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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明珠早在出嫁前已被父母洗脑很多年了,大户人家的规矩多,食不言寝不语是最基本的礼仪,所以许明珠用饭很安静,银筷一张,小小挟两根蕨菜,送进嘴里后,小嘴紧紧闭着,悄无声息地咀嚼几下,轻轻咽下去,举止非常温婉斯文,一举一动都与诰命夫人和李家正室的身份严密贴合,一丝不苟。
相比之下,李素吃饭时的样子便差了很多,他本身也不是太讲礼仪的人,从没有食不言寝不语和细嚼慢咽的说法,说是狼吞虎咽,未免有点过,但吃饭时的仪态却实在跟“斯文”二字扯不上边。
许明珠小小吃了几口饭,见李素扒饭时的样子,不由悄悄露出一抹幸福的笑意。
女人很奇怪,自己处处讲究礼仪,连吃饭都生怕咀嚼时张大了嘴被人看到牙齿不雅,却喜欢心爱的男人吃得越粗鲁越好,越多越好。
李素不仅吃饭不斯文,而且还说话,他喜欢一边吃一边聊天。
“夫人,该收拾的衣物都收拾一下吧,我估摸着,咱们快离开西州了。”李素筷子在菜碟里起起落落,一边漫不经心地道。
许明珠一怔,道:“长安那边有消息来了吗?陛下果真要将夫君召回长安?”
李素扒着饭菜,头也不抬地道:“长安没消息,不过侯君集大将军给我透过风,*不离十吧,西州守住了,侯大将军领军直逼高昌龟兹,灭国即在眼前,大唐的国境线少说会向西推进近千里,西州已没有我的用武之地了,陛下若不把我召回长安,我都不知道自己留在西域能干什么”
李素说了这许多,许明珠似懂非懂地眨眨眼,见李素吃得香,注意力顿时全投注到他身上,挟了一大块炖得快融成汁的羊肉到他碗里,至于李素说的军国之事,她却并没太在意。
虽然不在意,但夫君说话毕竟还缺个捧哏的,于是许明珠很适时地接口问道:“毕竟是空**风声,真假莫辨,若陛下不召夫君回长安可如何是好?”
俏脸渐渐浮上愁容,许明珠叹道:“阿翁一人在家,只有些丫鬟杂役服侍,也不知能不能顺了阿翁的心意,夫君与妾身这一走便是两年多,没能在阿翁面前尽孝已是大不应该,若陛下不召夫君回长安可怎么办呀。”
李素笑道:“很简单啊,陛下不召我回去,你便代我回长安孝敬我爹,我在西州继续待下去,过些时日后,我便上疏称病,病得快死的那种,然后请辞官爵,有西州守城的功劳打底,陛下想必也不会再为难我,回长安是没问题的,日后做个太平富家翁,一生衣食不愁,直到活活懒死,这等境界,比羽化升仙更强了几分”
许明珠噗嗤一笑,白了他一眼,道:“夫君尽说胡话,这话在妾身面前说不打紧,可莫传到外面去,终究有些不敬,怕犯了忌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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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在西州等李世民的圣旨时,侯君集所领西征大军直入西域大漠深处,沿着丝绸之路朝高昌国和龟兹国进发。
贞观十三年腊月,侯君集大军兵进高昌国碛口,国主麴文泰大惊失色,与臣子紧急商议,有传闻麴文泰与妻儿在王宫抱头痛哭,声传禁内。
一步错,步步错。
自从答应西突厥乙毗咄陆可汗联军攻打西州,却最终兵败之后,麴文泰的人生便不再是自己能做主的,他的性命全掌握在大唐和西突厥手里,两者都是大国,可以说,乙毗咄陆可汗和李世民两位,任谁伸出一根小手指就能活活摁死他,然而麴文泰太自大了,倚仗高昌国位处丝绸之路的要道,也因为被大唐夺了西州后的憋屈,总之,他鬼使神差的答应了西突厥的联兵请求,最后,侯君集的大军兵临城下,索讨当初围城之仇。
奔赴大唐长安的使节一拨接一拨的派出去,求和也好,求饶也好,总之要用最快的速度乞求得到大唐天可汗陛下的原谅,可是,连麴文泰自己都感到无比绝望,他知道已指望不上这些使节了。从高昌到大唐长安,路上少说要走三个月甚至五个月,这一来一回差不多便是大半年过去,就算使节得到了大唐天可汗陛下的原谅,待他们回到高昌国时,他麴文泰恐怕已被侯大将军灭得连渣都不剩了。
当然,麴文泰也不笨,他知道自己闯下了弥天大祸,更知道害他闯下这个祸的人是西突厥的乙毗咄陆可汗,求大唐天可汗陛下的原谅一时半会儿求不到,但西突厥却紧邻着高昌国啊,大唐攻打高昌,西突厥总不能见盟友身陷死地而不救吧?
