的印象总体还算不错,毕竟有田虎那个莽货垫底,到了梁山泊简直就像回到礼仪之邦一般。无论梁山本寨的许贯忠,还是高丽国中的闻焕章,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且刚才一见王伦,就感觉到一种很亲切的感觉,所以他的心思突然活络起来,决定搏一把!
可惜就可惜在,身居高位久了,就懒得再去揣测身份低于自己之人的心思,俗话中将这种行为叫做“不接地气”。他没顾及到无意中放了闻焕章鸽子的同时,还把王伦当了傻子。
“要说你我也算老乡,恁地把人往死里坑可不厚道罢?枉费徐州滕县满县人传你淳朴厚道,还先后娶了本地吉氏三女,一度被乡人传为美谈。对了,你那四个儿子现在有几个跟在你身边?”
徐州藤县和济州也就隔着几十里地,张孝纯也算县里的闻人,所以关于他的传闻,王伦这两年也有所耳闻,所以一口道破他的来历。
果然“震惊”二字就写在了张孝纯的脸上,他哪里想到,他的底被王伦摸得一清二楚,原本还有的轻视之心和侥幸之意,此时已经彻底醒悟,眼前这个人并不是吃素的,只不过装成吃素而已。
“大王欲威胁于我?我张孝纯乃大宋皇帝钦命的太原知府,堂堂的朝廷命官,岂能受人胁迫!要杀要剐随便!”张孝纯忽然间变得强硬起来。
“笑话!此言当时怎么田虎这厮面前叫嚣?你若真有如此硬气,我就是想救你,也快不过田虎的刀去!倒在我面前装起好汉来!难不成是我挡着你就义了?莫名其妙!郭盛,把这厮带下去,明日送还给田虎便是!”王伦已经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挥手的动作好似在驱赶一只苍蝇。
郭盛此时脸上的和气全被杀气代替,虽然有一只手负伤,但是拖起一个文官,还是不费吹灰之力的。闻焕章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演变到这种地步,心道王伦从来是以礼待人的,以德服人,怎么今日变了个人一般?下意识就要上前求情,哪知急切间得了王伦一个眼色,闻焕章虽然不解。但是已到舌头边上的话,顿时咽回肚里去。
张孝纯脸色虽然大变,好歹也是见过世面之人。此时咬着牙一声不吭的被郭盛拖了下去,等他走后,闻焕章不解道:“主公,张孝纯才识俱佳,又有胆识,为何如此激他?”
“先生不知,此人生就虎头蛇尾之像。假以时日,必然投降!”王伦示意闻焕章和朱武都先坐了。但也不准备往深里解释。
“啊?”闻焕章闻言惊得站了起来,道:“主公却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先生一路敬他,可知会被他弃之如敝屣?我救他于田虎刀下,他可有感激之意?我与他好言几句。他便上脸,是不是反将我当傻子一般?”王伦一口气说完,叹了口气,道:
“先生,这张孝纯到底是个甚么人,他自己都没有活明白,他以为他是个可以死节的大丈夫,只怕关键时刻却会败在骨子里的软弱上。说到底,他远没有他表现出的那么坚定。他只是一个想活下去的人!”
“若是他降了,汉城太守至关,绝对不能授印此人。如果你身边实在缺乏人手。让他与你作个通判分担分担罢!但他是个心猿意马之人,先生以后……算了,先生是个厚道人,此事怕做不来,我自叫谛听营的人去做罢!”
王伦如此肯定张孝纯会投降,直叫身边两位军师颇为吃惊。但王伦自有他的底气。说实话。他实在不愿有这种底气,去相信一个困守孤城的名臣会沦落为贰臣……不。投降异族建立的敌国金朝已经不止于贰臣的范畴,应该称之为汉奸了。
虽然他之前亲手竖立了一块彰显气节的丰碑,最终却又被他亲手摧毁,不仅于此,他的儿子,孙子,重孙,都在这条不归路上走得太远。这已经不是给宋高宗写两封信,作几首悲凉的词,能够洗刷和挽回的。
眼下事情唯一的变机,就在于张孝纯此时尚未失足,而闻焕章身边也迫切需要这一类精通政务的人才来替他分担繁琐的工作。虽然此人内心一直在拉锯,但王伦还是不担心他会搞什么徐庶进曹营,一策不献之类。其实,若他能一直保持这种消极怠工的态度,倒也算不失气节了。可惜他的儿孙们在金国都还混得不错,应该是金人对他们一家子还比较满意。不然,这帮刚学会用筷子的野蛮人要算账,从来不会等到秋后的。
就因为这个张孝纯的原因,搞得久别重逢的场面有些尴尬,直到中午送别并接风的酒宴上,这种扯不清的郁闷感才稍微得以缓解。
哪知这个张孝纯却像挥之不去的梦魔一般,天尚未黑,他就请人传话,要见闻焕章。明知王伦是这一山之主,他却偏找闻焕章,看来他也看得出来,在这个山寨里,到底是谁真正的欣赏他。
一场谈话,持续到子时,精神焕发的闻焕章出现在王伦面前,一面通报张孝纯愿降的好消息,一面告之他的条件:想办法营救他的三儿子张浃。太原城被田虎打破时,时任太原府文字机宜的张浃同时被俘。
要说范权也是个不靠谱的,跟他要张孝纯,他就只给张孝纯,却把张孝纯的儿子还留在太原,幸亏王伦知道这个田虎的老丈人是个酒囊饭袋,不然定会疑他故意捣鬼。
“太原方面问题不大,田虎节节败退,范权只要不疯,肯定是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的。关键是张孝纯这个人,可信亦不可全信,这个度的把握,先生还请多多留心!”
