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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此去山东有两便,既便自己也便吾主。若是愿意留在那边,便留下吧。陛下和我都不会怪罪于你。但是还请道长铭记一件事情。那就是你曾经是大晋国的国师!就知遇之恩来说,陛下是对得起你的!”
聪明人说话不用点透,太直白了反而落了下成。田虎几近哀求的语气还抵不上房学度推心置腹的这两句话。最终,乔冽怀着沉重的心情上了路,一个伴当以及一包换洗衣物。成他告别这个势力的最后念想。
从忻州到济州,河东是走不得了,河北也够呛。这场战况空前的恶战,席卷的不仅仅是河东一地。与之相邻的河北西路早已被涌入的难民淹没,道路上到处都能遇上拖家带口外出逃难的百姓。乔冽也开始反思,他的人生志向,是否出现了偏差。
带着问题赶路,好处是能够驱逐旅途中的枯燥和单调。只不过越往南走,他越是心惊,以至于暂且放下心中的困惑。因为他诧异的发现。沿途赈济这些难民的主力,竟然不是朝廷的地方州府,反而是一个被称做饮马川的绿林山寨。
饮马川乔冽倒是有所耳闻,从前是个毫不起眼的小寨,后来两位当家被梁山吸纳,山寨便被荒置了。后来被些个不成器的小厮占据,房学度招揽河北群盗时,都没对这座山寨看上眼,可想而知这伙人的尴尬。
可如今,尴尬人做的事情倒是不尴尬。到处开设粥铺,救济难民,指点迷津,远比想尽千方百计要将难民送出各自辖地的地方州府更有朝廷的气象。乔冽渐渐起了心思,反正也不算绕路,带着伴当前去查探虚实。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每日里上山投靠的百姓络绎不绝,和其他绿林山寨不同的是,他们竟然不挑甚么精壮不精壮。只要愿意上山,无论男女老幼一视同仁。乔冽怀疑自己是不是冷板凳外加监牢坐久了,跟世事脱节了,连河北出了这么个有意思的山寨都不知道。
若不是有事在身,乔冽还想乔装上山打探一番,没奈何只好在外围窥探。怪只怪如今河北绿林凋落,连个江湖上的朋友都遇不到,打听来打听去,对象也只是流民,最终也没有甚么有价值的收获。
就在乔冽疑心重重准备撤走时,哪知这座山寨又出现了个新情况,某日从南面大路上开来上万人的朝廷骑兵,大摇大摆的开进饮马川,只把乔冽的伴当惊得半晌合不拢嘴,“莫不是朝中有人准备在河北谋反?”
乔冽也觉奇怪,便临时决定多留两日,哪知这一停留就坏了事,原本他在山下秘访数日都没有暴露,偏偏这支万人骑兵队伍开进山寨后,便惹事了。
“识相的,放下佩剑!我劝你不要做傻事!”冷峻的语气叫乔冽察觉到一丝凉意,他也是纵横四海的老江湖了,居然在这阴沟里翻了船,真是出门没拜祖师爷,背运还没走完。
乔冽回头去看时,发现几张怒张的劲弓正瞄着自己,发话的是员黑甲将官,乔冽认为自己躲过这轮明箭没问题,但伴当就不好说了。再说这山寨处处透着怪异,他隐隐已经有了判断,当下表示认栽,并未进行抵抗。
这将官也是个精细人,感觉乔冽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亲自上前搜身,终于在伴当的鞋子里搜出一封书信,忍着臭味打开看完,又反复盯着乔冽上下打量,终开口道:“把家伙都收起来!”
乔冽见状吁了一口气,苦笑道:“幸亏你们不是真官军!”
那将官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亦笑道:“好在你们不是真细作!”
乔冽呵呵一笑,拱手道:“贫道泾原乔冽,又名道清,不知阁下是梁山上哪位头领?可否告知高姓大名?”
“姓不高名不贵,小弟黄信!往日多闻孙安哥哥提起魔幻君大名,不想今日得见尊颜,甚慰!”那黑甲将军抱拳道。梁山泊重整饮马川在江湖上并不是什么新闻,对方猜出他的身份也没觉得多么奇怪,他哪里知道,乔冽是刚从牢里面放出来跟社会脱节的人物,仅凭自己那点可怜的信息量而分析得来的结论。
“原来是黄都监!贫道有礼了!”乔冽打了个稽首,道:“贫道有事求见贵寨王首领,顺便拜访故人孙安,不知他二位现在何处?”
