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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压压的人群整齐划一地躬身还礼。
李素转过身看着曹余道:“我还想去石碑那里祭拜一下。”
“李县子请。”
龚狐等一干商人早已将石碑立在西州城外,正是当初血战的城墙根下,那里的土都被鲜血染成了红褐色,曾经堆积上千尸首的城墙根,如今已收拾得干干净净,原地已立起一座高达六丈的石碑,碑上篆刻着铭文,正楷详细记下西州一战的每一个细节,下面刻着一个个名字,这些人,都是战死的大唐守军将士。
李素和骑营众将士站在石碑前久久不语,脑海里浮现那些朝夕相处的面容,鲜活的,熟悉的,年轻的,如今都化作石碑上一个个冰冷的名字。
大漠罡风正烈,卷起阵阵沙尘。
石碑立在风沙里纹丝不动,像一座亘古不变的神谕,默默守护这片荒凉的孤城。
李素静静呆立许久,忽然面朝石碑跪下,端端正正行大礼。
身后,曹余,蒋权等人也纷纷跪下。
百姓人群里,忽然传出几声压抑的哭泣,随即人群纷纷拜倒尘埃,人群里,哭声渐渐喧嚣起来,此起彼伏不休。
“西州父老拜别李将军!”
这次没有称官职,李素血战守城,付出极大的代价守住了西州,唯有以“将军”称之。
李素转过身,面朝西州百姓下拜还礼,抬头时,眼眶已发红。
起身,李素转头望向西州城墙,道:“蒋权,咱们沿城墙走一圈。”
“是。”
蒋权一招手,骑营剩下的百人纷纷上马,蒋权拿过一面明黄色的龙旗,旗帜在风沙中招展摇摆。
环视身后的百姓们,蒋权吐气开声喝道:“列队!将军巡城!”
百余位血战余生的老兵簇拥着李素,众人骑马沿着城墙缓缓绕行。
罡风卷起漫天尘沙,蔽日的尘沙里,只见一面龙旗迎风猎猎,不屈地傲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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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离城很远,回首仍能看到西州的轮廓。
许明珠骑在骆驼上,回头看了看渐行渐远的城池,指着那座大漠里的孤城忽然道:“夫君,百姓们还站在城门外送你呢,他们在感你的恩德,是你守住了这座城”
李素没有回头,离别总令人脆弱,他不忍回头。
“我守住的不仅仅是这座城”李素淡淡地道。
“还守住了什么?”许明珠好奇地问道。
李素笑了笑,摇头不语。
还守住了什么?
守住的,是心里的良知,勇敢和担当,在这些可贵的人性几近崩塌时,这座城把它们拉回来了。
无法想象,当初自己若逃走一去不回,今日的自己,该是怎样的心情?
漫长的行路,无聊而枯燥,回时却与来时不一样,有过一同面对生死的血战经历,队伍里的气氛热烈了许多,每个人带着轻松的笑容,并骑走在一起,畅想着回到长安后的生活。
队伍里很多人回去后,确定会卸甲归田,有的因为年纪,有的因为残疾。
此刻大家畅想的,是归田后的安逸生活,朝廷赐一二十亩良田,攒下几年的辛苦钱买一头耕牛,盖一栋不大不小刚够一家人生活的房子,最后再娶一个不漂亮却贤惠的婆姨
人心的**,其实并不大,有一种境界叫刚好够了,懂得这种境界的人,要么从生死边缘蹚过无数回,看淡了世情贫富的老人,要么是天性无欲无争的平凡人,然而,许多高高在上的权贵却不懂,拥有的东西越多,越不懂什么叫“刚好够了”。
队伍里的讨论声很热烈,说到未来不用刀口舔血的平凡日子,老兵们纷纷笑开了颜,就连那些残疾的将士,眼中也露出了期待憧憬,他们残了,但并没有废掉,只要日子有奔头,缺只胳膊少条腿,日子还是一样能过得充实。
李素静静听着老兵们的高声谈笑,他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其实,他们所谈论的东西,也是他期待的,甚至于,他在老兵们身上学到了更多。
