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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至今代,庄主柳晓峰待人以宽好结良友,无论落难江湖的英雄侠客还是十里乡邻的普通百姓,但有所求,无不必应。
十数年里,这才为山庄攒出及时雨的名声。
算是个代名词。
也正因此,当初七皇子苏幕遮中途办差时突发奇想,欲结识这位江湖豪杰,方才借住了山庄,因此演变出后来的种种。否则东伯吴与胡姬的所作所为,也不会牵扯出历史上每个朝代都极其敏感的禁题。
皇家子孙同室操戈。
好在烟雨山庄与此事并无太大干系。
无论大理寺是否着手调查,无论七皇子当初落脚是临时起意还是别有用心,柳晓峰与他所承袭的烟雨山庄都问心无愧。
至于东伯吴与胡姬两人,实则早已投效朝廷。大理寺即便追究,也断没有牵连山庄的道理。所以柳晓峰面对言刀词剑的陈天官,只畏却不惧。
因为理法如此。
大理寺作为朝廷机构,所思所行皆需遵从。
可九皇子苏寒山不同。
于公之上,烟雨山庄无法究责。可于私之处,谁能断定这位北归故国仅半年的九皇子殿下不会记恨于心?
烟雨山庄哪怕再屹立江湖百年,也没有承受补天教未来掌玺人以及苏唐皇子雷霆之怒的资本。
柳晓峰很清楚这点。
……
会客厅堂里,待九皇子苏寒山落座之后,庄主柳晓峰主动请罪说道:“请公子责罚。”
苏寒山顿感突兀。
他疑惑地看着对方,又看了看大理寺卿陈天官与秋塘刀从不离身的顾长亭,略作迟疑后问道:“柳庄主这是……”
柳晓峰说道:“东伯吴与胡姬毕竟出身烟雨山庄,在下疏于纠察,难逃罪责。”
江湖摸爬滚打数十年,算得上老谋深算的柳晓峰在试探。
试探九皇子的态度。
他想知道南朝寒山寺吃斋诵佛伴青灯长大的九皇子是否如传闻那般生来恕心,否则寝食难安。
大理寺卿陈天官眯了眯眼。
生得一副善良面孔,而在朝堂之上素来却以阴狠毒辣而闻名的胖子暗道了句老狐狸,拭了拭虚汗说道:“柳庄主莫非对我大理寺办案的能力表示怀疑?”
“在下不敢。”
“又或者说,在你的心里,九公子是那般心胸狭窄城府暗藏的宵小之辈?”
柳晓峰低头沉默不语。
不知是受了震慑打消念头,还是以此表示默认。
苏寒山微蹙眉头。
江湖的山高水阔令他向往,心思暗藏也让他厌烦。他明知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这些恩怨,可当自己涉身其中亲眼所见时,还是难免失望。
暗自叹息。
既然无可避免,总要学着接受。虽然过程有些煎熬与迷失,至少好过不知不觉中丢掉宝贵的性命。
他想着,你需要答案,便给你答案。
苏寒山起身,走到这位从进庄那刻就一直提心吊胆揣测自己此行意图的庄主面前,再次将其搀扶而起:“柳庄主莫要多虑。”
“寒山相信大理寺办案的能力,自然也相信关于刺杀的事件与烟雨山庄无关的结果。此次冒昧到访,仅仅是路过借宿,明日清早便启程。如若庄主不便,寒山即刻离去也行。”
柳晓峰抬头对视着苏寒山的眼睛。
片刻后,吃了定心丸的他悬着的心终于沉下,寒暄说道:“公子说的哪里话,烟雨山庄从未有拒客之礼。莫说一日,公子便是常住于此,在下也绝无半句怨言。”
偷偷搓了搓掌心汗,柳晓峰转身吩咐道:“来人,奉茶。”
……
黄裳儿凑到苏寒山耳根旁,低声细语:“这庄主好小气。”
苏寒山轻嗯了声,表示疑惑。
暖流在耳畔轻拂,有种痒痒的感觉。
黄裳儿继续说道:“你想啊,他这一路心事重重的,明显是不解疑虑,连杯茶都不舍得给我们喝的。”
苏寒山诧异地看着满脸认真的舞阳,忽而听到腹中咕咕作响的声音。
黄裳儿颇为尴尬地揉了揉腹肚,暗道糟糕。
于是羞愧难当,渐渐低下了头。
苏寒山忍俊不禁。
心想,原来这丫头是饿了。
他无奈又宠溺地敲了敲舞阳脑袋,看着柳庄主,清了清嗓问道:“庄里可有红烧肉?”