于是高昌国主麴文泰又紧急派使节北上,向西突厥乙毗咄陆可汗求救,请求西突厥派出援兵,阻止大唐西征大军灭国。
这一次使节回来得很快,三日便有了结果,但使节带回来的结果却不是好结果,只有一个坏消息,――西突厥乙毗咄陆可汗领着各部落首领,以及国中大部青壮兵力,北上避暑去了
麴文泰听到这个消息顿时仰天吐血不止,大冬天的跑到北方去避暑,如此扯淡的理由,不仅侮辱了两国的盟友关系,还深深侮辱了他的智商(。。 )
第四百四十五章 西州来客()
麴文泰是真吐血了,当侯君集大军到达碛口时,整个高昌国全乱了,再加上西突厥可汗背信弃义跑掉,高昌国成了大唐王师铁蹄下的一块大肥肉。 ,
论起渊源,麴文泰与大唐的关系不浅,当初高昌国与大唐还是有一段甜蜜旖旎的蜜月期的,那时的两国关系好得简直蜜里调油,肉麻得不行。
贞观四年,李世民大败东*突*厥,大唐北方最强大的一个敌人从此灰飞烟灭,消息传到大唐各邻国,诸国国君皆震惊惶恐,于是大家聚头商议了一下,决定给李世民上“天可汗”的尊号,也就是在那一年,高昌国主麴文泰携妻子宇文氏颠簸数千里,亲自入长安朝觐李世民,李世民当时龙颜大悦,人前人后夸赞不已,这家伙实在太识相了。
于是李世民不但厚赐麴文泰各种金银丝帛,还破例给麴文泰的妻子宇文氏赐“李”姓,并将她列入宗亲,封其为常乐公主,也就是说,麴文泰去长安转了一圈,莫名其妙成了李世民的妹夫,也不知道李世民当时怎么想的,八竿子打不着的女人,顺手就给她封了公主,名分上还是自己的妹妹,从来也没考虑过给自己留条后路,日后两国关系恶劣了怎么办?麴文泰指着李世民鼻子大骂“x你妹”时,李世民拿什么话回过去?人家说的是实话啊
蜜月期太短暂,作为一个在大唐和西突厥的夹缝中生存的小国,麴文泰本身的性格也是一直摇摆不定的,很快,大唐和高昌之间出现了小三,西突厥的乙毗咄陆可汗威逼利诱将麴文泰拉拢过去,高昌国渐渐站在了大唐的对立面。
没过多久。唐军占据了西州城,从此大唐与高昌彻底决裂,高昌在西突厥的撺掇下,倾举国之兵攻西州,这一战终于将两国的关系由决裂升级成了仇敌。
于是,西州之战不到三个月。侯君集的大军兵围高昌都城,而西突厥却背信弃义,跑得无影无踪,唐军的威名实在太响亮了,西突厥的乙毗咄陆可汗冒不起这个险,因为有很大的可能会被唐军灭国,从当年的东*突*厥,到数月前的薛延陀,一个个强大的国家全部倒在唐军的铁蹄下。西突厥何德何能,能够挡住唐军的凌厉一击?既然挡不住,索性就跑了吧。
贞观十四年正月,侯君集所部克高昌碛口,大军长驱直入,兵围高昌都城。
大军对都城完成合围的那一天,高昌国国主派使节出城求和,侯君集此番奉旨而来。李世民的旨意里没有“求和”这个选项,他的意思很坚决。必须灭国!
使节连侯君集的面都没见到,便被唐军将士乱棍赶出中军大营,侯君集冷冷扔出一句话,“叫国主麴氏引颈就戮吧!”
