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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首的那位,一身富气逼人的锦袍,腆着个大肚子,肥圆的胖脸上带着袭人的笑意,赫然像是庙宇中那弥勒佛一般。
说是一群乡绅,实际上人数也并不多,也就是十来个人左右。
见两位主官带着一群人来到县衙前站定,这十来个乡绅在那位像是弥勒佛一样的人的引领下走上前来。
“两位父母官,这几位可就是救援我华亭县的恩公们么?”
那位领头的乡绅开口问道。
“哦,徐管家,这几位正是前来救援华亭、解我华亭倭寇之患的定海卫张四维张指挥、徽帮第七舵舵主萧显萧当家和宁波鄞县义士毛烈毛公子。”
那位徐管家眼睛一亮,双手一拱、躬身一礼,万分热情地说道:“几位远道而来,不计自身安危来助我华亭县于倒悬之中,万民于水火之中、乡绅以为难之际!我等感恩腑内!特在酒楼之中定了几席酒菜,聊表我等心意、也好能够当面感谢几位恩公的救命之恩哪。”
“另外,我们也让全县城的酒楼,给其他军士弟兄们准备好了美酒佳肴,现在正在向城外运送。”
“军士弟兄们我华亭县流血,我们不能连顿酒肉都不让他们吃吧。”
喻县令和刘县丞也是点了点头,向张四维、萧显、毛烈们说道:“几位对我华亭县数万子民而言,确实是有着天大的救命之恩。徐管家为徐少保家中主事之人,向来是我华亭县乡绅之首。他来出面,正好能够表达我华亭县万民对几位救命恩人的感激之意呀。”
一听这位貌似弥勒佛的徐管家是代表着徐阶徐少保的人物,张四维的双眼登时锃光瓦亮,向萧显和毛烈说道:“这样也好,我们清晨得报后就紧急出发、连顿饱餐都没吃上。到了之后,大家又都是草草吃了几口干粮。”
“既然华亭县如此热情款待我等,我们也就不要客气了,恶战过后,祭祭咱们的五脏庙要紧嘛!”
萧显看起来也是十分的意动,但却只是微笑着、并不说话。
毛烈自然心中明白张四维和萧显的想法,意味深长地微笑着用双眼打量了一番张、萧二人后,点了点头道:“客随主便嘛,既然乡绅们如此热情,我们也不能冷了兄弟们浴血拼杀的心啊。”
徐管家见张、萧、毛三人之间如此微妙的关系,却是一愣,又拱手道:“这位毛公子倒是直爽,体恤弟兄们。”
喻县令见此,也是开口说道:“张指挥和萧舵主,想来大家也都曾经见过面的了。容喻某向各位乡绅们介绍下毛烈毛公子吧。”
“想来大家都知道咱们江南一地、直、浙一带,有两位大贤——王畿王龙溪先生和唐顺之唐荆川先生。而毛烈毛公子,正是王畿王龙溪先生的徒孙、唐顺之唐荆川先生的得意弟子!”
“大家别看毛烈毛公子年岁不大,可是却已经将荆川先生的一身本事尽数学到了手。方才之战中,毛公子凭借着手中一张劲弓,单人射杀了不下与一百的倭寇!”
“而且,被毛公子射杀的倭寇,全都是些倭寇头目或者倭寇中战力高强者。”
“要不是毛公子神箭之威,我们只凭借城里的这些家丁以及城外的一千援军,哪里能够如此顺利、如此少伤亡就将那五百倭寇尽数剿灭、一个都没有逃脱吗?”
“所以,不是我喻某夸口,毛公子正是解咱们华亭之围、万民之困的首要功臣!”
喻县令之言,张四维和萧显也都认同,一齐出声道:“确实如此,毛公子实乃此战首功!”
乡绅们一听,尽皆变色,齐齐上前深躬一礼:“毛公子大恩,我等感谢!”
毛烈连忙拱手回礼,朗声道:“诸位乡绅,毛烈承蒙师父传道授业,自然是以百姓为念。此次前来华亭救援,本就是毛烈义之所在的事情,不敢当大家如此大礼。大家快快请起。”
说着,毛烈将领头的徐管家扶起,温声说道:“徐少保乃是与我师父平辈之人,是毛烈的长辈。徐管家亦是毛烈之长辈,岂有长辈向晚辈行如此大礼之事?”
