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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宋江今日也不知怎么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当众叹气,直叹得大家心都慌了。就在众人都急切的盼他下句时,却见宋江反而不说了,只是警惕的往左右望了望,压低声音道:“此间不是说话处,咱们且回了自家军营再细说无妨!”
众人尽管心急,却也知道此处是童贯的中军所在,执勤军士来来往往,他们这伙人聚集在此地密谋也不是个事,若是叫童贯得知有人在背后议论他,还不定要怎么炮制他们呢。一想起刚刚在帐内童贯的威势,众人不寒而栗,当下果然没人再多话,都是低着头,跟在黑三郎身后出营而去。
“哥哥。现在可以说了罢,童枢密到底甚么打算!”待回到了自己的中军大帐,外面又都是心腹军士把守,穆弘这才敢于发问。不过尽管如此,却还是不敢直呼童贯的名讳。
“兄弟们呐,咱们这次前去驰援应天府,只能胜,不能败!还望大家拿出十分本事。切莫懈怠,宋江在此就拜托诸位了!”宋江毫无征兆的对众人唱了个大喏。
众人见状,慌忙还礼,孙立是个聪明人,见宋江再三反常,心念一动,忽道:“哥哥,以你高见,应天府端的是个陷阱?”
众人一听哗然,都眼巴巴的看向宋江。宋江这回脸上不曾再作小儿女状,对孙立的话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是道:“若是解了应天府之围,万事好说。但若是叫梁山贼寇打破城池,朝廷再失陪都,必然会有人落井下石,到时候这个黑锅,八成要叫咱们来背!”
“他娘的,你们说这叫甚么事儿!?”燕顺愤愤骂了一句,扬起涨红的脸发泄道:“有人恁般排挤俺们。蔡相公难道不管?”
“话不是恁般讲!”宋江摇了摇头,道:“虽说我等在朝中有蔡相公周全,但军中之事,恩相他老人家也难免鞭长莫及。再说我等也总不能事事烦他!只说这派我等出征,乃是名正言顺之事,你我岂能抗命不遵?”
众人都被宋江一席话说得心头沉重,一时间帐内平静得落针可闻,宋江瞧见火候差不多了,话又开始往回收了:“不过。刚才只是我的设想,许是多心了也不一定。枢相终归是国家重臣,行事也不能随心所欲。总之,大家还是小心为妙!真正临敌之时,务要拼命!”
“小心驶得万年船,反正我是宁愿信其有,不愿信其无!”董平撇了撇嘴道,自打他一遇上王禀快冒出火来的眼神,他就知道童贯这条阳关道自己是走不上去了,索性丢掉这个幻想。此时见宋江说得慎重,只见他站出来道:
“围攻应天府的,乃是青州秦明这个匹夫,如今再加上杨志,手下约莫两万贼兵,此番咱们麾下有十万之众,都是死人堆里滚下来的,未见得就输与他!舅子,话不多说,今次便让我当先锋,去会会这个甚么狗屁五虎将和那三代鸟将门之后,若能生擒一二贼将,贼兵不战自乱矣!”
见董平终于请缨,宋江心中松了口气,说实话他如今手下堪用的将才,也就那么几个,董平这个名字绝对要排在第一位。
“夫君,妾身愿助你一臂之力!“到底是明媒正娶的好处,端的是夫唱妇随,宿金娘随后也出声。一见妹妹姐姐都表态了,宿良、宿义如何肯落后,连洪教头也是跟着出列请战。
“如有威震河东的董一撞做先锋,俺有九分胜算矣!”宋江故做感慨状,毫不掩饰的欣喜跃然于脸上,哪里还看得出有半分忧愁?
“此番贼人都是马军,与我军对阵有利有弊。不过以马军攻城,王伦这厮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直将梁山草寇无知嘴脸暴露得彻彻底底。如果我估计得没错的话,应天府差不离已经将城内的梁山内应清除干净,不然城池早就丢了。故而妹夫和几位兄弟也不要太急切,只要拖住梁山贼寇便是胜利,枢相的大军已经发动,越往后,局势越对俺们有利!”
“舅子放心,量秦明、杨志这等匹夫,只能吓唬旁人,却奈何不了我!”
