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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心有个阁楼，就是陈宏往日里的书房。
这阁楼三面邻水，只有一面，靠着一条九转十八弯的水上长廊连接着。
走在长廊里，感受着身边吹过的湿润的空气，嗅着湖面上传来的馨香，赏着娇艳盛开的水莲花，一时间仿佛身在境中。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水天一色，难以区分，竟生出几分身在天空的幻觉。
往日里，要是陈宏在此，没准会诗兴大发，泼墨成诗，斗酒放歌，甚至于邀请一二权贵子弟，就着这美景，办一场荷花宴。
可惜林正阳遇到了刺杀，心情正是不好的时候，就没有这么多雅兴了。
木屐踩在竹制的回廊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方才走得急了，加上踹人一脚，绑着木屐的鹿皮带子有些松松垮垮的，林正阳一边走着，一边暗自梳理着记忆。
人之出生，就有记忆，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思维，都会有痕迹留下，储存起来就是记忆。
很多时候，即使是本人也回忆不起来的那些久远的记忆，并不是真的不存在了，被遗忘了的记忆依旧会在身体里留下痕迹。
事无巨细，哪怕只是多年之前一次中午吃的鱼豆腐是什么味道，是不是放了小葱，吃的豆腐是哪家的，花了多少钱，那个店家态度怎么样，当时穿了什么衣服·············等等，哪怕自己回忆不起来的那些无用细节，也切实地被身体记忆住了。
这么多庞大而杂乱的信息，储存了十六年，要从其中筛选出有用的，摒弃无用的，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
林正阳迫切需要搞清楚被刺杀的真相，而这，就必须要深入回顾陈宏的生平。
为了不错过可能存在的某些被忽略的细节，这一次，林正阳打算潜入陈宏的潜意识，回溯那些被遗忘的深层记忆。
陈宏的意识已经被祂抹去，一点真灵也被扣下，尚未参与进自然轮回，只剩下一份被剥离了真灵的灵魂，痴痴呆呆的，可以供他搜索。
这是需要精细操作的活计，不是窥探浅层记忆能比的。
第60章 小畜生（）
轰隆，阴云凝结，电蛇舞动，豆大的雨滴敲打在地上，哗啦啦雨声、风声不绝于耳。
恍惚间，颠簸着，潮湿、寒冷，还有一点点温度包裹着自己。
林正阳已经潜入记忆的底层，回溯陈宏的一生经历。
“这是··········被人抱在怀里？”
昏昏沉沉的，似乎感冒了··········
林正阳感受着，这属于婴儿的体质。
“这应该是刚出生不久，被人抱着，在雨夜里狂奔，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满耳朵都是狂风呜呜的呼啸声，还有不时在耳边炸开的雷声。
“阿拉阿胡可吧········”
不知名的语言，似乎有人在外面追赶着。
“有人追击，不是大楚官话，是某地的方言？”
在这个幻境中，将会重演当初陈宏经历的一切感受，包括他当时无意间可能记下的一些声音、触觉。
可惜，似乎是因为重感冒的缘故，这会儿陈宏状态很差，林正阳也分辨不出到底对方说了什么。
抱着此时陈宏的，似乎是个女人，她在雨夜里，也不知道摔了多少个跟头，到底跑了多远。
“快进——”
林正阳的意识中这么指令着。
于是，周围的画面、声音加快了数千倍，接着很快就到了次日。
他已经获救了，来到了一处大船上。
重感冒的陈宏已经睁不开眼睛了，只是偶尔能够听一耳朵。
“侯爷，那个土著女人已经处决了，这个婴儿，到底还有一半陈家血脉，要留下吗？”
