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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成梁微微一笑,点头道:“看来是本帅小瞧你了。你倒是对我宁远伯府了解甚多啊。”
黑羊子说道:“在下不敢,非是在下了解,不过只是按常理推断罢了。”
李成梁突然脸色一变,厉声说道:“你这倭匪好大胆子,所犯罪行本已当诛,既然你有话讲,本帅容你一言。如有一丝一毫不实之处,信不信本帅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黑羊子却不慌不忙的说道:“启禀大帅,小人并非倭匪,请大帅明鉴。”
李成梁嘿嘿冷笑道:“满口胡言,你若不是倭匪,如何和倭匪一起在团山堡杀人越货?”
黑羊子接着说道:“大帅容禀,小人真的并非倭匪,而是在辽王府的一名府上行走,大帅如若不信,可看此物,而至于为何会和倭匪一起,大帅莫急,小的自会言明。”说着从怀里取出一物,双手举过头顶,放在李成梁书案之上。
第三十八章 险境()
黑羊子取出一物,恭恭敬敬放到李成梁桌案之上,李成梁拿起看了一看,见是一块腰牌,前面有辽王府三字,后面有一行小字写着府内行走羊胜才。腰牌制造精细,黄铜打造,应该是辽王府通行腰牌不假。
李成梁冷哼一声说道:“腰牌虽真,但怎知不是你这贼寇偷盗而来,蒙骗本帅?如你真为王府之人,为何和倭寇串通一气,于团山堡杀人行凶,此刻拿腰牌来标明身份,以为就能瞒天过海了吗?”
黑羊子却并不惊慌,嘿嘿一笑道:“大帅明鉴,小的自会讲明为何会和倭寇一起,不过在解释之前,大帅是否能先听小人一言?”
李成梁道:“你且讲来。”
黑羊子这才正色道:“大帅可知现如今您正身处险境,生死就在旦夕之间。小的之所以冒死求见,就是担心大帅毫不知晓,因此特来相告。大帅您虽英明神武,但需小心暗箭难防,怕大帅一时大意不察,而中了小人暗算。”
李成梁嘿嘿冷笑说道:“莫要用此话唬吓本帅,那你讲来,何为险地,谁是小人?”
黑羊子说道:“大帅容在下慢慢禀报,是真是假,大帅英武,一听就明。”当下说道:“大帅坐镇辽东,敢问一句大帅的敌人是谁?”
李成梁冷笑道:“明知故问,本帅坐镇辽东,北驱鞑靼,东镇女真,以保我大明江山,敌人自然是鞑靼大军,女真各部。”
黑羊子说道:“大帅此言不假,鞑靼女真却是屡有犯边,但这只是外敌,如今鞑靼穷困势弱,女真内乱不息,所谓犯边,不过小股人马抢夺财物而已,其势难对大帅产生丝毫威胁,又岂能称得上大帅敌手?大帅英明,如今您手握重兵,远在边关,官居极品,试问辽东,不知皇帝者有,不知大帅者可有?如此大权在握,又怎知没有人暗中觊觎,将对大帅不利?”
李成梁道:“哼,你以为危言耸听就能糊弄得了本帅危,真让本帅可一笑。听你的意思是本帅是有内敌?难道是那朝堂之上那些言官吗?那你可知当今辅内阁大学士张太岳与本帅之间的关系吗?”
黑羊子笑道:“太岳大人张居正身居辅,乃当今圣上恩师,革除利弊,兴我大明,除了靠着李太后和圣上信任,更为重要的是朝中内外有几位得力的盟友支撑,宫中自有掌印大太监绣春冯保,朝堂上满朝文武多是太岳和大帅的门生故吏;朝外靠大帅您和词宗先生戚继光,互为依靠,共保江山,天下皆知。因此无论言官如何在朝中弹劾,均被府压下,只要太岳大人尚在,朝廷那些不知兵事、迂腐空谈的言官,如何能对大帅有丝毫威胁?”
李成梁冷笑一声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是信口雌黄了?”
黑羊子也微微一笑道:“大帅莫急,大帅熟读经史,自然明白自古带兵之猛将,结局好的没有几个,除了个别战死沙场而名标青史的,其余的结局无外乎两种,要不拥兵自重,功高震主,惹得皇帝猜忌,找个莫须有的罪名,治罪夺命,要不就是虽上受皇恩,下得民心,却惹得朝中同僚地方豪强所妒,阴谋害之。这些先例,举不胜举,远了有南宋岳武穆,本朝太祖时的凉国公蓝玉,近了大帅难道没见梅林郎君胡宗宪的下场了吗?而大帅对女真和鞑靼的剿而不灭,不正是由此而起吗?”