徐管家趁势起身,口中轻声与毛烈说道:“毛公子乃是大贤门人,徐贵只是一个卑贱仆人,哪敢当公子长辈。”
然后,徐管家又回身朗声说道:“毛公子乃是大贤门人,德才兼备。我等无论是敬仰公子大德、还是报答公子大恩,过会在酒席之中,大家可都应当拿出诚意来啊!”
“那是自然!”
乡绅们纷纷起身,满口应诺着。
徐管家又指了指张四维和萧显,对乡绅们朗声说道:“当然,定海卫张指挥和徽帮萧舵主的恩情,我等也要有相当的诚意!”
“我们自然不会忘记救命之恩的呢!”
大家纷言之中,簇拥着走向了酒楼。
酒席之间,华亭县的喻县令、刘县丞以及后来赶到的主簿与乡绅们非常热情地招待着张、萧、毛三人。
热情之中,华亭县也对这次救援之恩拿出了足够的诚意。
按照这次剿灭的倭寇数量,华亭县府库和乡绅们共同依照每个倭寇十两银子的价钱,作为这次前来救援的定海卫、徽帮联军的饷银。
另外,张四维和萧显各得了三千两银子的回报。
而被公认为首功的毛烈,则是在大家的热情劝说之下,接受了五千两银子的银票作为这次救命之恩的回报。
光是现金,华亭县就拿出了一万五千两银子!
而且,华亭县听说因为粤帮北上而通路被断、定海卫补给困难时,还承诺在联军回返时,为定海卫赠送一大批物资,用以补给定海卫。
至于徽帮,定海卫的乡绅就在三位县主官的面前,拍着胸脯承诺日后要增加与徽帮的贸易量,并且还满口承诺日后在与徽帮的交易中当场钱货两清、盖不拖欠,浑然将大明海禁的国策抛于了脑后!
而华亭县的三位主官,却是对乡绅们的举动并无什么惊异,想来是对地方士绅势族与海商私下交易的行为习以为常了。
酒足饭饱,大家各自的目的也都达到了,于是便依依惜别。
在率领大队军士返回海边船只的路上,毛烈笑眯眯地对着张四维和萧显说道:“两位看来是收货甚多啊!”
“张将军搭上了徐阶徐少保的路子,日后想来是官运亨通了啊。”
张四维哈哈一笑:“承毛公子吉言。”
随即,语气有降了下来,闷声说道:“在我大明的官场之中,要是没有个强硬的后台,永远也不要想着升官了。”
“据说,徐阶徐少保很快就会入阁,我张某能搭上一位阁老的路子、自然是收货颇多!”
萧显也是笑着点头:“以前,我徽帮与内地势族交易时,由于朝廷海禁的原因,总是先掏钱、后取货。那些官宦势族、有后台的商人士绅们,总是会对我徽帮以歧视眼光来看待,经常拖欠货物甚至是拿到徽帮货款之后不给货物。”
“三年前的那场余姚之乱,就是因为那谢家拿了我徽帮三万两银子的货款,却不给徽帮货物。导致了性格暴烈的徐海一怒之下,将谢家灭门!”
“这次能和华亭县达成钱货当面结清的承诺,对我徽帮来说却是一件非常大的好事了。”
“华亭县棉织发达,光那徐家一家,就有棉田十八万亩、织机千台,每年的棉布产量甚大。”
“而棉布又是日本国急需之物。光是华亭一县,就能给徽帮带来不小的利润了。”
张四维也在旁边说道:“张某在定海卫中,也是知道徽帮买卖公道,对那些小商小贩更是仁厚。江南一带,平头百姓们甚至将徽帮视为自己的衣食父母,只要徽帮前来交易、偷偷下海为徽帮运输货物的船只络绎不绝。”
“而官府中人,大多自家也与徽帮有交易,自然对与徽帮的交易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只要徽帮不强买强卖、杀人越货闹出大事来,官府是不会对治下与徽帮的交易有什么手段的。”
“不过,就因为朝廷海禁、不许私贸,所以徽帮、还有其他下海经商之人,都被朝廷扣上了海寇的帽子。而有些不善之人,就会因为徽帮被朝廷称之为寇,觉得就算坑骗了徽帮、徽帮也不敢声张出来,所以就会坑害徽帮,或是将货物以次充好、或是直接吞没货款而不予发货。”
“是呀。”
萧显叹了一声,接着说道:“我徽帮以前因为这些坑蒙事情,每年损失的银子都在几十万两!”
