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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宋帆影-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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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今日聚着的上千人都是附近盐场中的盐户,海州东海军等地素有渔盐之利,历代官府都在这里设立盐场,收纳盐课。在这鹰集山下就有一处大盐场,名为连岛盐场,场中盐户代代相承,在此煮海为盐。几百年里王朝更迭,对他们的影响都不大,因为不管是谁家做皇帝都少不了吃盐,过去为宋朝煮盐,后来为金朝煮盐,蒙古人来了照样为元朝煮盐。

    盐户生产劳动方式十分单一,每年固定上缴的盐额,经层层官吏盘剥而所剩无几的盐本钱,令盐户生活异常艰辛,但这个时代的老百姓都是这么艰难求生,盐户们虽然辛劳,但还算有一份可以常年糊口的行当,算不上太坏了。

    但近半年来,蒙古人占据以后,盐场的盐额不断上涨,已经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只因现在的东海军总管本是宋人降官,为讨好新主子不择手段,盘剥无度,盐场的盐课几乎涨到了往年的两倍,盐工们即便日夜不休也没法完成,别说获取一点微薄盐利养家糊口了,每月甚至要砸锅卖铁倒赔进去。

    盐户们被逼无奈,有的做起私盐买卖,还有的只能拒交盐课。这日巡盐差役上岛,就是要将十几名带头抗争的盐丁抓走,盐丁家属们都出来哀求阻拦,这一幕正好被张镝等人撞见,于是就发生了后面的事。

    张镝了解了前因后果,心中有了计较,走向高处,面向这一大群或茫然或慌张的盐户民众,高声请众人安静下来。他相貌堂堂,自带威势,之前率先打倒官差救下老人也赢得了人们的尊重,于是纷纷停下喧哗看他说话。

    “诸位父老乡亲,今日之事大家也看到了,都是官府无道,断人生路!我等百姓忍气吞声,他却刻剥无度,这是把咱往死路上逼啊!”

    “说得对,再这样下去还怎么活!”

    张镝说的感人肺腑,盐户们深有感触,不少人都出言应和起来。

    “诸位父老,事已至此,若屈从官府则必死无疑,若举大事,说不定还有生路,何不抗争一把!”

    “对,官逼民反!”

    “不能坐以待毙!”

    “跟他们拼了!”

    盐户们不乏血性,一个个受了鼓动便有了豁出去拼一场的打算。只不过,官府毕竟是官府,寻常百姓哪里抗争得过呢,说着容易做着却难,这毕竟是掉脑袋的事,令人不得不又焦虑起来。

    张镝深知他们的顾虑,接着道:“诸位若信得过我张某,便随我固守在此,共抗无道官府,三日之内,必有大宋王师前来支援!”

    “大宋王师?大宋王师!”盐户们听言果然激动起来,半年前他们还是宋人,过去他们未必觉得大宋的官府有多么仁厚,但与如今两相对比,好坏立辨,自然就有了怀念故国的想法。何况,若真有大宋王师支持,那么抗争起来自然更有了底气,当然使人惊喜。

    张镝从官差马前救下的老者名为瞿七,他的儿子则叫瞿根,这瞿家父子俩在盐户当中颇有人望。其中瞿七算得上是本地盐工们的老长辈,属于德高望重之人。而瞿根则是年轻一辈中急公好义、敢作敢为的好汉。相比于瞿七等老一辈人的小心谨慎,瞿根则更有青年人的血气,这回的抗盐事件就是以瞿根为首,带领十几家盐户率先闹起来的。也正因如此,官差来后他就被一抓一个准。

    元庭残暴,抗粮抗税都不可能有好下场,但因害怕牵累家人,他们的抗争仅限于拒交皇粮国税的方式,还没有上升到杀官暴动的程度,所以区区七八个官差就能让他们俯首系颈,像抓牲口一样抓回去。当时瞿根等人若是被官府带回,首先免不了皮肉之苦,而欠下的盐课也一分都不会少,再有贪官污吏乘机敲诈勒索,很可能就是家破人亡的结果。所以对他们来说,这样无效的抵抗意味着马上是死路一条,但是不抵抗也不行,那就等着被敲骨吸髓而死。

    八个官差已死,官府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盐工们最后的一丝侥幸也被打破了,既然事情已经闹大,与其坐以待毙,何不轰轰烈烈干一场。何况还有人向他们承诺,大宋王师将前来援助,眼前这个青年相貌不凡,应当不至于骗他们,那么事情就又多了几分保障。