……
烟雨山庄有名厨。
自然不会少了红烧肉。
晚间接风洗尘过后,下了场雨。
苏寒山忍不住想起李氏南朝烟雨台。
后主皇帝曾醉卧烟雨台,吟出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的诗句。早在那时就有传闻,说金砖碧瓦皇宫大院的烟雨台,仿自苏唐烟雨楼。
而烟雨楼,就在烟雨山庄。
解开心结的庄主柳晓峰倒也不吝啬山庄景致,挑灯撑伞,领着苏寒山等人登那烟雨楼去。
第十二章 烟雨庄风波不平()
烟雨楼八面开窗,每面楼窗外都是不一样的景致。
山湖林园花庭灯径。
结合楼角悬挂的风铃,当狂风骤雨来临时,清脆悦耳的铃声响起,八面窗外就会朦生如青烟般的雨线,丝丝绵绵,将整座烟雨楼衬托得宛如无尘仙境。
当然关于这种玄乎其玄的说法,苏寒山是定然不会相信的。尤其他登楼之后,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烟雨楼是一座道门符阵。
所谓八面开窗,实则是八处阵眼。而楼角悬挂的风铃,则是启动大阵的阵枢,或者说钥匙。
领悟天符术之后的九皇子苏寒山虽说不曾亲手铭刻过符文,却仍然凭借着敏锐的感知以及对道符的了解,看出了这些端详,一时不免暗自称赞。
只不过这种来自心底沉默的称赞和此时此刻黄裳儿所表现出的雀跃相比,就显得太过平静冷淡了些。
毕竟不是每个人开心的时候都会像舞阳那样……
“苏哥哥快看,这边是山。”
“咦?这儿有片湖!”
“哇!是碧绿的竹林!”
“看,好大一座果园!”
“苏哥哥,百花开的美不美?”
“美。”
“庭廊漏不漏雨啊?”
“应该不会吧。”
“你看这些悬灯像不像罗浮山文殊院里的千灯楼?”
“倒真有些相似。”
“这条曲径通向哪里?”
“曲径自然是通幽。”
“那应该很长吧?”
“……”
大理寺卿陈天官看了眼吃了红烧肉之后根本停不下来的秦姑娘,无奈深深摇了摇头。心想以后九皇子若真将这位娶入了宫,那庄严肃穆且神圣的宫殿一定会鸡飞狗跳的吧?
陈天官入座。
被黄裳儿拉扯折腾数个来回看遍了烟雨楼八面窗外景色的苏寒山终于如释重负,也入了座。
秋塘刀不离身的顾长亭则紧挨着苏寒山。
唯独舞阳还翘着脚儿趴在窗门。
有位小侍女端着茶水轻悄悄地走来。
灯火通明的烟雨楼里,苏寒山不由多看了迎面走来的小侍女几眼。
这山庄奉茶女瞧着年龄应该比暖暖还要小,也就十一二岁的模样。看着很清瘦,也有些黑,若让南朝太子爷李天下形容,就是那种一阵风能卷走的丫头片子。
当然李天下并不在这里,否则又会忍不住拿这奉茶侍女逗趣,太子爷向来很擅长捉弄这种小姑娘。
这是李天下自己说的。
苏寒山看着奉茶侍女小心翼翼的脚步和微微颤抖端盘的手臂,以及那总在刻意压低的头,心中嘀咕了稍许。
不过仔细想想,也就释怀。
觉着兴许是贫苦人家卖到庄里的孩子,从庄里某处听说了今晚投宿的客人来历身份而有些紧张生畏,这才谨慎过之不敢抬头。
苏寒山因此便转移了关注点,视线与庄主柳晓峰碰撞。
柳晓峰指着奉茶侍女所端茶盘说道“这是我烟雨山庄盛产的清河露,请诸位品尝。”
大理寺卿陈天官拭了拭汗,喉结滚动,略带兴奋地说道“早闻位列苏唐四大茗品的烟雨山庄清河露之名,却一直无缘得见,今日陈某有口福喽!”