董平若说他是个莽夫也不尽然,比如刚才分析敌情时就很保守,没有认为己方有五倍于对方兵力的优势便不可一世,嘴上也只是从个人武艺上藐视对手。
“如此,妹夫带着本部人马先行,我派孙立兄弟为后合接应你部!“宋江下令道。
董平见状告辞,其麾下宿氏兄妹并洪教头以及田虎处一同反正的几个头领拥着他整兵去了,宋江等他走后,又是一番调兵遣将,吩咐已毕,便叫大家下去准备,直等吃过饭后便行开拔。
待众人依次出帐而去,却见一个道人并没走,流连与帐门之处,望着宋江欲言又止,此时点将台后面的宋江正揉着眉心,不知在想些甚么,一抬头迎上对方的目光,忙道:“道长有何事教我?”
“哥哥,有些话,贫道不知当讲不当讲……”那道人显得有些犹豫。
“道长有话但讲无妨!”宋江客客气气道。这王道人乃是跟着他从二龙山上下来的老人,宋江身边一直缺个谋主,这人很多时候自然不自然的便充当了这个角色。
“朝廷此番点起四十万大军征讨梁山,其中七八成乃是新近招安的队伍。哥哥,这朝廷以招安人马,围剿梁山贼兵,其谋实在让人有些寒心呐……”
哪知王道人话还没说完,却见宋江已然朝自己走来,就在他还没搞清楚宋江意图之时,却见宋江已然擦身而过,疾步走到帐门口,叮嘱亲兵道:“没有我的吩咐,人不得入内!”
王道人见状,面上惊恐,心中笃定,等着宋江拉他坐下,装出受宠若惊的样子静候宋江教诲,果然没等多久,只听宋江语重心长道:“道长所言,宋江又如何不明白?只是道长你是明白人,有些话好讲不好听啊!”
“贫道就是弄不明白,这朝廷怎么比田虎还黑?若是弟兄们把事儿想明白了,只怕会心灰意懒!”王道人却装起糊涂,反而大发感慨。
“所以,有些话还是不说为上!”宋江叹了口气,盯着这个不似要挟胜似要挟的野道人看了半晌,最后决定还是不装糊涂,索性把话说开了:“以战固忠,多少年的老套路了,我看朝廷此番也是一样,就没指望大军所指,贼人望风而降。所以有先前童枢密不肯善待降人的一幕,他们摆明了是要和梁山贼寇斗个不死不休。到最后,这京东血流成河,朝廷这四十万征讨大军该调的也调了,该整的也整了,该埋的也埋了,到时候童枢密功耀千秋,你我如果运气好的话,在后边分润些功劳,这事也就这样了!”
王道人见宋江在自己面前如此“坦诚”,倒是有些意外,这位哥哥向来是个和稀泥的高手,从来不肯明白说话的,如今这般推心置腹,王道人倒是感觉有些受不起了,心中不禁暗暗懊恼,自己此番可别弄巧成拙这黑三给忌恨上了。
“啊呀!公明哥哥明见万里,洞彻先机,小道、小道实在没想到,朝廷居然如此……罢罢罢,哥哥只当小道甚么都没说,有些东西小道实在顽不起!”
宋江呵呵一笑,语气变得推心置腹无比诚恳:“道长啊,有些事,你我既然改变不了甚么,也只能够顺应时势了。如今大军灭贼已成不可逆转之势,流血牺牲虽然不能避免,但你我却非无根之草,背后也不是没人照应。只要这个过场走下来,少不得光宗耀祖!而宋江也定不会忘记,在恩相面前禀明道兄运筹帷幄的功劳!”宋江的底线,只要别人不坏他的事,能收买便收买,何况这道人只是自抬价码,并没有坏事之心。
基于对宋江的了解,王道人觉得此人的承诺还是很值钱的,当下也放心了。他不是战将,对于行军打仗又一窍不通,谋事也是个半调子,只能搞点阴谋,这样的人最怕就是在摘桃子的时候被恩主一脚踢开。此时王道人得了宋江许诺,心中有了底,直又说了许多虚话,这才告辞而去。
宋江送他到帐门之外,望着此人的背影呆呆出神,半晌回过神来之后,回到营帐之内,没来由又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我都走到这一步了,难道叫我回头?你们别怨我心狠,好歹你们也落了个忠名……”(。)
第八五六章 全无章法的贼寇()
“道兄啊,你怎么恁地狠心弃俺而去!?说好的一世兄弟呢?想这辈子俺欲与你同富贵共患乱,可眼看这天下就要太平,你我也熬出了头来,你、你怎么就狠心的走了!道兄、道兄!你睁开眼睛看一看,看一看俺啊……呜呜呜,俺的兄弟呐……”
扶棺恸哭的宋江已经记不清到底是哭晕了几回,这种超乎常人的悲痛劲头直叫观者莫不落泪,皆为宋江的真情所动,就连童贯派来的联络官员都不禁动容,一脸戚容的劝宋江节哀顺变,万事以身子为要。
这两日,宋江中军所在的宁陵县衙人山人海,除了出征在外的先锋使董平一行人外,剩下大军之中指挥使级别往上的军官,包括新上任的宁陵知县、县丞、县尉等一干人,统统分批过来瞻仰了这位东征阵亡第一将的遗容。阵势大得连见惯世面的南京百姓都不禁咋舌,不知情的还当是童贯挂了哩。此时一班和尚,一班道士,不分昼夜的在县衙内齐为王道人超度亡灵。
“梁山贼寇!俺宋江势与你不共戴天!秦明、杨志,你们两个叛贼统统不得好死!众兄弟们!随俺杀贼……杀贼啊!”