    瞿根是个勇于任事的人,否则也不会带头抗拒盐课,他振臂一呼,“今日我瞿根就反了!跟着大宋王师,反了这鞑子的官府!”与他一同抗盐的十几个兄弟乡邻立刻也起来响应,“反了他娘的!杀了狗官!”一时之间,千余盐丁群情激昂,就如蓄势待发的滔滔洪水,随时可以冲破堤坝,倾泻而出。

    “士气可用!”张镝心中暗暗想道。

第57章 连岛起义 鹰集山游击破敌(上)() 
鹰集山上有一处天然溶洞,传说是仙人修炼之地,故名仙人洞,洞口常年有水流如注,但洞内却宽阔敞亮,平坦干爽。正中间又有空洞直通山顶,如开一天井。此洞冬暖夏凉,周边风景秀丽,十分适合游赏,只不过地势太过险绝,号称猿猴仰止,苍鹰难越。使得这里人迹罕至,偶尔才有打柴人和采药人上山暂息于此。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个山洞,某些年长之人倒还有些印象。

    杀官举事后,连岛盐场的盐户们深知官府必定要来讨伐,正发愁无处可以容身,瞿七便指出了鹰集山上的这处溶洞,众人无不称好。连夜将村中各家值钱物品和牛羊牲畜都往山上迁移。

    连岛盐场有五百余家盐户,青壮盐丁八九百,妇女老幼一千余。当下由瞿根等人组织召集起来,张镝则派遣枚成、蒋武二人先往胡隶军中求援,自己留下来帮助策划指挥。

    盐丁中被选出十几名头领,每人负责带领数十名不等的亲族邻里,划为小队。各队青壮被组织起来伐木造桥,将千余老弱及粮食财物甚至牲畜都送进了仙人洞中,再按队为单位着手部署防御。

    张镝料定一两日内东海军必会前来征剿,虽然军城内人马较少,最多只能派出二三百人,而己方有壮丁八百,但正规军队与未经训练的民壮战力上天差地别,若是堂堂阵战,恐怕二三倍的人数优势也无济于事,必须出奇制胜。张镝的策略是依托地势、层层阻截,待敌疲困再全军齐出一鼓破敌。敌攻我守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提前做好准备,瞿根见张镝指挥若定,心中甚是佩服,听从安排全力支持配合,众人忙至半夜才粗粗安排定了。

    东海军城,军州衙署中,总管施居文被一个突发消息震到了。

    “什么……盐司八名监差被杀!?谁人所杀?怎么杀的……”他连连问出一大串问题,把那报讯的差人都问的呆住了,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地形容了一遍,总算是弄清楚了是盐丁闹事杀人。

    “快……快去将钟、裴二位都头请过来!”

    东海军作为军城,原有知军一名,镇将一名,知军管民政,镇将管军事,降元以后知军的名称改成了总管,不过还干着与原来一样的活。而原先的镇将则被变更,遣了一名蒙古人担任本城达鲁花赤,作为监军。蒙元奉行四等人制度,不放心汉人单独担任地方主官,在路、府、州、县和录事司等各级地方政府,都以蒙古人或色目人担任达鲁花赤,籍户口,收赋税,签发兵丁,权力极大。虽然品秩与路总管、府州县令尹相同,但实权大于这些官员。

    不过因沿淮战事激烈,东海大部军马都被征调,原来的达鲁花赤也已被抽调至淮北前线,现在城中暂时只有总管施居文一人做主,而他其实是个文官,与普通知州知县是一样的,并不通晓用兵打仗的事。他手底下的能依仗的力量只有几百个差役、巡丁、逻卒,其中最重要的乃是五十余骑军,二百多步军。那骑军统领名为钟艺,步军统领名为裴尊,便是施居文口中的钟、裴两个都头。二人管着城内维护治安,城外缉贼捕盗的事情,镇军撤走后也担了巡逻守城的活儿。一听总管急招,他们不敢怠慢,即刻就往衙署中赶去,在门口相遇,正好一同入见。

    两位都头一到,施居文就像有了主心骨,免了两人行礼,开门见山道:“连岛盐户闹事,已将盐司八名监差都杀了!二位都头,此事重大,该当如何?”

    钟艺昂然,不假思索答道:“刁民作乱,派军击破,擒杀首恶便是!”