“此处只是梁山分寨而已,我家哥哥和孙安兄弟自然轻易不会来此!”黄信模棱两可道,没有轻易透露王伦的行踪。这位身上虽有田虎书信,但难保真伪,这种事还是叫朱贵他们去操心罢,“道长既是朋友,且请上山一叙!”
乔冽也不推辞,跟着黄信一行人便上了山,路上乔冽跟黄信打听梁山泊派这么多骑兵来河北做甚么,黄信心中一动,出言试探道:“听闻道长是田虎的国师,小弟心中好奇,不知田虎花了多大的代价,从辽国骗来这许多番骑?”
“不怕黄兄笑话,贫道是刚从大狱里出来的人,他们怎么通番卖国,贫道所知甚少。不过这些番兵,并不是真正辽兵,而是西夏人乔装成辽国境内的部落骑兵模样,故意掩人耳目的!不过现在这伙人已经脱离了田虎的掌控,贫道沿路过来的时候,听说他们在河北闹得很凶。”
黄信听到此处,有八成相信此人就是乔冽了,此事在河东都算是很机密的事情,王伦动用了谛听营秘密潜伏的内线才打探清楚内情。
“何止是很凶,眼下已然闹得万民不安,山河震动了。这些西贼身上没有补给,沿路就烧杀抢掠以战养战,只要他们过夜的地方,整座村庄必为焦土,各种惨状目不忍睹。宋国朝堂忙着对付你们那位‘陛下’,注意力都在河东。河北的官军里倒也有几个能打的,只是没有枢密院的调令,难以出境围剿,只在各州各府打转,遂使得这伙番兵坐大!”黄信愤懑不平道。这件事闹得连远在高丽国的哥哥都知道了,还去信盐山,和王庆手下的杜壆头领商量他就近出兵制暴。
“罪过、罪过啊!”乔冽羞愧无地,虽然他本人是极度反对和番人搅在一起的,但是黄信那句“你们那位陛下”,还是深深的刺激到了他,沉默半晌后,乔冽突然抬头,目光炯炯的望着黄信道:“贵军从梁山开赴河北,莫不是就剿灭这伙番骑?”
“我家哥哥发下话来,番人欺我华夏,大宋朝廷既然置若罔闻,那就由我们梁山泊出面干他!”黄信昂首凛然道,发现乔冽面带痛苦神色,想了想道:
“田虎的信我刚刚也看了,小弟劝道长别做太大的指望。人必自绝,然后天绝之。田虎在河东通番卖国,草菅人命,造下多大的罪孽?像这样自作孽的人,我们不去取他狗命便算便宜他了,怎能自甘堕落和他搅在一起?道长你是孙头领的故交好友,我们当你是朋友,要是换了别人过来,哼哼,怕是就要对不住了!”(。)
第八一零章 我们注意你很久了()
田虎使者以这样一种形式上山,特别是在听说对方已经在此地窥探数日后,扑天雕李应尴尬无比。
他心中清楚得很,王伦免了他那份迎来送往的虚差,而委以分寨责任人的重任,就是动了启用他的心思。他如果干好了,朱仝的现在就是他的未来。
对于李应这样的守成有余,进取不足的大商人大地主来说,能过上安定且有权势的日子,无疑是很有诱惑力的。
哪知,客军镇三山黄信一到场就给他来了个下马威,以野战军超强的警惕性,反衬出饮马川在防务上的漏洞,直叫主人家脸上燥得慌。
田虎派使者前往梁山求救,还真有这一码事。从乔冽出发的头一日,梁山大寨就收到消息,并早就通报了河北的两个分寨。算算日程,人家也该走到了,李应不由暗恼自己一天到晚都不知干些甚么去了。
亡羊补牢,犹未为晚。李应随后连续数个夜晚,都拉上张近仁、高可立二人,与盐山过来的锦豹子杨林密谈良久。这位是长期负责梁山泊在河北方面情报的干将,此番前来饮马川,就是为征讨西夏的骑军充当耳目的。抛开武艺不谈,在搞情报方面,李应认为他足以担当他们三个门外汉的老师。
同来河北剿贼的雄逸军副将单廷珪就此事开过黄信的玩笑,都说强宾不压主,黄信这回算是踩了饮马川的痛脚,稳妥一点的办法,是应该拉上本寨的人一起行动。哪知秦明却颇不以为然,认为面子是自己挣来的,不是靠别人施舍的,反而当着郝思文和单廷珪的面狠狠褒奖了黄信一番。
