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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寒山。
李天下丧气说道:“既然避免不了,那为何还要辛苦修武?不如趁着风华正茂享些人间清福,也好过黄泉路上后悔没看过浩渺山河。”
“依你小子的意思,反正横竖是个死,也不必世上走一遭是吗?”
黄梅老头听不得这般认命的灰心话。
武道修行所为何事?
归根到底七个字,得道问鼎求长生。
在他眼中,所谓的命运与注定,统统狗屁不如。哪怕西楚剑皇又如何,人若欺我,我必以剑斩之。
天若亡我,同样一剑斩之。
八千尺剑壁那一战,即便是败,他仍向世人宣告了自己的态度。
吾辈不可欺!
吾剑更不可欺!
这些后生晚辈如今不过是面临一场病痛的考验,就敢轻言放弃,也忒一代不如一代了。
李天下哪敢顶嘴:“我就是发个牢骚。待小和尚醒来,还得告诫他,以后非但要修行,更要拼命修行,做到羽化登仙独孤求败的境界,看那该死的先天之疾还会不会再犯!”
……
与老师返回丹元学宫后的整整一夜,心里牵挂着哥哥伤势的苏暖暖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第二天一早,她便决心向老师说明缘由,然后带着包袱行礼全副家当被接入了梅园,算是彻底搬了进来。
而此时,躺了一夜不省人事的九皇子也终于苏醒……
景佑二十四年的头场雪尚不曾遁去踪迹,阴沉的天,仍是异常清冷。
从小到大极少赖床的苏寒山执拗下了床榻。
即便识海里的元神仍有阵痛,他还是坚持按照黄梅前辈所教的方法,正确引导疏通体内窜乱不稳的真气。
因为他知道,这是修行的必经之路。
他很珍惜自己得之不易的性命,所以为了活得长久一些,他会更勤奋地修行。
以仙问长生。
……
乖巧懂事的苏暖暖搬入梅园后,便前前后后忙个不停。若不是苏寒山命知书唤她,那丫头恐怕还在厨房亲自熬药呢。
“昨夜劳烦李太师上门诊病,都没来得及亲口道谢。”苏暖暖搀扶着苏寒山出了门,小心翼翼地走到梅林秋亭里坐下。
“等学宫里见了老师,我再替哥哥转达谢意。”苏暖暖泡了壶茶,递到哥哥手中,让其紧握着取暖。
发间插着杨柳枝儿的黄梅老头破天荒地卸下了背后的棋盘,走路似乎都轻盈许多。大老远的嗅到茶香味儿,便如飞舞的白雪红梅轻飘飘地游荡过来。
苏暖暖瞧着这位不修边幅的老前辈极为有趣,也听说过父皇给哥哥寻了位首席剑术教师的事儿,见老前辈挨着哥哥坐了下来,主动又斟了一杯茶。
昨夜初见苏暖暖便觉亲切如故的黄梅老头赞赏地看了丫头一眼:“李国初那小子倒是捡了个便宜,小丫头不如改投老夫门下,拜我为师如何?”
苏暖暖着实吓了一跳。
苏寒山也颇为震惊地看着黄梅老头。
相处数月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听黄梅前辈如此直接了当的赞赏别人,而且还是主动收徒。
这话要是落在太子爷李天下耳中,恐早就闹翻了天。
心想暖暖这丫头难不成天赋异禀?苏寒山便忍不住追问道:“暖暖适合学剑?”
黄梅老头吹了吹微烫的茶:“不适合。”
苏寒山说道:“那您方才的话是……”
黄梅老头瞪眼说道:“老夫瞧这丫头,打心眼里喜欢,不行?”
苏寒山无言以对。
江湖前辈高人行事,总让人摸不着头脑,更无规律可言。
渐渐地,他也习以为常。
苏暖暖不懂剑,却能感受到不修边幅的老先生言语中透露的善意。
只是老师于她而言亲如生父,从没想过另投名师的她便带着歉意说道:“前辈若喜欢喝茶,暖暖每天都可为前辈泡上一壶。只是这拜师,是万万不可的。”
黄梅老头叹气说道:“唉,被嫌弃了。”
以为自己又闯了祸的苏暖暖连忙起身解释说道:“不是这样的前辈。”
苏寒山拉着她的手,无奈笑道:“前辈与你开玩笑的。”
苏暖暖偷偷看了老先生一眼,发现后者笑眯眯地盯着自己,并不习惯黄梅老头行事作风的她还是胆怯地低下了头,躲避着目光。
小小年纪便养成这种性格,可以想象以往十数年这丫头的宫城生活究竟多么黑暗。瞧着这似曾相识瘦弱娇俏的模样,忍不住想起些陈年往事的黄梅老头说道:“不拜师也可以,不过丫头你要答应老夫一件事。”
苏暖暖轻声细语:“什么事?”