    “据报,乱民多达数千,恐我东海城中兵力不敷使用,或可遣人向海州求援,先待援至,再合兵进剿如何?”施居文深知城中军力太少,有意向海州总管丁顺求援,先向钟、裴二人探寻。

    “割鸡焉用宰牛刀!不必动用海州一兵一卒,只消用我五十名马军健儿,便可前驱破贼!”钟艺对求援的意见不以为然,直言答道。

    “明府何必谨慎太过,乌合之众,莫说千百个,便是几万也不足为惧!何必让西海人看轻了我东海人!”武人总要表现勇敢,求援显得没风度,平白让人占了功劳,故而裴尊也反对求援。

    施居文与海州总管丁顺暗中不和,其实本意也并不想拉下面子去求助,于是勉励道:“那便有劳二位都头,若能擒得乱民首恶,本军必为二位请功!”

    “誓不辱命!”钟、裴二人皆齐声应和。

    第二日一早,钟艺点齐了手下五十六名马军健卒,裴尊也召集本部二百名步军来会,合兵之后一齐往连岛盐场杀将过来。

    连岛村背山面海,前面是宽阔的海滩,滩涂后是连片的一排草棚,草棚下则支着几十只硕大的铁锅,都用砖砌的灶台的固定着,这便是煮盐的盐棚与盐灶。盐棚周边,种着无边无际的半人多高的红草,入秋后这种耐盐碱植物已经开始干枯,是煮盐最好的和最重要的燃料。不远处还种着一株株高大的皂角树,所产皂角则被用于从煮好的盐卤中析出食盐。

    村庄、盐棚、红草、海滩,组成了盐场独特的风光,只不过钟艺、裴尊等人并不是为了赏风景而来。马步军二百五十余人气势汹汹来到此地,只可惜四处空空如也,往日繁忙的盐场,此时不见一人,仿佛所有盐户都凭空消失了。

    “这些刁民,是做缩头乌龟了吗?与我进村去搜,别放过一个!”钟艺见盐场无人,有些恼怒,大声命令部下进村去搜索抓人。

    人马方才散开,村外忽然响起一阵马蹄声,有两骑呼喝两声,略过村口,往北绝尘而去。

    “定是乱民派出的探子,快追上去!”钟艺急令道。

    五十余骑兵立刻调转马头,往村口追击,裴尊率领步军整好队也随后紧跟上去。

    南方素来少马,骑兵训练不易,是十分金贵的军种,钟艺的部属都是原来的宋军骑兵,投降元军后继续留用,虽然比不上从小长在马上的蒙古精锐,但其中也不乏骑术出色的。当先的是一粗短的汉子,稳稳伏在马背上如生了根一样,他一路疾驰,将身后同伴抛得远远的,眼看离着前方二逃窜的“乱民探子”越来越近了。

    眼看相距已到百步内,该骑从鞍袋摸出骑弓捏在手上,只待更近一些就随时可以取箭射击。这时前方横过一条小溪,奔逃的两骑都放缓了速度,准备趟过溪水。

    好机会!这粗短汉子心中暗喜,一夹马腹,正要追的再近些,好射杀前敌,立下首功。只可惜那两个乱民窜的倒快,已经趟过小溪,逃到对岸了,岸边一株大树正挡住了视线。这汉子急催马匹,渡过深及马腿的溪水,终于跃上陆地。拨马从岸边的大树下经过,远远又看见了前方的两骑乱民。

    哼,滑贼,看往哪儿跑!他心中这么想着,脚下不停,正要继续驱马向前。这时突然“呼”的风声传来,还未弄清是何情况,头顶的树丛中猛地跃下一人,直接落在他的身后,将马匹压的一晃。

    “谁。。。。。。额。。。。。。”这汉子惊惶之间没法再喊出第三个字,因为一把尖利的短刀已经刺破了他的咽喉,献血刺啦啦的从大动脉中喷涌出来,整个人也随之软倒。

    隐藏在树上伏击的,正是张镝,原先杀死的八名盐司官差遗下了两匹军马,他便令徐奎与周黑炭骑马诱敌,自己择了溪边这棵大树埋伏。这粗短的汉子毛毛糙糙直闯过来,正好入了他的套。张镝将这一马当先的倒霉蛋卸下弓矢旁牌,然后一把推了下去。

    后面的追兵也终于近了,有几骑正在渡溪。张镝控马兜过大树底下,在马匹快速奔跑起来的同时驰射两箭,无一落空,立时就有最前方两名敌兵落马,掉入溪水当中。其余骑兵不得不谨慎起来,放慢马速,也取弓来射。钟艺已经赶上来指挥众骑,汇聚到一起,同时下水渡溪。张镝自然不会干等着与他们对射,唿哨一声就策马前去与徐奎、周黑炭会合。

    徐、周二人在水上驾船游刃有余,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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