闻焕章虽不知王伦为什么对张孝纯看法如此之深,但王伦相人的绝技却是屡显灵验,屡试不爽。张孝纯哄着不降,吃王伦一吓,就识时务了。任谁看来,这份眼力都是常人难以企及的。
“先生早点下去休息,熬晚了伤身子!”谈完事情,王伦起身相送闻焕章,后者亦劝王伦早点休息,王伦笑着点点头,等送走闻焕章,王伦打了个哈欠,对焦挺道:“告诉时迁,准备掺沙子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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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六九章 敌营XX年模式开启()
梁山序列中的太守、通判,和大宋体制中的知州、通判不同,在后者繁琐的官制中,通判不说和知州相去万里,起码百里是有的。两个官位中间隔了好些台阶,若是一个官员直接从通判跃升知州,历朝历代的吏部尚书肯定要从坟墓里爬将出来,大骂王伦乱架天梯。
由此可见,通判在梁山眼下四个州府中的地位之重,完全符合州府副贰的身份和地位。只不过,目前担任通判的人选,大多是正职后的尊衔,比如仇悆的正差就是含资县令,头衔上面加个通判,主要代表一种资历,哪天他要出掌一方,大家也不会觉得太过突兀。
所以,张孝纯便有幸成梁山泊有史以来第一个专职通判。因为是王伦钦定的,闻焕章也无法替他翻身。于是,一个做太守都绰绰有余的人,只能死死被钉在通判的位置上无法动弹。想必不久,此人的境遇会以流星的速度,在梁山文官中传播。
“永锡张孝纯字,且先停一停,我来与你介绍一下!”汉城太守府的偏厅中,低头冥思的张孝纯被一阵脚步声惊动,他有些慌乱的抬起头来,只见闻焕章身后跟着两个面上带笑的士人,一位约莫四十多岁的模样,另一位,看上去却要年轻许多。
“这位姓冯名喜,东南学人,前真番郡提奚县县令。这位姓田,双名之一,是真番太守陈文昭的首席幕僚。曾随陈太守走过不少地方。”
闻焕章介绍这两人时,先后顺序略有些区别,冯喜虽比田之一年轻十来岁。但他是山寨头领的身份,又有一任县令的经历在身,虽然也就那么短短数月的时间,却足以压过师爷出身的田之一。
张孝纯虽然状态,但也猜到闻焕章不会无缘无故带两个不相干的人给自己认识,略一沉吟,就猜出两人身份。问道:“可是这汉城新上任的两位县令?”
闻焕章闻言就在心中暗赞了一声,随即一股惋惜之意涌上心头。这个人在履历上毫无劣迹,王伦为何偏偏对他如此严厉?只是王伦行事素来不会无的放矢,所以闻焕章也只能压下心中这股疑虑,暗叹了一口气后。言归正传:
“这两位调令刚下,冯长史出任安东都护府长史之职,兼任汉城府汉阳县令,田县令出任汉城府汉口县令,日后我等四人同在一府共事,还望能携手共进!”
在原本轨迹中,汉城就有汉阳的别称,只因汉城位于汉江北岸,而根据“水北为阳”的风水道理。这座城市又被称之为“汉阳”,与大宋汉阳军重了名。在王伦看来,既然汉阳都有了。还能少了汉口?于是汉城直辖的两个京县,西城名曰汉口,取汉江入海口之意。东城则曰汉阳,照取“水北为阳”之意。
这么快配齐了城中两个县令?这梁山泊不是极度缺乏士人吗?看来,要不是王伦对这座汉城够重视,那就是对自己够重视。明摆着上有人盯。下有人掣,自己但有异动。必被侦悉。
张孝纯就搞不懂了,他与王伦可谓是素不相识,更谈不上有得罪的地方。为什么陈文昭上梁山就能以礼相待,自己却被处处压制?倒不是说他就一心一意要投这梁山,但对方无缘无故表现出的忌惮,他总得弄个清楚!
想来想去,还是那个河东宣抚使兼知太原府的头衔坏了事,科举都不举的王伦应该是怕压不住自己,只好先来个下马威了。这种庸俗的把戏,官场上倒也不甚少见。说甚么气量恢弘,选贤任能,看来也不过尔尔,只是说一套做一套罢了。张孝纯苦笑一声,“原来是两位县尊,失礼了!”
冯喜和田之一见张孝纯面色有异,下意识都去看闻焕章,闻焕章暗暗摇头,示意他们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张孝纯的投效堪称破了梁山泊上一个惯例,他并不是王伦第一个不喜之人,丘岳、周昂投降时,那表现简直让人不齿。但张孝纯绝对是防范最严之人。
闻焕章的暗示,在这两人看来,恰似无限的优容,冯喜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