黄梅老头难得认真地说道:“日后受了欺负就与老夫说,我帮你讨回来。”
苏暖暖抬起了头,不可思议地看着黄梅老头。无论这话真实与否,她都深深感激。想起十数年里受到的那些欺凌,不知不觉间,泪水又模糊了双眼。
……
侍女知书从外院走来,走到亭外:“殿下,长皇子求见。”
苏寒山伸了伸腰,手按着后背疼痛处,蹙了蹙眉:“长皇兄?”
知书提醒道:“长皇子还带着那日御道上殿下惩罚的那群奴才。”
苏暖暖闻言,险些打翻手中杯盏,小脸满带歉意地看着苏寒山:“对不起!暖暖给哥哥惹麻烦了。”
苏寒山起身,揉了揉苏暖暖的脑袋笑道:“说不准长皇兄是带着奴才来赔罪的呢……”
从兄妹两人的对话中听出些许端倪的黄梅老头搓了搓手。
他刚刚允下承诺。
这才没过半盏茶的光景,便有人上门兹事。
……
知书搀扶着苏寒山来到外院时,正瞧见皇长兄苏解语手里牵着绳站在梅园府外。
绳的另一头拴着十数名宫女奴才。
苏寒山犹疑了片刻,便走出府门前,亲自迎接:“长皇兄驾临梅园,怎的不提前知会一声,我也好早做安排,不至于怠慢了兄长。”
已是而立之年的皇长子苏解语笑道:“九弟面前,哥哥我也不打哑谜了。今儿个来,是带着这群不长眼的狗奴才,给九弟赔罪的。”
龙生九子。
苏唐九位皇子之中,长皇子苏解语是容貌表征最有特点的一位。
他的举止投足及富优雅。
他唇红齿白,声音细腻。如果不看其人,只听其声,定然会让人误以为是个女子。
他更加有女子一般的生活洁癖。
第二十八章 苏武令()
苏寒山的目光落在绳头另一端拴着的十数名婢女奴才身上。
他的记性很好。
无论那位曾被自己踹过一脚仍负伤在身的彭姓公公还是其余婢女宦官,他都大有印象。
苏寒山笑了笑,伸手礼请说道:“我想长皇兄误会了,他们真正要道歉的人不该是我,而是小十妹。”
皇长子苏解语不知有心还是无意,疑惑复述了句:“小十妹?”
紧接着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九弟是说苏暖暖?”
苏寒山很讨厌这种神情。
尽管是第一次见。
从皇长兄的反应,他能够想象暖暖十数年里究竟生活在怎样的冷眼与嘲讽之中。
她是公主,然而诺大的宫城却没有一个人给予过公主该有的尊重。
哪怕是高高在上的父皇。
苏寒山领着苏解语入府,笑道:“是的。刚好这会儿,暖暖就在我府中呢。”
长皇子苏解语低头掸了掸衣角瞧不见的灰尘,极好地掩藏了眼中闪过的一抹冷厉,随后附和笑着:“可真是巧了。小十妹在哪儿?快唤她出来,让这群狗奴才当面请罪。”
苏寒山冲着身旁知书点了点头,后者便告退离去。
“自然是要的!如不以儆效尤,日后这宫城奴才岂不反了天了?传出去,也有损长皇兄的名声,让旁人看皇室笑话。”
苏解语说道:“九弟说的在理。此等侮辱公主的行为绝不姑息,定要严惩不怠!”