使节抱头鼠窜回城,鼻青脸肿将这句话完整带到,然后。高昌国主麴文泰当夜病亡。
不得不说,高昌国主真的很听话,叫他死就死,一点时间都不耽误,当然。说是“病亡”,大抵有点粉饰的意味,事实上麴文泰是被活活吓死的。
当夜,唐军四万将士饱食战饭,等待天亮后开始攻城时,高昌都城内却哭声震天,城中百姓来回奔走哭嚎,在黎明即将到来的前一刻,王宫挂上了白灯笼,贴出了国丧讣告,内忧,外患,大敌当前,天刚亮时,惊恐万状的高昌国臣子特事特办,不顾礼法紧急推出了高昌国的下一任国主,麴文泰的长子麴智盛,也就是背黑锅的。
就在侯君集下令擂鼓攻城的前一刹,高昌国使节再次出城求和,并带来了新任国主麴智盛的乞降书,书曰原国主麴文泰昨夜病逝,先前高昌失臣礼,冒犯大唐的诸多罪过,皆麴文泰一人而为,所谓仇人死,恩怨消,高昌臣民无辜,不该承此罪责。
侯君集哈哈大笑,顺手将乞降书撕个粉碎,开什么玩笑,本大将军不远千里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灭国挣点军功,你都乞降了,我的军功怎么办?所以,侯君集情当没见过这份乞降书,而且提出一个苛刻的条件,叫新任国主麴智盛以及高昌国所有皇亲宗室自缚出城,全部随军前往长安,亲自向大唐天可汗陛下请罪。
这个要求实在太过分了,泥人也有三分土性的,更何况还是一国之主。
侯君集的要求自然被高昌国拒绝,当然,此举也正合了侯君集的意,此次率大军西征,又有皇帝陛下灭其国的旨意,侯君集本就不想善了,于是下令擂鼓攻城。
高昌国都城的城池自然比西州坚固许多,唐军蜂拥而上,两个时辰仍没能拿下,侯君集大怒,觉得有点拉不下脸,攻打区区蛮夷小国费这么大的劲,日后就算大胜回朝,说起来也没面子,于是李素所造的震天雷粉墨登场。
黑色的小陶罐冒着青烟漫天飞舞,城楼上,城门外,爆炸声此起彼伏,高昌国的军队早在西州城下时便被打得七零八落,如今都城内戍守者不足三千,一阵震天雷扔去,高昌国将士被炸得哭爹喊娘,唐军又扔了几轮震天雷后,都城的城门终于打开,臣子们穿着官服,陪同刚登基为王不到一天的新国主麴智盛,哭丧着脸出城投降,按侯君集的要求,所有高昌国皇室宗亲皆自缚双手,垂头丧气成了唐军的俘虏,最冤的是麴智盛,当国王不过几个时辰便成了阶下囚,成为史上在位时间最短的国王。
侯君集见高昌国如此痛快干脆地投了降,不由意犹未尽的咂摸咂摸嘴,然后意兴阑珊地挥挥手,下令囚禁高昌国主和宗亲,唐军进驻高昌国都城。
如狼似虎的唐军欢呼着涌进了都城,城内哭嚎叫骂,声震于野,军中多有掳掠之事,而侯君集却睁只眼闭只眼,至于高昌国被俘的君臣,看着唐军在他们的都城欺凌抢掠,纷纷垂泣不已。
国破,城陷,山河碎,百姓哭。
贞观十四年正月廿六,高昌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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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国家,被大唐军队从地图上生生抹去了存在的痕迹,侯君集灭高昌国之后,继续整顿兵马,准备兵发龟兹,当初攻打过西州的诸国联军,如今大唐将一个一个报还回去。
这便是大唐的霸气,有仇必报,不必等十年。
整个西域因大唐天可汗陛下一怒而人心惶惶,不可终日,西域诸国百姓纷纷逃离故土,往更遥远的西边大食帝国而去,国主们则一批又一批的派出使节,向大唐求和也好,投降也好,只想保住自己和宗室的性命。
西域大乱,而原本处于暴风眼的西州,却显得无比平静。
李素仍在等候长安的圣旨,奇怪的是,圣旨久久不至,没有李世民的调令,李素仍是西州别驾。
这段日子,以龚狐为首的商人一批接一批地进入西州城,满载修缮城墙用的砖石泥瓦和酿酒用的粮食,李素在城内专门划出一块地,建起了一座大酿酒作坊。
当初因战乱而离城的百姓,如今也一批一批的回到城中,拖老携幼进城后,看到一片焦土残垣的旧居,人们跪在尘土中哭嚎了一阵,站起身擦干眼泪,一声不吭地重建家园。
回城的人群里,夹杂着一些熟悉的身影,比如那位甘效犬马之劳的钱夫子。
随着钱夫子的到来,西州城仿佛长出了一颗毒瘤似的,日渐热闹起来,五日之内,城内五个赌档,两家青楼迅速建成开张,各地奔赴西州寻找商机的商人们灌了**汤似的一个个走进赌档青楼,大把大把的银钱流水般花了出去,于是西州城莺歌漫舞,夜夜笙歌,银钱堆砌起来的欢声笑语传扬城外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