野战军和各分寨不但没有隶属关系,反而地位还要高过这些本寨的分支机构,秦明又是这次剿杀行动的总指挥郝思文为参谋,只负责保障大军后勤的李应这回是有苦说不出,只好从自身着手采取补救措施。在得知黄信并不能肯定来人的身份后。李应赶忙招来河东来投的散兵游勇,连认了五七回,终于能断定此人就是田虎的正牌国师。
确定了此人身份后,翌日一早李应就准备派遣一队骑兵护送乔冽一行前往梁山大寨。但此人却没有立刻离境的意思,只是提出要在山寨到处走走看看,话里话外又不离饮马川收留百姓的原因,只是此刻李应哪里还肯多嘴?全程顾左右而言他,好歹支吾应付过去。要不是看在他是孙安故友的份上。老早叉下山去了。
乔冽是个明白人,知道自己犯了人家忌讳,是以小住了两日,主动提出告辞。李应心里把这人烦到极点,却仍主动相送十来里地,此举无他,好歹看在他背后那人的面子上。
再次上路南下,乔冽没了初时的自在,毕竟身边有一百护送的饮马川骑兵。但有主人家带路,于路基本无惊无险。沿途州府似已彻底麻木一般。根本不敢来捋虎须,倒是没花多少时间,乔冽便抵达了梁山水泊北岸的酒店。
梁山对他的行程,应该说是了如指掌,但酒店之中只有柴进手下一个头目在此等候,乔冽敏锐的从细节中察觉到了甚么,不禁暗叹了一声,只怕这回田虎是要绝望了。
跟随前来迎接的小头目走了半天水路,乔冽发现金沙滩上的情形又不一样。不但名满天下的柴大官人在此亲候,连田虎苦求而不得的谋主小张良许贯忠也来了。乔冽见状心生感慨,因为这等外冷内热的接待方式再一次表明,田虎在梁山的眼中的地位远远低于本寨一个普通头领,他乔冽又一次沾了故人的光。
“乔某何德何能。敢烦许军师和柴大官人亲迎,怕不折了小道的草料啊!”面对两位江湖上的大人物,乔冽倒也并不怯场,话虽谦卑,人却不惊。
“我家哥哥常与我等提起道长大名,思慕久矣!如今道长亲至。如何能不来亲迎?”许贯忠呵呵笑道。这时柴进也在一边道:“前番孙头领上山时,我家主公还多曾打听道长近况,得知你投在田虎处时,直道惋惜哩!”
柴进这一番话有两个意思,一来表明对你乔道长的重视并非仅仅看在孙安的面子上,我们注意你很久了。二来再一次明确表达,田虎这个人,我们看不上。
乔冽闻言,果然有些意动,道:“原来王首领早知小道贱名!”说实话,他这个国师实在来得蹊跷,田虎前往凌州夺玺之前并未曾多么看重他,偏偏在凌州事毕以后,他乔冽才慢慢在田虎势力中露出头角。
“泾原双雄的名头,在河东、河北虽然知者不多,但在识英雄重英雄的山东绿林,可不太一样!”柴进的话,又再进了一步。
以柴进在北方偌大的名头,断然不至于讨好人而故意放虚言,乔冽心中感动,问道:“敢问王首领如今尚在山寨否?”
柴进闻言,不由和许贯忠对视一眼。看来这乔冽果然有些道行,王伦的行踪乃是山寨最大的机密,偏偏他就能看出端倪来,难怪人称伪晋国中仅有的一个半警醒者里的那“一个人”房学度算半个。
“我家主公的确山寨,孙头领恰好也。”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说假话也瞒不住,柴进索性坦然承认,干脆连孙安的行踪也一并告知了。
乔冽“喔”了一声,倒也没有多余言语,许贯忠便出言邀请他前往山寨聚义厅奉茶。乔冽自无异议,一行人便施施然往聚义厅而去。护送乔冽前来的那一百骑兵自有守备军的头领出面安顿。
“贵寨端的是大手笔啊,恁多携老扶幼的百姓举家来投,可见山寨红火如斯!如今说起大宋绿林中第一大豪杰来,非贵寨王首领莫属!”连过两关,一路登高,乔冽瞧见梁山本寨和饮马川情形一样,也是扎有许多安置百姓的营盘。此时燃起炊烟缕缕,给这个强人聚集的山寨,增添了几分柔和气息。
“那杆替天行道的大旗,不光只是挂起来做样子,我家哥哥向来是身体力行。我等大小兄弟也是小心翼翼,生怕沾污这了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