路都走不稳的宋江在众兄弟们的搀扶下,居然还要奋力拔刀作拼命状,结果好死不死把一旁帮忙的徒弟孔亮脸上划了个一指长的大口子,直把这俩徒弟的嫡亲叔叔孔宾看得心疼不已,这么俊俏的侄儿,脸上从此多了一道疤,叫他怎么跟自己哥哥嫂嫂交待呐?
“哥哥节哀顺变啊!王道兄要是知道你恁地悲痛他怎么忍心离我们而去?人都有一死,哥哥是对得住他,对得住我们这班兄弟的!”燕顺是个直人,虽然杀人吃心甚么恶事都做得出来,但对宋江却是真关心,别看眼前站着这么些个人。及得上他的,还真没几个。
“是啊,哥哥!恁先下去歇一歇罢,无论如何恁的身子要紧啊!待咱们送了道兄这一程。来日就起兵杀向梁山,定叫那厮们替道兄偿命!好不好?”戴宗哄孩子一般哀求道。他是真佩服宋江,其他兄弟扶棺哭一场也就差不多了,偏这位在灵柩前跪了整整两天,话说这得多么真挚的情谊啊!
“不去!俺不去!你们谁都别劝俺!谁再拉俺俺跟谁急……哎哟俺的兄弟啊……”宋江说哭唱又哭唱起来。众人一见,得!没个把时辰消停不下来,各人默默找好位置,抽空先打个盹,不然实在扛不住。
就在这时,一条大汉走入灵堂,郑天寿眼尖,叫道:“穆弘兄弟,这俩天怎没见你影子,干甚去了?给道兄上柱香!”
穆弘瞥了郑天寿一眼。没理会这个小白脸,径直上前对着王道人的灵位拜了三拜,转而跪到眼泪婆娑的宋江身边,耳语道:“这厮在相好的身边藏了一封私信……”
宋江闻言,不动声色,只是哭唱,穆弘也不多话,就在一边陪他跪着,小半个时辰后,就在众人都昏昏欲睡之际。宋江“啊呀”一声,又晕了过去,穆弘会意,随即起身将宋江背起。同时对被惊醒围上来的众人道:“我先送哥哥下去休息,这里你们担待些!”
众人见状都道:“哥哥早该歇歇了,速去速去!”
话说这时孔明还要跟着前去伺候师父,不料却被穆弘拦下了。便见随后穆弘背着宋江,走入一间偏房,穆弘回身关好门。宋江适时醒来,道:“我就知道这厮留了一手!”
穆弘从怀中将信封取出,递给宋江道:“那**尚不知这厮已死,不然铁定会将这封书信递上东京枢密院。小弟见她执拗,顺手将她处理了,做得很干净,哥哥放心!”
“都说**无情,她一个卖唱的,竟然巴巴在襄邑县里等他的恩客……”宋江一边拆信一边自言自语,王道人的相好让他想起自己生命中的一个匆匆过客来,只是宋江此时早已是修炼得心如铁石,哪怕阎婆惜是他亲手所杀,他此时心中也翻不出半点波澜来,倒是手上这封信,没来由叫他心中一跳:
杀我者,郓城黑宋江也!
起头这行字终于叫宋江脸上有了点,只见他缓缓将信纸放到灯烛之上,望着王道人的报复化作灰烬,冷笑道:“居然还想借童贯的手,看来还真没杀错他!”
穆弘冷哼一声,毫不掩饰对王道人的鄙夷,眼下刚要发挥几句,忽听到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穆弘连忙向宋江打手势。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宋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翻身上铺,假装昏睡,就在穆弘为宋江的敏捷而愣神之际,门口响起敲门之声:“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