一声高亢清亮的嗓音,很突兀地从人群里绽开,声音如利箭刺破苍穹,直透云霄。
“山尖尖儿上那个槐槐儿高,窝窝儿里那个婆姨俏”
原汁原味的中原秦腔,沙哑的嗓子透出一股深深的沧桑和不羁味道,听得李素情不自禁扭头望去。
方老五骑着骆驼跟在蒋权身后,仍是一脸老相,一脸憨厚,耷拉着肩膀像个耕了一天地累坏了的老农,可嘴里发出的嘹亮秦腔的每一个字符音节,都像一个个活泼的精灵在半空中跳舞。
李素笑着朝方老五招了招手,方老五嘿嘿一笑,抬袖很不讲究地抹了一把鼻子,脚下踢了骆驼的腹部几下,很快与李素并骑而行。
“方火长,玉门关里,内人多亏有你才保得周全,回长安后,李家必有重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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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还有一更。。。
第四百五十一章 归乡路上()
李素认识方老五是在程处默田仁会领军驰援西州以后。,
在这之前,方老五只是右武卫骑营里一个不起眼的火长,一个扔在人群里泛不起半点浪花的寻常老兵,这样的老兵在骑营里比比皆是。
方老五貌不出众,甚至可以说有点丑陋,年纪已五十岁,按说战阵经验已十分老练,却仍只当了个火长,像一个昏昏噩噩在军营里混日子的老兵油子。换了以前的李素,无论如何也不会注意到这样的一个平凡得没有任何出彩的老兵。
可是,就是这样一位平凡的老兵,在紧要关头却豁出了性命,勇敢地往前踏出了一步,像只不自量力的老牛,将柔弱的许明珠护在身后,毫不犹豫地将她肩上的重担卸下来,扛在自己的肩上,也正因为有了方老五的挺身而出,玉门关内,许明珠挟持田仁会才能毫发无伤,全身而退。
不夸张的说,方老五是许明珠的恩人,也是李家的恩人。
当初援军城外破敌之后,许明珠将事情娓娓道出,李素特意去大营内,向方老五行了谢礼,并很执着地从蒋权那里将方老五要了过来,当作自己的亲卫。
亲卫是主将最信任的人,能够毫无怀疑地托付以家小性命,反过来说,亲卫也是主将的死士,任何时候都会毫不犹豫为主将挡刀挡箭的人,不仅要有丰富的厮杀搏击经验,还要有一颗忠贞无二的忠心,这样的人不容易找,找到了,就是自己的第二条命。
李素的运气不错,从许明珠的叙述里。他知道方老五是一个值得托付生死的人,这样的人一定要留住,哪怕他年纪大了,体力弱了,仍是未来李家的一面屏障。
“回长安后,直接来太平村。李家在村东头有三十亩良田,全送你了,再给你配两头耕牛,盖一间大房子,想娶婆姨了,李家给你出聘礼,没有子女,李家给你养老送终,过日子不称手不称心。想要什么尽管跟李家开口。”李素向方老五做出了承诺。
方老五有些受宠若惊,咧嘴笑道:“李县子莫客气,折煞老汉了,成,老汉以后就住太平村了,就挨着李家住,大半辈子活在刀光血影里,老汉没别的长处。就只有一门杀人的手艺,只要李县子不嫌弃。老汉以后就是李家的庄户,背靠李家的大树安度晚年,日后若有外人对李家不利,老汉虽老,手里的刀把子却不含糊。”
李素大笑,适时改了口。道:“好,能得方大叔,是李家一桩幸事,以后大家是自己人,莫再这般客套了。”
方老五急忙惶恐地道:“县子不。少郎君以后万莫称小人大叔,您是贵人,这般称呼真会折小人的寿的,以后直呼小人老五即可”
李素笑着谦让了几句,却发现方老五额头渐渐渗出了汗,而且神色颇为着急,这才察觉方老五不是在跟他客气,他是真相信折寿这一说,这个年代的人都讲究,阶级观念根深蒂固,而且绝不会蹬鼻子上脸,贵人对他们太客气,对他们而言实在是一种折磨。
李素犹豫了一下,试着叫了一声“老五”。
方老五转忧为喜,非常痛快地“哎”了一声,神情高兴得如同喜当爹。
许明珠跟在李素后面,见自己的恩人被夫君如此看重,眼中不由露出喜色,大大的杏眼渐渐弯成了一弯新月,皎洁而明亮。
随即,许明珠不知忽然想到什么,眼神迅速黯淡下来,目光中又浮上几许愁意,看着前面不停与方老五闲聊笑谈的夫君,幽幽地叹了口气。