元神隐隐作痛真气浮动的苏寒山带着苏解语步入厅堂。
那一众奴才安分地跪在门外。
侍女知画奉上茶水糕点。
苏解语捏起了一块甜糕,搭眼瞧了瞧,对甜食干净安全度数深抱怀疑,于是又轻轻放下。
只是装模作样地端起茶盏,说道:“今日过府,其实还有一件要事。”
苏寒山似有所料:“长皇兄但说无妨。”
苏解语滤着杯中茶叶,动作姿态如女子般优雅,尤其是那翘起的兰花指,看着总让人恶心颤栗。
他用那细腻柔软的声音说道:“九弟该知晓,还有月余便是我苏唐天都一年一度的符节会盛事。”
苏寒山有所耳闻。
天都一年一度的符节会起源于战国之末。
据说彼时的唐国在纷乱三百年的诸侯之中算不得强大,甚至还经常饱受邻国欺凌。直到大约八十年前,唐国出了位威震八方的名将苏武。
擅使刀的苏武自统帅唐军以来,历经大小战事无数,几乎是攻无不破战无不胜的典范。尤其是那一手令人风闻亦胆寒的刀法,更是一度与年轻的剑客黄梅被凌云阁誉为一时之刀剑双璧。
也正因如此,短短数年间,唐国便从诸侯国中迅速崛起。
那一年,在西蜀铁骑踹开鲁国国门奠定春秋之始的三年前,苏唐也迎来最后一场战事,与东越国的生死存亡一战。
出于对名将苏武统军才能与不败刀法的忌惮,东越国暗耍伎俩收买了当时苏武身旁担任副将之职的一名将领。
那副将按照与东越国的约定,刻意带领精锐的大唐前锋军深入孤地久久不返。
他们以八千子弟兵的性命引诱苏武上当。
果不其然。
不能眼睁睁看着八千弟兄命丧他乡的苏武亲率三千轻骑前来营救误入孤地的八千前锋军。
他们步入了陷阱。
东越国为了迎接这位战无不胜的苏唐名将,用了整整十五倍的兵力,几乎举国之兵封锁了唐军所有退路。
然后是一场血战!
天时地利人和尽失的苏武战败被俘,被那背叛他的副将亲自押解到东越境内,开始了长达两年的俘虏生活。
在两年七百多天的日子里,东越国主曾不亚于百次表达过自己对苏武的惜才拉拢之意,并许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官俸禄乃至享之不尽的美人常伴左右,可那苏武却始终无动于衷,从不敢忘却自己的故乡国土。
两年后,也就是战国末年,唐军再度逼境。
东越国主再无耐心,便开始对苏武施以各种残酷刑罚,试图屈打招降,令其率军抵抗唐兵。
那时越国渐弱,唐国正盛。
率领唐军的更是曾与苏武出生入死的一位皇子,贵为东宫之主的苏寒山的祖父。
几经周折婉转,唐军终于踏破东越国门,将身心俱残的苏武营救了出来。
之后战国末年,太子登基,为表彰苏武之气节,唐帝便命人修建了苏武庙享百姓香火供奉,并以天子之名举办了第一届符节会。
旨在论武,并且择出品行端正武冠群英的年轻俊彦,然后御赐苏武令。
因此对于苏唐男儿来说,苏武令是一种至高无上荣誉的象征。即使它没有许诺任何实权与富贵,却也让苏唐满腔热血的年轻人趋之若鹜。
……
苏寒山曾风闻符节会的举办者历来由父皇指定,如今听苏解语提及,便猜想说道:“今年符节会的东道主,莫非是长皇兄?”
苏解语从袖中取出一则红名拜帖,递了过去:“我现在正式向九弟发出邀请,符节会时可不能缺席哦。”
符节会的参与者,除了朝廷专门机构提前从各地按照条件上报的人选中另做筛选之外,负责举办的东道主也有独立的邀请权。
便是这不可拒绝的红名拜帖。
苏寒山微感讶异。
稍稍愣了片刻,便接过拜帖,细看了贴中内容,而后笑道:“看这笔墨挥发程度,该有好一阵子了。想来长皇兄在小弟入天都之前,就已惦记多时。”
苏解语眯着眼睛笑道:“谁说不是呢?咱们可是血浓于水的兄弟……”
咬字清晰的‘兄弟’两个字眼萦绕耳畔。
苏寒山笑而不语。
听见脚步声后蓦然抬眸,见苏暖暖出现在门前。
皇长子苏解语也转过了身,瞪了那群跪在门前的奴才们一眼。
为首的彭姓公公会意,便开始卖弄着哭腔求饶起来。
苏暖暖起初心里仍有些畏惧。
畏惧这群经常欺辱自己的奴才,畏惧那位长皇兄。
不过当她目光与苏寒山碰撞,确认过眼神之后,终于拾起了些许勇气。
看着身旁围绕的婢女奴才,苏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