李成梁略微沉吟,随后说道:“此话倒也有理,不过当今天子尚幼,国事均由太岳大人一人裁断,而本帅手握大军随时听命,就是有人意欲对本帅不利,量他能奈我何?”
黑羊子笑道:“大帅此言差矣,我说一人,大帅可想能也不能?”
李成梁眼睛放光,语气冰冷地说道:“难道你是要讲辽王千岁意欲对本帅不利吗?”
黑羊子说道:“正是。”
李成梁怒道:“大胆,想那辽王乃宗室藩王,世受国恩,与天子同气连枝,当今辽王才袭了爵位不久,年纪尚轻,又是藩王,我朝有定,藩王与朝官不得私交,本帅和辽王虽同在辽东,却并无任何关系,辽王怎会与本帅龉龌?当真一派胡言。”
黑羊子不慌不忙说道:“大帅当着真人何必假话?我大明所谓藩王,表面上封疆裂土,一方诸侯,位极人臣,实际上不过是牢笼中一富贵囚徒而已,自从我朝文皇帝靖难之役之后,对各地封王大加限制,裁掉三卫,手无兵权,藩王护卫之责全权交与地方官员。而后又经宁王朱宸濠之乱,朝廷更是对藩王们大力管制,权利削尽。地方官员名为保护,实为软禁,另外还派锦衣卫暗中监视,因而藩王名虽为王,实则足不能出封地,令不能出王府,除了衣食无忧,使奴唤婢,与阶下囚徒有何差异?那辽王虽然刚刚袭了王位不久,却不甘心做一囚奴,野心勃勃,一心只想效仿文皇帝靖难之事,私养死士,以待时机成熟,举旗起兵,挥师南下,攻占北京,登基为帝,大帅不可不察啊。”
李成梁面色阴沉,说道:“你所说所讲,可有证据?如无凭证,单凭你空口白牙,就想诬告当今藩王,论罪当处以凌迟之刑。”
黑羊子一笑说道:“小的并无证据,但是有一事需大帅明察,那辽王最近正要纳一房小妾,不知大帅可否知晓?”
李成梁愣了半天,瞠目结舌,不知道这黑羊子为何会突然提到辽王纳妾,这辽王不臣和纳不纳妾有何关系?不禁问道:“藩王纳个小妾,有何关系?难道这能说明他要造反不成?”
黑羊子嘿嘿笑道:“纳妾倒是无妨,不过这小妾可是有些来头,名叫贺玉莲,乃白莲教青子堂堂主贺天熊之女,那贺天熊外号冷烟剑客,武功群,两家如结下姻亲,同时辽王再重金贿赂建州之主尼堪外兰,又与东皇徐天波结为生死同盟,四家结盟,一旦时机成熟,相约起兵共图大事,不知大帅作何想法?”
李成梁听闻此言,不禁心脏急跳动,虽表面沉着冷静,语气却也缓和不少,只听李成梁说道:“放肆,你真当本帅无知无识吗?去年辽王曾亲去永平府贺家提亲,听闻已被婉拒,回广宁之时,路过宁远,本帅还曾为辽王洗尘接驾,怎说已然结下姻亲?另外那白莲教与朝廷素来不睦,更是与倭匪血海仇深,这三家如何能结得了盟?当真漏洞百出。再说就算你所讲俱为事实,四家结盟,无非是一个江湖堂主行走绿林,一个东海倭寇远隔千里,一个没有兵权的藩王刚刚袭爵,就算结盟,又能掀起多大风浪?要说别人,倒还罢了,那尼堪外兰本帅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他如今虽为建州之主,驻守图伦,但女真本就人丁稀少,建州部又与其余女真各部不合,彼此连年征战,自相讨伐不止,尼堪外兰手下不足万人,装备军械滋养均是捉襟见肘。如何能与我辽东关宁铁骑相抗,如果不是朝廷有心以夷制夷,暗中资助尼堪外兰,本帅要想灭他,如探囊取物一般,易如反掌。”
黑羊子摇了摇头说道:“大帅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初辽王刚刚袭了爵位,整日在王府无聊之极,便微服出巡,四处游访。在永平府偶遇贺玉莲,因那贺玉莲貌美如花,辽王不禁垂涎三尺,当即就去贺家提亲,却当庭被拒,甚是失了脸面。不过永平府不在辽东封地之内,这事又不光彩,因此辽王只能闷闷不乐而归。后来不知怎地那冷艳剑客贺天熊知晓了辽王的身份,又或许有其他什么缘故,竟然又答应了辽王的求亲,但是藩王大婚娶妃,只能天子亲批,王妃人选只能从皇亲国戚,当朝大员门庭选取。那贺玉莲虽然貌美,但却只是一介草民出身,只能作为妾室,两家这才商定此事。”