似乎还有一桩心事没解决呀,这件事,真不知该如何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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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走得很慢,数千人沿着丝绸之路走了小半个月,离沙州还有数百里,过了沙州还要走数百里才能到玉门关,进了玉门关才算进了关中,也就是说,目前走的路程连五分之一都不到。
幸好一路上有数千将士跟随,沿路经过大大小小的绿洲,如今丝绸之路上仍不太平,哪怕前方传来侯君集已灭龟兹国的捷报,盗匪们仍在丝绸之路上劫掠,而且据说手段比以前更残酷,盗匪们似乎知道自己的好日子不多了,大唐克定西域后,马上会腾出手来肃清丝绸之路,于是抓紧黎明前最后的黑暗的日子敛财抢掠,并且日夜开会商讨转型方向。
小半月来,当李素一次又一次见到丝绸之路上被盗匪们抢掠后仍被害了性命的商队尸首横倒在沙漠中间,有的尸骨已被秃鹫啃噬得干干净净,有的仍血肉模糊死无葬身之地。
一次两次,当不记得多少次见到遇害的商队尸首后,李素终于动怒了。
盗亦有道,劫了财就得放人家一条生路,要么干脆就杀人,财物分毫不取,都说得过去,可是劫了财还把整支商队灭口,这就说不过去了,世上没这么轻松的道理,都说丝绸之路是鲜血和森森白骨铺就而成的一条血路,说法归说法,真正亲眼看到一支又一支商队的惨状后,李素终究还是动了怒。
夜里扎营,李素找来田仁会,很正经的商议了半晚,田仁会答应从队伍里临时调遣两千将士深入沙漠,一路横扫过去,肃清丝绸之路上的盗匪窝点。
商议过后,当天夜里,队伍里两千玉门关将士拔营而去,策马驰入茫茫夜色里不知所踪。
余下还有三千多人则继续朝沙州行进。
路途仍旧枯燥且乏味,好在这次回程没有压力,心情自比当初去西州赴任时轻松很多,四周皆是同生共死守城击敌的袍泽兄弟,多日相处大家都渐渐熟悉,再加上队伍里不时有方老五扯着嗓子唱秦腔,粗犷豪迈的歌声,粗俗不堪的歌词,都能引来队伍袍泽们会心一笑,大家都是俗人,高雅的东西玩不利落,粗俗的东西却能引起大家的共鸣,连李素有时都情不自禁被方老五的秦腔逗得哈哈大笑,笑完后又陷入深深的自责,检讨自己的人品和节操。
有李素在身边,许明珠又变成了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妇人,仿佛隐形了似的默默跟在李素身后,每日扎营时将热腾腾的吃食端到李素面前,不仅如此,路途中热了给李素打扇,夜里凉了给李素盖褥,乏了给李素捶腿来回忙碌像只勤劳的小蜜蜂。
虽说是封建主义糟粕教育下的可怜产物,但李素还是情不自禁地觉得封建社会真是太有爱了,然而次数多了以后,连李素也觉得不忍心,一次又一次劝她不必做这种下人丫鬟做的事,但许明珠仍我行我素。
夜晚的沙漠温差很大,冷得邪性。
李素和许明珠睡在同一个帐篷里,虽然夫妻间的隔阂和陌生越来越少,但二人终究还是没跨出最后那一步,一来还是觉得夫妻生活尚待磨合,二来,夫妻二人都是第一次,那是神圣不可偷窥的,帐篷周围几千个糙汉子打着呼噜,教二人如何办事?被人偷听到什么,简直跟被绿了一个性质,所以,夫妻圆房再着急,也要回到长安后再说,跟自家婆姨圆房,李素没义务让几千个糙汉子在外面听动静。
二人睡在一个帐篷里,却是隔着老远睡的,各自盖着一张褥子,可谓相敬如宾,不越雷池半步。
今夜有点邪,二人似乎都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各自不知在想着什么。
李素想的事情比较复杂。
眼看要回到长安了,回到故乡自是欣喜,可当初留下的恩怨也无法避免的来了,与太子结下的仇怨,与长安诸王或多或少的交情,还有已经当了道姑的东阳等等,诸多人或事,一回到长安便都冒出来。
除此之外,李素还想到了更多。他的身份与别人不一样,别人不知道的历史大势和