“不过,我们徽帮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自从双屿被毁之后,徽帮趁此机会、将有交易关系的商家势族做了一番审核,最后决定每个地方只选择一家或是两三家信誉良好的商家势族来进行合作,避免被不良商家势族坑骗的事情发生。”
“这次,能和华亭县最大的势族徐家取得联系,对徽帮来说,不啻是开拓了一条商路。”
60 海上论海()
不说张四维、萧显、毛烈三人意兴盎然地谈论着。三人身后的随从、军士、弟兄们也都是兴高采烈。
一顿回味无穷的美酒佳肴不说,那分摊到每个人头上的、足足有五两银子的外快,也令这些人们感到由衷的高兴。
要知道,这些军兵们一年的饷银也就是五两银子左右,而且还被经常克扣、拖欠的呢。
大明嘉靖时期的物价比较平实,以米价为例:一石一百二十斤、白花花的大米,才需要580文钱。五两银子差不多可以买到九石。而大明的一斤,又相当于后世的590克。算下来,这五两银子可以买到后世中六百一十千克的大米、也就是一千两百斤了。
就算是一天吃一斤大米,五两银子的购买力也足够一个人好好生活上三四年的。
不过,人总不能光吃大米吧。就算是去购买其他东西,比如猪肉的价钱是20文钱一斤,一两银子可以买五十斤猪肉了;牛羊肉的价钱是15文钱一斤;香油28文钱一斤;盐五文钱一斤;等等等等。
总之,这五两银子也可以保障一个人一年的丰富生活了。
还不说,华亭县为大家准备了相当多的物质,分发下来,每个人还能够领到不少酒肉、布匹什么的好东西。
就在这种喜悦的气氛中,大家登船返航,回定海卫了。
半路上将那七个不幸战死的徽帮弟兄的尸体扔进海里时,大家的情绪稍微低沉了一会,不一会,就又恢复到了那种兴奋的气氛之中。
至于定海卫中战死的几十个军兵,他们的尸体则是会被运回定海卫进行安葬。
一路上,兴奋中的定海卫军兵和徽帮弟兄们热烈地谈天说地,融洽的气氛中让双方不少人开始称兄道弟了起来,浑然不像是本来应该是对立的官兵和海寇。
看着兴高采烈的弟兄们,张四维和萧显、毛烈聚在一起,也是心情愉快。
“你们看,要不是那该死的海禁,说不定这些弟兄们会和官兵们一起,共敌倭寇、同抗西番呢。”
萧显率先开口,有些遗憾地说道。
张四维一怔,随即一脸向往地开口说道“是呀!要是朝廷能够废去海禁、恢复通商该有多好。”
“到时候,我们官兵护航、徽帮弟兄们经商,各司其职、各得其所。有来犯之敌时,大家还能够并肩作战,共御敌寇。那像现在,海禁之下,大家都是官不官、寇不寇的。说是官,却个个都是明里冠冕堂皇、暗里私下贸易;说是寇,却是公平道义、人心所向。”
“也不怕你们笑话,我张四维可是亲眼看到过不少朝廷命官无人问津、徽帮一来万人争货的场面!”
“对了。”
张四维顿了一顿,又接着说道:“听说朝廷之中,有不少人都议论着想要向皇帝进言、建议废除海禁、重新开埠通商。这些人中,听说是以严嵩严阁老为首。徐阶徐少保听说也是其中之一。”
“毛公子以为,若是真如传言中这般的话,皇帝会不会开海通商呢?”
听了张四维的问话,萧显也是意动,两人四眼紧紧地盯在了毛烈的身上。
毛烈心里一突,然后有些谨慎地说道:“毛烈虽然不是官员,可是在跟随师父学习时,也是看了不少策论条文的。甚至有些官员们与师父之间的通信,也在师父的授意之下让毛烈览阅。对当下的时局,毛烈也是稍有些看法。”
“不提当朝,众所周知的,我华夏自从汉唐以来,每朝每代都是对海上贸易或是重视推动、或是听之任之、官府并不禁止。唯有如今的大明朝,却是对海上贸易持反对态度、并且以海禁作为国策!”
“说句大不敬的话,大明朝是开了历史的倒车、逆了万民的心愿!”
张四维听到这里,身体一怔,随即又放松了下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