奉茶侍女走到苏寒山面前,依旧低着头。
那手抖得实在有些厉害。
苏寒山看得出来后者越靠近自己便越极力克制所流露出的辛苦,也实在于心不忍。想着自己又不是生得凶神恶煞三只眼睛,怎么就把这小丫头吓得这副模样。
暗自叹息,苏寒山伸手去接递过来的那杯茶,主动示善。
当他伸手触碰到杯盏的那刻,不知过于紧张还是漫不经心的侍女终于还是弄倒了茶杯,倾洒了茶水。
多少拥有些许修为在身的九皇子苏寒山反应倒也快,顾不得热滚滚的茶水浇在手背传来的痛感,顺手接了眼看将要掉落的瓷杯。
那奉茶侍女知道闯了祸,瞬间如同丢了魂儿一样向后退去,然后绊倒,打翻了杯盘。
突然发生的意外惊得紧绷着神经的顾长亭猛然起身,手按刀柄。
大理寺卿陈天官也是不可察觉的握了握拳。
黄裳儿穆然回头。
柳晓峰拍案而起,沉喝了声“混账!”
被灼烫手背的苏寒山微微蹙眉,正要开口阻止柳庄主大发雷霆惩治奉茶侍女,却忽然感到一股的疼痛传来,他低头看了看,手背皮肉竟在遭受着腐蚀……
这茶,有毒!
苏寒山目露骇然之色看着那显得慌乱的侍女。
秋塘刀出鞘的声音回荡在烟雨楼里,顾长亭箭步上前,那刀刹那架在了奉茶侍女纤细的脖子上。
手臂开始酥麻的苏寒山扶着桌案起身,亏得黄裳儿与陈天官眼疾手快,上前拖住才不至后仰。
柳晓峰也赶至前来,盯着苏寒山手背茶毒的颜色与隐隐入鼻的淡淡味道,顷刻便识出茶中毒素“快扶殿下回房,我去取解药。”
话音未落,柳晓峰就转身欲走。
大理寺卿陈天官忽然伸手,握住了柳晓峰腕处,肥嘟嘟的脸上那抹人畜无害的笑容早已敛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凌厉与冰冷。
陈天官的声音更冰冷,他盯着柳晓峰一字一句说道“柳庄主最好想清楚了,若九公子出了差池,可不单单是这奉茶丫头的罪过。陈某人敢担保,陪葬的必然会是你这满山庄三百八十一条老小的性命。”
陈天官松开了手。
烟雨山庄庄主柳晓峰长舒了一口气,面露愁容顿了顿,而后冲着状态并不怎么好的苏寒山与陈天官抱了抱拳。转身走过奉茶侍女身旁时,剑眉蹙起。
……
今夜雨绵绵。
本该是个安静祥和的夜晚,烟雨山庄却里里外外乱作一团。
搜查的搜查,封锁的封锁。
所有与奉茶侍女近期有过接触或者直接相关的人员,都被大理寺随行护卫们驱至正院庭外。就连任平生、时节雨以及楼拜月也没闲着。
可烟雨山庄上下拢共三百八十一人,大伙儿生活在一起,本就是一家子,谁和谁没个关系接触?因此索性,大理寺卿陈天官雷厉风行,让柳晓峰连夜召集所有庄众汇聚庄院待审,违抗者就地格杀。
庄主柳晓峰很头大!
第十三章 舞阳杀人()
好在九皇子苏寒山所中之毒并不难解,有惊无险,否则柳家苦心孤诣自祖上经营传承至今的烟雨山庄,就真要毁在他柳晓峰手里。到时非但落得个不忠不孝的名声,死后魂归黄土,何以颜面见列宗?
房间里,恭敬站在床榻一侧的柳晓峰瞧见九皇子敷下解药恢复些许清醒后,悬着的心终于稍稍安定,想着今夜再如何难熬,也总算能够熬得过去了……
凝神运转真气查探体内残毒所剩无几的苏寒山睁开双目,抬了抬包扎后依旧附着灼辣感觉的右手,听着房间外吵杂喧闹的声音,多少猜到些许情况的他看着神色凝重的陈天官说道:“将他们都放了吧,我想柳庄主不会愚蠢到让我死在烟雨山庄里。”
陈天官点了点头。
他本来就没有指望从外面那些人口中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只是九皇子在烟雨山庄着了道,身为大理寺卿又肩负皇命全权负责调查刺杀一案的他总不能无动于衷不是?
线索要查。
案子要审。
声势自然也要造。
而且越是人尽皆知越好。
这才是他的目的……
陈天官对着顾长亭微不可查点了点头,后者悄无声息出了房门,没过多久,外面的纷乱喧闹便有所消停。
深夜重新恢复了平静,只剩潇潇雨声。
……
卧房里,大理寺卿陈天官看了眼柳晓峰说道:“柳庄主这青竹毒触之即腐,若不经意饮入腹中,怕是五脏六腑都会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