李成梁听了黑羊子讲了其中隐情,方才明白辽王与白莲教看来定要结亲。如此看来,自己当真是身处险地,不过一来所幸师兄俞大猷尚在宁远,二来此时辽王刚袭了爵位不久,应当还未准备妥当,因而自己尚有时间谋划应对,心中稍安。
那黑羊子略微停顿,又说道:“再说这青子堂乃是白莲教六大堂口之一,因其久在辽东,与中原白莲联系甚少,而白莲宗主莲花雪徐文长生性放;荡,游戏人间,醉心于琴棋书画之中,流连于烟花柳巷之地,将教务一概事等,俱交给掌教王森,那王森和贺天熊素来不睦,宛如死敌。因此在王森大权独揽之后,贺天熊早就想自立门户。白莲之所以和朝廷不睦,是因为白莲教教众甚多,多次民变,朝廷深以为忌,几次清剿难灭,从而结仇。另外这白莲宗总坛就在浙江杭州府,而江浙之地常受倭寇侵扰,因而才对倭匪有切肤之痛,白莲也多次抗击倭匪,但青子堂远在辽东边外,对朝廷之害比之中原白莲微乎其微,和东南倭匪,更是相距千里,因而并无任何旧怨。所以几家结盟,并非不可。”
李成梁虽非江湖人士,但是也多听戚继光和俞大猷讲过武林种种,尤其这武林第一大教白莲教,更是多次提及。因此这黑羊子之言,李成梁也早有耳闻,因此心中也不禁已经相信了大半。
只见李成梁面色表情由松变紧,神色却由怒转平,黑羊子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见效,当下又说道:“小人斗胆敢问大帅,如要造反,最需什么?”
第三十九章 机巧()
李成梁听闻黑羊子问自己造反需要什么?尚未答话,就听黑羊子继续说道:“无外乎两个条件,一要有钱,二要有兵,有钱就有粮草军械军饷等等,而有兵则就能雄踞一方。如果两者齐备,一旦时机成熟,吞食天地,颠倒乾坤也是为未可知。敢问大帅是也不是?”
李成梁点了点头,黑羊子接着说道:“大帅想必不知,辽东白莲青子堂虽为江湖门派,但是其座下就有十万信徒,对白莲宗极其虔诚,忠心不二。辽王虽然无有兵权,但是贺天熊却能一呼百应,一旦举事,立刻手中就有十万兵甲,自古有云,插下招兵旗,自有吃粮人,辽东气候恶劣,苛捐杂税繁重,贫苦无家之人甚多,虽然贫苦,但却是民风彪悍,好勇斗狠,天是王大,我是王二之徒比比皆是,只要给饭吃,哪管皇帝姓李姓朱?另外贺天熊虽然没有充足的财力,但是辽王可是富甲一方,辽王出钱,贺天熊出人,白莲教徒加上招兵买马,到时兵员应不会下二十万之众,就算扣除老弱病残,保守估计可战兵甲十五万只多不少。
到时东皇徐天波在东南进犯,朝廷必定复招剑隐俞大猷领兵,驻守浙江福建,将戚继光调往两广,领兵平倭。只要剑隐词宗一走,宁远就无绝顶高手,到时东皇也好,贺天熊也罢,不用亲来,只需派出收下一二武功高强之人,挑选时机,行刺大帅,如若得手,关宁铁骑必乱,这时辽王举事,手握十余万兵甲广宁起兵,重金贿赂尼堪外兰从外夹击,则辽东必定落入辽王之手,到时候进可挥军南下,直抵北京;退,可仰长城之险,割据辽东,已然立于不败之地。因而大帅此刻就是他们最大的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大帅最察兵事,自当知晓我是否是信口雌黄,危言耸听?”
李成梁听后,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当初只想东南如有乱起,朝廷必会重启俞大猷官职,这样师兄就能官复原职,到时张居正居于朝堂,加上麻氏父子。他们四家东西南北各坐镇一方,互为照应,从而使那些朝中异己不敢轻易背后中伤弹劾。却没料到辽王要反,因此眼底下的形式已经岌岌可危。如果俞大猷和戚继光离开辽东,那不用东皇亲来,就是那冷烟剑客贺天熊,行刺于我都是易如反掌。如我毙亡,关宁铁骑群龙无,广宁就在关内,距离宁远仅有百余里之遥,莫说二十万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