接着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这个小畜生，留着异域神的血，留不得！”
接着，是第三人的声音传来：
“等等，侯爷，真君与异域神交手，客场失利，输在远离神域、消耗太大，若是能有一位陈氏子弟贡献身体，当能让祖先的神力，降临在后裔身上，一如这片土地上的异域神那般，下一次，我们就能大胜！”
“不过，陈氏子弟也不是每个都有那份资质，能接引神力降临的·····”
“······这个孽种，竟然有这种天分？”
男人的声音迟疑了，随即问道：
“可这个小畜生，毕竟有一半异域神的血，本侯担心养虎为患呐········”
“说是异域神的血脉，不过是一个不得宠的土著城邦公主，那个土著女人自己身上继承的神力已经是第三代了，再到这个小子身上就是第四代，一代是纯血，二代是混血，三代就是寻常，四代已经几乎不可能觉醒神力了········贫道看中的，是他有些气数。”
“气数？”
“我陈氏一脉发现新大陆，扎根此地，迁移民众，繁衍生息，唯独不许与土著人成婚，偏偏恰当此时，就有旁支子弟与土著公主诞下此子，时机非常巧妙，贫道心有所感，多种巧合之下，这就造成了特殊的气数。”
“如我所料不差，日后用此子为先锋，将能大破土著城邦，无往不利，只是侯爷需要委屈下，在时机成熟前，用我这策，壮大其命格，时机成熟后，再接引真君神力，把这小子塑造成一柄兵器，彼时陈氏建国有望。”
“怎么培养他？”
“也不需要多麻烦，只是给个世子名分，不给实权，捧着他，养着他，让他过上十六年富贵日子，十六年后，气数勃发，正应着陈氏扫平土著，不是这等命格奇特之人，不是同时具备真君血裔与异端神血脉之人，恐怕还不足以承载这个大任。”
男子沉默良久，方才吐出一句话：
“我虽然是一族之长，却不能事事专权，至少，也得禀过真君·······”
“呵呵······”
“真君与多位土著神隔着万里汪洋交手，已经有半年多了，之所以迟迟不能取得全胜，就是因为这里迁来的人口太少，提供的供养有限，而大楚距离这里，有数万里之遥，隔空作战，消耗倍增，正因为如此，陆上进展缓慢，如今能有这么一个机会，让真君降临到人身之中，人力代行神力，就好比土著人祭祀那般······哪有不同意的？”
“我们走远点，这小畜生毕竟是留着土著神的血，恐怕有我们不知道的神异，没准现在就能记事·····”
“侯爷说的是，土著神与大楚不同，祂们的血脉的确有种种神通·······”
话音渐渐轻了下去，却是几人已经走远。
“陈宏这个世子居然是这么来的？！”
“那刺杀又是怎么回事？”
林正阳继续施法回溯记忆。
············
渤海侯府。
如今年逾五十的渤海侯，头发半白，面貌沧桑，却依旧不改久居人上的尾焰，他身着一身银色蟒袍，腰间配着香囊，正在亭间凭栏观水。
汩汩流淌的清泉，泛着白浪，自地下涌出，清澈的泉水，形成一道道喷泉，冲出水面一人多高。
水汽在阳光照射下，折射出七彩的虹光，一弯弯虹桥，架在水面，令人目不暇接。
不知名的水鸟，悠闲地挥舞着宽大的双翼，不时扑到水面，长长的脖子刺入水下，随后仰头就是衔着一尾晶莹的银鱼，几口就吞下肚子，发出畅快的鸣叫声。
听着泉水缓缓流淌的声音，赏着这湖中的景致，不自觉地就舒缓了心情，澄澈了焦虑，一片安宁闲适。
不久，有青衣小帽的下人，轻声轻脚地走上前来，躬身拜倒。
头也不回，盯着一群游到湖心亭下的红鲤鱼，渤海侯缓缓问道：
“侯爷，屏红屏翠行刺世子未果，已经自尽，尸首已经收到棺椁里，送回了她们各自家中。”
“嗯·········”
无惊无喜，渤海侯只是微微点点头，接着问道：
“那个小畜生呢？”
下人浑似不觉得这个称呼有什么问题，依旧是平静地回复道：
“世子不曾惊动旁人，一路径直去了东书房，至今未出。”
接着是一片沉默，只听见湖水流淌的声音。
渤海侯带着困惑地自言自语道：
“这个小畜生········是察觉到了什么？”
第61章 风雨将至（）
人工湖，湖心小阁楼，东书房里。
林正阳悠悠醒转，盘膝而坐，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披散在身后。
他晶莹的眸子里，燃烧着金红色的火光，煅烧着身前某处虚空。
“新大陆土著神的神性种子，流淌在精神和血肉中；上三品真君的旁系后人血脉，传承着秘而不宣的隐秘学识·······这两种不同体系下传承，如今就放在我的眼前，我怎么可能不去探索一下？”
前生为鬼谷高徒，林正阳一身所学涉猎极多，风水、星象、占卜、术数、医术、毒术、武功、内丹、外丹、炼器···········堪称东方玄学移动图书馆。
不过这些知识，放在人间还好，对于有志于踏足神仙领域的林正阳而言没有太多裨益。
主世界的天花板就是五阶地仙，这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
灵力退潮，自然科学兴起，抑制力的压制··········最重要的是有意无意间，被刻意限制流传了的上乘传承。
林正阳出身鬼谷，论理是祖师辈们也阔过的···········奈何鬼谷传承的是术士一脉，不是立地成仙的大道法门，换句话说，就是没有成仙得道的法子，或者说有过，但是没有传下来。
于是林正阳东拼西凑，这里敲一点，那里寻一点，再去想办法偷师一点，一度不要脸面，做了几件不是很光彩的事情······走到这一步，比起那些名门大派的弟子，他付出了更多。
放在主世界，地仙修为的他，也是一方旁门高人，一人就能撑起一个小门派。
如果有机会的话，谁都想进入玄门大派。
可惜早有鬼谷传承，带艺投师这种事实在是做不出来。
靠着一干研究精神，林正阳投身历代王朝修撰的道藏校本，寻章摘句，从大量被删去了精华部分的道书里，汲取营养，再加上四处搜罗的一些天书残章，小心求证，自家总结了一套过得去的阳神法门，不大不小算是个奇迹。
然而流传广泛的道书，都是被删了精华部分的简化版，历代道藏之中，更是充斥着各种伪经。
道书著作者本身道行高低难辨，编纂道藏之人未必没有包藏私心··········总之，历代刻录的道藏之中，有用的东西其实远不如想象之中多，就算是有用的部分，大多也只是大概地引出一些方向，或者说一些大众的法门，真正的独门诀窍，绝不会写在其中。
想靠研究这个成道，除非当真是有超人一等的毅力，以及天大的福缘。
林正阳做不到，他是靠着跟神器的器灵做交易，获得了大量隐秘学识之后，才奠定了后来的成道之机。
主世界对于五阶的存在来说，已经是可以触摸天花板了，再往上，想继续走野路子是不成的。
大多数在这时都会加入组织，成为从神，加入大派等等。
不想给人打工换取晋升通道，除非，能自开一道。
这需要大量的素材进行研究········
“神裔与普通凡人之间的区别，在哪里？”
“是血脉吗？当然是！神的子嗣天然掌握各种超出凡人的能力，比凡人聪明，比凡人强壮，比凡人面对特殊情况抗性更高，甚至还能操纵自然现象，这些，都是特异之处。”
“但是要仅仅把神裔视为一群身体突变的异能者，那又未免过于肤浅了·······神血的传承可不仅仅只是依靠血液这种碳水化合物，这种低级的传承方式，而是深入精神，涉及更多维度的高维信息能量结构，它本质上是高于宏观物质世界的。”
“不了解这个，就谈不上窃取神力，更别提研究神性和六阶的本质，强行克隆神血只会搞出一堆有严重缺陷的怪物。”
“因此，想研究神灵的领域，起步就是五阶，这个层次具备观察到宇宙万物更深层次的能力以及干涉手段，所以可以体察事物的本质，究其根源进行研究，万事万物之中隐藏的道理，莫不藏于深处，深处，以及更深处，那生灵无法触及之地·····”
由林正阳那独有的道火，灼烧着陈宏的魂体，渐渐，自其中显现出了光。
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